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屏障 (1)
下一秒, 這三個人就齊齊攻擊了過來。
他們的行動非常明确默契,兩人攻擊謝爾菲斯, 不是為了殺死他, 而是要拖住他;另外一人則攻擊虞時,目标則是一擊殺死虞時。
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樣的行動就已經足夠謹慎和保險——絕對足夠殺死虞時了。
但是就在他們行動的同時,謝爾菲斯那雙棕色的眼睛就已然凝聚了足夠的冰寒, 他目光冰冷地掃了這三人一眼, 然後低聲對虞時說:“別怕。”
還不等虞時多想, 他的面前就閃過了一縷璀璨的光芒。
不, 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光芒出現。那光芒出現在精神力才能感知到的世界,輝煌而宏大, 一瞬間劃過在場所有人精神世界,帶來一陣不可思議的顫栗與壓迫感。
下一刻, 虞時望見謝爾菲斯的身上凝聚出了純黑色的物質。那純黑色的蔓延似慢實快, 幾乎就在一瞬間,一臺純黑色的機甲就出現在房間裏。
那大約兩米高,猙獰而冷酷,卻如同保護神一般站在虞時的身前。
沖過來的三人在同時被黑色機甲掌心發出的光線擊退……那幾乎也很難說是光線, 而是某種漆黑的射線, 黯淡如同這機甲本身。
盡管情況危急, 但是虞時還是目瞪口呆地望着這臺黑色機甲。
這是……謝爾菲斯?
下一個出現在虞時大腦中的問題是:謝爾菲斯的精神力能支撐他駕駛這臺機甲嗎?而且,這機甲是怎麽來的?
就在他疑惑的一瞬間, 敵人反倒是一口道出了真相。
“拟态機甲!”其中一個男人失聲驚叫, 用一種不敢置信的目光打量着這架漆黑的機甲。那漆黑的、低調而冰冷的顏色, 與謝爾菲斯的“銀白铠甲”截然不同。
什麽是拟态機甲?虞時的大腦中劃過這個想法。
但是他已經無暇多想。他開始思考自己有沒有什麽能幫到謝爾菲斯的。
就在此時, 那個女人大聲說:“該死!沒辦法了, 速戰速決!”
随後,三臺顏色各異的機甲同樣出現在虞時的面前。虞時再一次感受到那種精神力世界之中的壓迫感,但是這一次,他隐約感到這種壓迫感不如謝爾菲斯的機甲出現時那麽強大。
又是三臺拟态機甲。他們齊齊沖向虞時和謝爾菲斯,依舊按照原定計劃,兩人沖向謝爾菲斯,一人沖向虞時;但虞時就在謝爾菲斯的身後,因此他們全都沖向了謝爾菲斯。
撲面而來的勁風讓虞時的面頰感到了一陣疼痛。
謝爾菲斯依舊維持着單手朝前的動作。他的另外一只手朝向後方,虛虛環住虞時,以一種純粹的保護性姿态站立在那兒。
自漆黑機甲的手掌之上,浮現出一層深灰色的光芒,那光芒很快鋪開在他們面前,形成了一個保護罩。那擋住了另外三臺機甲的攻擊。
但謝爾菲斯并未在此刻停住,他幾乎毫不遲疑地開始了自己的攻擊。依舊是那古怪的黑色射線,如同光輝一樣閃過,在眨眼的時間就奔向了那三臺機甲,将其再次擊退。
就在這一刻,虞時察覺到某種令人不安的預兆。
謝爾菲斯的攻擊顯得十分單調,并且沒有太大的殺傷力。但是,那種潛藏在他的行動之下的急迫感,卻不減反增。
……謝爾菲斯很有可能無法堅持太久,并且,他可能很少使用這臺機甲,又或者這臺機甲本身就存在某種局限性。
虞時凝視着此刻擋在他身前的漆黑機甲。他敏銳地注意到,那漆黑機甲金屬一般的外殼之下,是無數的裂縫與破損,那都被一種無形無色的物質包裹起來,勉強維持着這臺機甲的存在。
拟态機甲——什麽是拟态機甲?
這與人類的精神力有關嗎?
虞時深恨自己之前沒有了解關于機甲的相關信息。但此刻他也來不及想那麽多了,他意識到,謝爾菲斯不可能一直阻擋住這三個人,他的精神力舊傷是一個巨大的問題。
想一想、想一想……虞時,你要冷靜地思考一下。
有什麽能幫到你們?
展館的力量?外界的吵鬧聲意味着展廳內的大亂,展館內部很有可能無暇顧及他們。這是一條路,但不能完全依靠展館的保安力量。
虞時低聲讓李爾向展館發送求助信息,同時還在聚精會神地思考着。
他能夠聯系到的人不多,如今距離這裏最近的就是……
寧悉!
這個名字一下子跳了出來。虞時卻感到些許不安,這個未成年男孩能幫到他們嗎?但寧家在雅克星耕耘多年,說不定有辦法通過寧悉聯系到雅克星的官方的保衛力量。
無論如何,這已經是他唯一的選擇。
他沒有遲疑,立刻向寧悉發去通訊。同時,他注意到,漆黑機甲外殼的裂縫越來越多。
那三個陌生人依舊在不停地攻擊着。某一刻,其中一個男人趁着自己被擊飛,用力舒展着身體,找到了謝爾菲斯的一個疏漏之處,無數子彈就在此時朝着虞時傾瀉而去。
謝爾菲斯別無選擇,他用自己的左臂擋住了那些子彈。漆黑的機甲外殼在一瞬間崩裂。虞時在這一刻聞到了血腥味。
“看來鼎鼎大名的謝爾菲斯元帥也不過如此!”男人趁機嘲諷着,“連這種招式都擋不住嗎?!”
謝爾菲斯依舊不言不語,繼續着自己的守衛。但是虞時發現了他不自覺的顫抖。
“……謝爾。”他低聲呢喃着謝爾菲斯的名字。
就在這個時刻,打給寧悉的通訊被接通了。
“你們在哪兒?!”寧悉大聲呼喊着,“有人莫名其妙想要殺我,幸好被我家跟着過來的護衛給宰了……該死!你們還好嗎?要是被我知道到底是誰想要殺我……”
三臺正在圍攻虞時和謝爾菲斯的機甲頓時停了一下。他們這才注意到,他們的同伴理應已經解決另外一個目标,但是耳機裏卻已經沉默了太久。
“放棄行動,撤退!”
其中一人毫不猶豫地說。
三臺機甲同時放棄了對謝爾菲斯和虞時的攻擊,然後撞向了一旁的窗戶。虞時下意識望過去,看見玻璃的崩散。無數塊碎玻璃,如同鏡子一樣反射着永恒不墜之星的模樣。
——永恒不墜之星終将墜落。這行字也随着玻璃的破碎,一同消失。
不祥的征兆在虞時的心中蔓延着。
但是立刻,他就沒時間顧及這些了。他的面前,漆黑的機甲一瞬間崩裂,顯露出謝爾菲斯的身體。他單膝跪在地上,低着頭,左手手臂滿是血跡。
他的左手本就有着舊傷,現在,那道猙獰的傷疤之上,又出現了新的傷口。他整個人面色慘白,雙眼緊閉,右手控制不住地抓住了自己的頭發,像是在忍受着某種極端的痛苦。
“謝爾!”虞時驚呼了一聲,他幹脆地跪在地上,首先仔細查看了謝爾菲斯的左手傷勢。
他稍微松了一口氣,因為那只是皮肉傷。按照這個時代的科技來說,這種傷勢很快就能痊愈。
真正的問題是……
虞時沉吟片刻,然後扯下了自己手腕上的精神力檢測裝置,開始給謝爾菲斯檢測精神力。中途,謝爾菲斯像是稍微好轉了一些,他睜開眼睛,那雙棕色的眼睛裏殘留着些許的水霧。
這個早已經被磨砺過無數次的男人,也被這種極端的痛苦逼出了生理性的淚水。
但那雙眼睛依舊溫和、平靜,甚至帶着些許的安撫。
“別擔心。”他低聲沙啞地說,“只是有點痛。”
“有點?”虞時氣笑了,剛好精神力檢測結果已經出來了,虞時将終端上的檢測結果放到謝爾菲斯面前,“……你需要盡快治療。”
謝爾菲斯的目光相當平淡地望了望屏幕上的內容。他很清楚自己會被檢測出什麽樣的結果——在精神力已經受傷的情況下,強行使用精神力拟态機甲,理所當然地,他的精神力情況變得更糟了。
但是他并不後悔。
他擡起并未受傷的右手,傾身輕柔地擁抱了一下虞時,甚至安慰地拍了拍虞時的後背。他低聲說:“你沒事就好。”
虞時沉默片刻,然後擡手用力地抱住了謝爾菲斯。他能感受到謝爾菲斯一瞬間的僵硬——謝爾菲斯的僵硬是因為,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身體輕微的顫抖。
謝爾菲斯很清楚,近距離的擁抱會讓虞時感受到這種由痛苦帶來的顫抖。但是最終,他還是沒有推開虞時。
他将身體慢慢放松,讓那種顫抖毫無保留地展現在虞時的面前。這是他最為脆弱的時刻。他曾經無數次面臨傷痛、殺戮,但這一次不一樣。
……因為就在不久之前,他剛剛答應虞時,“不要往那個方向去想”。
所以,在這一刻,他閉上眼睛,心想,如果不往那個方向去想——如果他不再是那個謝爾菲斯·阿琉斯,而僅僅只是虞時的謝爾,那麽他會選擇……
……只有那唯一一個選擇。
他讓自己的身體倒在虞時的身上。
那是一份沉甸甸的重量,夾雜着他過往漫長的人生與苦痛。但是虞時撐住了他,抱住了他。
“……我會治好你。”虞時低聲說,他的聲音第一次如此壓抑低沉,“這是我對你的承諾,謝爾菲斯。”
“好的,小魚。”謝爾菲斯低笑着說,“不叫我謝爾了嗎?”
“……我只是想顯得鄭重一點!”虞時忍不住氣惱地說。
他們靜靜地擁抱了片刻。
但是很快,一個顫顫巍巍的聲音從虞時的終端那兒響起。
是寧悉。
“咳……所以,你們搞定了嗎?”
虞時:“……”
他幾乎能從寧悉的語氣中,腦補出那份微妙的尴尬感。
……他怎麽就忘了自己還在和寧悉通訊!!
謝爾菲斯倒是泰然自若:“我們在休息室,我受了一點傷。”
“您受傷了?!”寧悉驚呼,“我們這就過來!”
不久之後,寧悉帶着一批醫護人員來到了休息室,并且就地檢查起謝爾菲斯的情況。
謝爾菲斯的傷勢分為兩個方面,外傷很好解決,但精神力的傷勢就是個複雜的問題了。
來到這裏的醫生十分為難地說,他們很難治療謝爾菲斯的精神力,只能使用藥物暫時壓制疼痛,避免傷勢進一步惡化。
寧悉看起來有點着急。但虞時對謝爾菲斯的回答已經有所預料。
果不其然,謝爾菲斯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就相當溫和平靜地和那位醫生道謝,說這就已經足夠了。
已經足夠了嗎?虞時的心中泛起深沉的波瀾。他望向了那扇破損的窗戶,頭一回對力量産生了興趣。
如果他剛剛也能夠擁有戰鬥力,如果他也能将自己的精神力利用起來……就算向導的正面作戰能力不如哨兵,他總歸也可以給謝爾菲斯幫點忙吧?
這個想法在虞時的靈魂之中深深地紮根。
很快,醫生已經處理好了謝爾菲斯左臂的外傷,謝爾菲斯也從精神力損傷造成的痛苦中緩了過來。他們一起離開了休息室,想要了解外界的情況。
……外界的情況,并不妙。
“那個發瘋的異族已經死了,是被安全裝置殺死的。”寧悉比了比自己的脖子,“就是一個項圈。但是,在他死之前,他殺了十幾個平民。”
虞時忍不住皺了皺眉。
謝爾菲斯問:“他是怎麽逃到外面的?”
“我也不知道。”寧悉的表情有點複雜,像是驚魂未定,又像是不安擔憂,“玻璃是專門定制的,理論上異族不可能擁有打碎這塊玻璃的力量……但是他就是做到了。”
“那項圈為什麽不能即時生效?”虞時忍不住問。
“一些人認為那違反了宇宙道德,即便是俘虜也不應受到這樣的禁锢。并且,萬一誤殺,就會是某個商人的巨大損失了。”這一次,是謝爾菲斯解答了這個問題。
虞時張了張嘴,最後無法反駁。
他們來到了異族展覽會的展廳,展廳內一片狼藉,殘肢、血色、肉塊、破損的衣物、爛泥般的髒器、滿化作異色的牆壁……一切都亂七八糟地袒露着,顯得混亂而扭曲。
虞時感到一陣眩暈。他還來不及反應,眼前突然黑了下來。謝爾菲斯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他聞見謝爾菲斯掌心殘留的些許血腥味,以及藥味。
“別看。”謝爾菲斯低沉地說。
虞時也沒有拉開謝爾菲斯的手,只是隔了片刻,他低聲說:“死了很多人。”
這是曾經生活在一個和平國家的虞時,從未想到過的畫面。他幾乎難以置信,這樣殘忍的殺戮就發生在他的身邊。
他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最終,他們選擇将事發現場留給專業人士來處理。
他們又去到了一個并未受到影響的休息室。這裏變成了此次事件的臨時處理中心。展館的負責人正在焦慮地和不同人士進行着通訊。
寧悉在這裏似乎擁有非同尋常的地位。他很快找了個幾個空位子,三人一起坐下。他們都沉默了片刻,為剛剛那血腥而悲慘的一幕。
虞時的目光望着窗外的永恒不墜之星。那仍舊漂浮在空中,象征着這顆星球的繁榮——但是,這平靜的假象,卻被那血色的畫面打破了。
戰争的陰雲或許已經過去,但勝利未必能帶來和平。
“……所以,你那邊是怎麽一回事?”虞時慢慢冷靜下來,他擔心起寧悉那邊的情況。
“有人想殺我。”寧悉毫無遲疑地說,甚至有點憤怒,“異族能逃出來可能就是他們搞的鬼,他們想要趁亂殺了我,然後将一切都推到異族身上……我是這麽猜測的。
“幸虧我父母讓五個護衛僞裝成我的同學,跟我一起來到這裏,所以我才能沒被殺掉。”
虞時恍然大悟。這解釋了他之前産生的一個疑惑。
寧悉和他的同學的關系看起來頗為冷淡,但是,其中一個同學卻會因為寧悉沒跟上而過來找他——這只是一個展覽,即便走散,回頭再找個地方彙合就行了,何必要這麽緊張?
如果這個人是由寧悉的護衛僞裝的,那麽一切就說得通了。寧家顯然不放心寧悉獨自出游。
想要殺死寧悉的人一共有四個,都被寧悉的護衛解決了。此時屍體正擺放在另外一個房間裏。
“本來是想留一個活口的,還捉到了一個人,但是那個人毫不猶豫就自殺了……他們像是特地訓練出來的死士。”寧悉說,仍顯稚嫩的臉上卻展露出十分嚴肅的表情,“這肯定是預謀已久的。”
虞時點了點頭。
不過,真正令他感到莫名其妙的是,為什麽那群人又會來殺他?
僅僅只是因為他和寧悉好像熟識嗎?但是寧悉的同學們卻未受到影響。
單純從行動人數來說,去寧悉那邊的有四個人,而虞時這邊是三個人。這麽看來,寧悉可能是主要目标,而虞時是次要目标。
而且,在那三個敵人得知寧悉這邊的行動失敗之後,他們就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撤退。這更進一步加深了上述猜測的可能性。
寧悉好像也認為虞時是被自己連累的,他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小聲說:“對不起……好像把你們也卷進來了。”
虞時倒并不這麽說,他側頭看了看謝爾菲斯,然後說:“如果他們是因為我們認識,所以就想殺了我,那麽謝爾的存在就成了一個巨大的風險。
“風險和收益不一定對等,我認為他們盯上我,可能還有別的理由。”
寧悉愣了一下,然後也認真地點了點頭。
殺死寧悉的行動,和主動攻擊謝爾菲斯的行動,這兩者之間有着天壤之別。
寧悉自己也不認為,他能比得上謝爾菲斯的重要性。換言之,在謝爾菲斯同行的情況下,那群人仍舊想要殺死虞時——這一定是基于某種“虞時非死不可”的重要理由。
但是……
寧悉費解地瞧着虞時,問:“你有招惹什麽仇家嗎?”
虞時同樣困惑地搖了搖頭。他在這個時代醒來也不過幾個月,根本沒認識幾個人。唯一可能的問題是……
……六芒星。
虞時下意識看向謝爾菲斯,而謝爾菲斯也望着他。
寧悉也順着虞時的目光看向了謝爾菲斯,他說:“是因為……元帥?有人想要對您動手?”
顯然,寧悉不認為虞時本身有什麽價值。這樣一來,或許只是有人想對謝爾菲斯動手,卻殃及了虞時。
謝爾菲斯卻搖了搖頭:“不,他們是沖着小魚來的。”
那個昵稱讓寧悉困惑了一下,不過他也立刻明白那是指虞時。未成年男孩的臉上露出一個微妙的表情,但是也沒有多說什麽。
他只是撓了撓自己的臉頰,然後說:“所以,他們最初的目标是我。但是在注意到虞時之後,就把虞時也算上了……是這樣嗎?”
這樣一來,他們盯上虞時的理由,就成了一個未解之謎。
虞時沉默不語。
他考慮過是因為Z的事情。但是他和謝爾菲斯完全沒有暴露過自己的目标,甚至非常正常地在雅克星上游覽着。
他們來到雅克星也不過兩天。這麽短短的時間裏,就足夠幕後黑手做出反應嗎?他們甚至沒有調查出什麽重要的線索,Z那邊的線索也完全斷了。
而在那三個人攻擊他們的過程中,他們也完全沒有殺死謝爾菲斯的意思。他們只是為了殺死虞時,為了轉移謝爾菲斯的注意力,所以才會攻擊謝爾菲斯。
……為什麽會有人想要殺死虞時?虞時身上有什麽值得這場行動的東西嗎?
虞時東想西想,最後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虞時”本身,不就是一個問題嗎?
他沉睡了兩千五百年。這是不可思議的漫長時光。在過去這麽多年裏,的确有類似虞時這樣的沉睡者醒來,但從來沒有來自如此古老的年代的。
在安迪星,那家建築公司剛把虞時挖出來的時候,小鎮的管理者就說自己會去幫忙調查虞時的家人、來歷等等,但是迄今為止始終沒有任何回音。
他為什麽會出現在安迪星?為什麽在最近幾百年都無人照顧?
這本身就是一個謎團。
不知不覺中,虞時的表情沉靜下來。他垂着頭,若有所思地想,似乎他的出現本身,就意味着某種不安的征兆。
所以,有人想要殺死他。
“……小魚?”
謝爾菲斯低聲輕柔地呼喚着他。
虞時猛地回過神,下意識露出了一個笑容:“我沒事。”
“是嗎?”謝爾菲斯望着他,那雙棕色的眼睛裏帶着某種透徹的擔憂,就像謝爾菲斯能夠理解虞時心中在想什麽一樣。
那讓虞時心中的某個角落變得柔軟起來。
他沉默片刻,然後用力點了點頭:“是的,我沒事。”
不久,雅克星官方的調查人員過來了。他們向虞時、謝爾菲斯、寧悉等目擊者詢問了情況。不出所料的是,謝爾菲斯發揮了巨大的作用,調查人員幾乎沒怎麽詢問虞時。
謝爾菲斯畢竟受了傷,他們就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住下。寧悉也跟着一起過來了。他的幾個同學同樣驚魂未定,望向寧悉的眼神裏多了一絲畏懼和排斥。
“……從小到大,很多人想殺我。”寧悉聳了聳肩,“所以我的同學都不怎麽喜歡和我待在一起。那可能會連累到他們。”
虞時這才明白為什麽寧悉總是孤身一人。他暗自嘆了一口氣。
後續的調查仍在進行中,不過他們也無法實時跟進了。
虞時不放心謝爾菲斯的精神力情況,因此跟着去了謝爾菲斯的房間,又用精神力檢測裝置給謝爾菲斯檢查了一下,發現謝爾菲斯的情況暫時穩定了下來,并未惡化。
……盡管,他如今的情況就已經十分不妙了。
很快,謝爾菲斯決定睡上一會兒。虞時有點不放心,但還是暫時離開了謝爾菲斯的房間。
“什麽是精神力波形斷裂?”虞時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望着謝爾菲斯的精神力檢測報告,詢問李爾。
李爾很快給出了回複:“精神力波形理應是穩定的、連續的,如果精神力受到損傷或者過度使用精神力,就有可能導致精神力波形的紊亂,極端情況下,波形就有可能斷裂。
“一般研究認為,精神力波形的斷裂,也就意味着精神力的空缺與消失。”
“……如果精神力波形徹底斷裂?”虞時喃喃說,同時心中也已經有了一個想法。
“那意味着精神力者的死亡。”李爾回答,“精神力與精神力者是性命相連的。”
虞時忍不住皺了皺眉。
如今,謝爾菲斯的精神力,就已經有波形斷裂的征兆了。
而這很有可能就是因為他強行使用了拟态機甲。
在來酒店的路上,虞時就已經飛快地惡補了關于機甲的常識。
機甲是伴随着精神力的出現而一同興盛的,但這并不是說精神力未曾出現之前,機甲就并不存在。
最初所謂的“機械外骨骼”,在人類進入宇宙的時候,就随着星球的開發、宇宙的探索而一同推廣了。人類可以借助這種機械,來進行一些以其孱弱身軀無法做到的工作。
最開始,這并不是為了戰鬥而生的,而是為了一些大型工程、勘探之類的工作。
但是,随着戰亂時代的內部混亂,這種機械還是被用在了戰場上,只不過并未大規模應用,并且大部分時候都是用以一些後勤工作。
直到精神力的誕生。
機械外骨骼之所以無法廣泛運用,一是因為其制造和推廣成本,專業的機械外骨骼操縱者需要進行漫長的培訓,才能熟悉那些複雜的操控按鈕和使用邏輯。
第二個,也是更重要的原因則是,這種機械過于笨重,人類很難适應。這就好像是讓人用大吊車來戰鬥一樣,其精度、效率,都很難達到目标數值。
如果想讓機械外骨骼成為一件“武器”,那至少要達到“如臂指使”的水準。
一開始,人們試圖通過物理方式來使機械外骨骼成為傳說中的機甲,這也就需要無數的按鈕、操縱杆,以及人工智能的配合。
随着人們進入宇宙時代,人工智能也的确飛快成熟,但還是無法達到作戰目的;而人類手速的限制,也讓那些複雜的、數不勝數的按鈕成了一個巨大的難題。
在某一段時間,無人操控的機械外骨骼甚至成為了一種發展潮流。人們認為,完全可以将整件事情通通交給人工智能去操控。
但人工智能的刻板與邏輯性也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其戰場發揮。
精神力的出現真正改變了機械外骨骼所面臨的尴尬局面,并使其真正成為了“機甲”。
人類的精神力是可以外放的,盡管一開始很難操控,但熟練的精神力者可以完美地利用自己的精神力去影響外界。
精神力可以直接操控機甲,使得機甲就如同是穿在身上的一件衣服——并且是相當貼身的、靈活的。這種做法就像是如今的虛拟現實游戲,一切都是為了盡可能降低“延遲”。
當然,這需要精神力者對于自己的精神力的把控無比精準,才能夠成功操控一個龐大的、複雜的機械結構。
即便條件苛刻,但精神力的出現,已經使得機甲成為了單兵作戰利器,并且很快就在擴張時代派上了用場。人類孱弱的□□得到了金屬機械的保護,同時龐大的機甲裝置也成為了戰場上敵人的噩夢。
通常來說,機甲有三米至十五米不等的高度,用以應付不同的情況,越是高大的機甲,就越需要精神力者的精細控制能力。
而虞時在休息室中見到的,身高兩米、可以用袖珍來形容的機甲,只屬于一種特殊的機甲種類。
也就是所謂的,精神力拟态機甲。
這種機甲來自于一個天才般的設想:既然精神力可以影響外界,成為了一種切實存在的物質,那麽精神力本身是否能夠成為構成機甲的材料呢?
在異族戰争期間,這個設想得到了實現。真的有機甲戰士将自己的精神力化作了外骨骼,成為了第一臺拟态機甲。
精神力拟态機甲的先決條件,是要求精神力者能夠将自己的精神力實體化,也就是形成他人可見的精神力實體。
這是個高難度的要求,因此,即便在戰争期間,拟态機甲的存在也是相當罕見的。
在虞時翻閱網上資料的時候,他發現,沒有任何一條新聞提及,謝爾菲斯·阿琉斯是否擁有拟态機甲。似乎是因為他的“銀白铠甲”已經足夠強大,所以人們都默認,謝爾菲斯并不需要拟态機甲。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在謝爾菲斯展示出自己漆黑色拟态機甲的時候,那三個敵人才會如此驚訝。
虞時想了半天,最後認為,或許謝爾菲斯的拟态機甲是戰時絕密,所以在新聞上才看不到任何關于此事的消息。這樣一來,彼時謝爾菲斯也就可以用拟态機甲的方式,去進行一些秘密任務。
銀白铠甲與漆黑拟态,這兩者之間的差別實在過于龐大。要不是虞時親眼所見,他可能也很難将黑色機甲與謝爾菲斯聯系在一起。
但是……
漆黑拟态表面的無窮裂縫,卻真切地反應了謝爾菲斯的現狀。
他的精神力已經千瘡百孔。
虞時嘆了一口氣。
不過,就在這一刻,他突然在無形之中感知到了某種不對勁的東西——像是某種混亂的、扭曲的波動。虞時怔在那兒,然後立刻反應過來,奔向隔壁謝爾菲斯的房間。
謝爾菲斯正伏在床上,雙目緊閉、眉頭緊皺。冷汗從他的額頭流淌了下來。房間內充斥着一種不穩定的、焦躁的、痛苦的氛圍。那是精神力才能感知到的世界,而那個世界滿是灰燼。
幾乎一瞬間,某種撲面而來的強烈情緒和不明沖擊,就讓虞時猛地怔了一下。他下意識伸出手,想要抓住空氣中的某種東西。
他不知道那是什麽,那只是他的本能。那裏空無一物,只有冰冷的空氣,仿佛冷冷地嘲笑着他。
虞時只是呆了一瞬,然後就立刻快步走到了謝爾菲斯身邊。
“謝爾,你還好嗎?”他伸手碰觸了謝爾菲斯的肩膀,察覺到謝爾菲斯肌肉本能的顫抖。仿佛僅僅只是皮膚的碰觸,就能讓謝爾菲斯感到痛苦。
虞時也緊緊地皺起眉。謝爾菲斯對他的問話幾乎毫無反應,他似乎陷入了深度的昏迷狀态,僅有某種本能在控制着他。
……怎麽突然就這麽嚴重了?虞時不安地想。
與此同時,他也行動起來。他讓李爾通知附近的醫護人員,同時找到了之前醫生給的藥片。他又一次給謝爾菲斯檢測了一下精神力。
……波形斷裂。情況變得更加嚴重了。
這個時候,李爾說,附近的醫護人員都因為展館的事故而無暇過來。
虞時一邊把謝爾菲斯抱起來,幫他放松因為痛苦而幾乎痙攣的肌肉,一邊焦慮地說:“開什麽玩笑……李爾,幫我聯系卡爾文醫生。”
他現在只能找卡爾文醫生求助了,至少卡爾文醫生了解一些專業知識,能遠程給予一些指導。
很快,通訊接通了。丘奇星那邊正是深夜,卡爾文醫生顯得睡眼惺忪,但很快,他就因為謝爾菲斯的情況而吃了一驚。
“波形斷裂?!”卡爾文面孔上流露出極度的震驚,“怎麽回事……這不可能!”
虞時焦急地說:“醫生,現在情況就是這樣,我要怎麽做?”
卡爾文短暫地沉思了片刻,然後堅決地說:“波形斷裂的前提是精神力不可控的外放,現有的治療方案都很有難度,你們那邊沒這個條件。
“所以現在,我們得反其道而行。你需要在元帥的周圍建立一層精神力屏障,讓他的精神力不要再繼續外放,避免更多的波形斷裂出現。”
“精神力屏障?”虞時敏銳地意識到一個問題,“但是,如果他的精神力接觸到我的精神力,不是會引起精神力暴動嗎?”
“有這種可能,但你是純粹的向導,元帥是純粹的哨兵,你們的精神力波形是相反的,很難直接相撞,精神力暴動的風險很低。”卡爾文語速飛快,“當然,精神力屏障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治标不治本。
“現在我們只能這麽嘗試了!”
卡爾文後續的話,虞時幾乎沒怎麽聽清。他愕然低頭,望着正露出痛苦表情的謝爾菲斯——他是哨兵?
虞時已經知道自己是向導,同時他也知道他可以幫助謝爾菲斯,說不定還能治好他。但是他沒有想過,謝爾菲斯就是哨兵。
換言之,謝爾菲斯可能比虞時想象中更早地意識到,虞時可以幫助他。
……但是謝爾菲斯從未這麽說。
如果他這麽說了,虞時一定會選擇幫他。可是,他一直認為自己不值得虞時這麽做。這并不是自卑或者害怕虞時拒絕,而僅僅只是基于無比理智的、冷漠的考量。
他只是覺得,自己不值得這樣一位向導的付出。
或許,他甚至會認為,虞時完全可以去與那些更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