第38章 告別
葉茹茹對這個第1泳道有種莫名的遷怒, 可能因為她是個轉學籍的年齡戰士。
——這種靠年齡吃相難看的人,簡直太可恨了。
原本她打算在這場比賽放松些,為下一項50米蛙泳節省體力, 但她此刻已經完全忘卻了這個念頭。
哪怕她早已鎖定了第一這個名次。
這種人,要是不贏多一點,怎麽能讓她感覺到身為年齡戰士的挫敗。
看吧, 哪怕你有年齡優勢,自己不行就是不行, 在哪個年齡組也別想翻身。
在入水的時候,她的泳鏡因為沖力進水了,灌了整整半框水。那些水随着她的動作在眼前晃來晃去, 但又沒空去處理。
其實泳鏡進水在比賽中很常見, 葉茹茹心中卻只覺得委屈。
這副泳鏡明明伴随了喻才知那麽多場比賽,為什麽到她這, 卻好像不幸運了?
她一下下劃着手, 等觸壁的時候, 甚至沒反應過來。
她怔了一瞬。
比賽結束了啊……
起水時她游到池邊,一撐池壁在岸邊坐起, 摘下泳鏡, 嘩啦一下, 像洩洪一樣放掉鏡框裏的水。
情緒好像也瞬間随着這些水清空了。
她看着手中的墨綠色泳鏡。
身後咫尺距離, 聽見隔離帶後家長們叽叽喳喳地誇獎着她,“小姑娘真厲害啊,組裏長得最小,卻游得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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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了後面好幾米吧, 這樣的孩子真争氣。”
“速度這麽快, 以後是不是想走專業啊?”
葉茹茹回過頭。
但她沒有找到這句話是哪個家長說的, 後方的人實在太多了。
無論是誰,只要混入人群中,就再也尋不到了。
她垂下頭,看向水面。
過了幾秒,她捧起一捧水,洗了把臉,站起身,跟着其他幾個上岸的姑娘走了。
中午休息時間,兩個男生在牆邊壓着肩。
李想一邊壓,一邊環視着四周,“奇怪,今天葉茹茹跑哪去了?”
這次比賽沒有觀衆臺,也沒有空餘的地方給運動員們當休息區,只好占用了室內籃球館。
放眼望去,狹小的館內擠滿了人,除了幾個占位置的籃球架,地上到處鋪的都是各種顏色的防潮墊。
正是因為場館小,有什麽人都一覽無餘,整片區域直到現在都沒出現葉茹茹的身影。
小姑娘一般還挺好辨認的。
“不知道,可能在泳池練習吧。”喻才知直起身,活動了一下脖頸。
常年在游泳館訓練,少年膚色很白,身上也總是幹淨又清爽。修長的脖頸線條流暢,肩背平直,普通白恤穿着顯瘦又有型。
壓完肩,兩人把運動外套一披,喻才知說,“走,去找找。”
李想說,“我去取我們的外賣,順便看看婁教練那邊,你去泳池邊找。”
喻才知嗯了一聲。
兩人分頭行動,不一會回到休息區。
顯然都沒找到人,李想臉上卻帶着一種難以掩飾的興奮。他把喻才知拉到一邊,悄悄道:“我靠,你猜我看到誰了?”
他故作神秘的樣子,喻才知卻十分淡定,面上沒什麽特別的表情。
李想搭上他的肩:“你猜嘛,你絕對想不到的牛逼人物。”
喻才知平靜地說:“不用猜,他是來看我比賽的。”
李想眉心一抽,心想臉真大!
“我還覺得他是來看我比賽的呢!”他挑着眉道,然而說完才覺得哪裏不對。
——喻才知居然知道他在說誰?
“是真的。”喻才知抱着臂,靜靜地看着他,“我要去省隊了,他以後是我的教練。”
李想醞釀了足足有半分鐘。
随後他才緩慢且不可置信地“我靠”了一聲。
“退役世界冠軍做教練,牛逼大發了兄弟。”他半晌道。
喻才知低頭笑了聲。
李想表現得比要去省隊的喻才知本人還激動,問東問西,兩人完全忘了還有午飯這件事。
說到關鍵點,李想問;“你什麽時候走啊?”
喻才知垂眼看着地面,“比完賽就走,大概就這兩天吧。”
“你居然不提前說?”李想怒了,“還是不是兄弟!”
“因為我要換主項,所以今天比完才正式确定下來。”喻才知解釋。
但他沒說,哪怕何昭宇最後不要他,他也依然可以去其他省隊教練手下。
李想消化了半天。
今天他一連得知了兩件令他震驚的事,一是喻才知的主項由蝶泳轉成了自由泳,二是喻才知要去省隊了,還成為了何昭宇手下的人。
一件比一件離奇。
他一邊暗罵喻才知真不是兄弟,總算記起了午飯,這時突然再次想起某個人:“葉茹茹呢,這都吃飯了還不見她……對了,這事你告訴她沒?”
“沒有,我還沒想好怎麽說。”喻才知低聲說。
“你真的是……”
李想擺弄着外賣的紙袋子,一邊提着建議,“其實要我說,既然知道她會哭,長痛不如短痛,早點說吧。”
喻才知搖搖頭,“你不了解她,她不會當着我的面……”
哭的。
話還沒說完,他忽然聽見外賣紙袋嘩啦的聲響中摻雜着一道聲音,像是刻意發出,引起他們注意的。
二人停下動作,繞到巨大的可移動籃球架後,發現他們找了許久的人。
小姑娘就縮在後面。
也不知道待了多久。
李想完全懵了。
他在原地站了半天。
最後擡腳離開前,他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喻才知的肩。
喻才知沒說錯,葉茹茹當時并沒有哭。
雖然眼眶有些紅,但顯然哭這件事,對于小姑娘來說是不存在的。
從小到大,喻才知是最了解她的人。
畢竟是樓梯上摔下來,也要憋着眼淚從他面前跑走的小姑娘。
好像也沒有什麽別的要問的了,剛剛李想和他聊的那些,已經很清楚了。
“我知道你很厲害。”少年站在面前,燈光由上而下灑落,垂下的陰影将她罩在其中。
“只要你好好努力,将來一定能趕上我。”
他沒有提自己要離開的事,只說了些對她未來的期望。
或許在他看來,這并不是分別。
他們很快還會見面。
可他不知道,雖然理性在,人總是會難過的。
他也不全了解她。
比如憋着眼淚跑走,只是找個沒人的地方繼續哭,并不代表她摔得真的不痛。
比如她看到上次假期導出來的視頻。
鏡頭晃了幾下,露出一張開心的小臉。
“下面進行的是男女混合組,50米蛙泳和自由泳比賽。”
兩人人像模像樣的上場,在喻爸的指揮下開始比賽。賽後小姑娘得意洋洋:“耶,我贏了!”
她記得喻才知曾經問她,要不要和他比一場,她比了,也贏了。
可這只是哄她玩的,并不代表真實情況,事實上他還是遠遠走在她前面。
小姑娘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顆顆落在桌面上。
她在桌面新建了一個文件夾,把視頻狠狠地挪到裏面,再新建,再挪進去,層層疊疊。
仿佛這樣,就能給記憶上許多道枷鎖。
她告訴自己,未來她一定會變得更強,将這一切變為真實。
雖然在這十多年裏第一次少了一個人,但是生活依然在繼續。
少年離開的當天,天氣十分晴朗。
葉茹茹低頭收拾着訓練要帶的游泳包,葉媽在旁邊圍觀了一會兒,輕聲問:“今天我送你去吧?”
她知道體育館坐車很不方便,一直是喻才知在帶她,她怕小姑娘不适應。
沒想到葉茹茹拒絕了。
小姑娘在她的視線中,将家裏那輛單車推了出來,“不用了媽媽,我自己可以騎車去。”
說完騎上去,雖然一開始有些不熟練,但平衡卻保持得很好。
很快便流暢起來,車把一絲也不晃了。
小姑娘騎着車,迎着陽光,順着道路獨自一人愈行愈遠。
其實只要她想,根本沒有做不到的事。
這是少年完全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