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兩天後的早晨。

“這一覺好長呵!”唐芸依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下的床好柔軟,像躺在雲裏一樣,空氣間充滿了溫暖的感覺,她忍不住舒服地發出一聲輕嘆。

她的身體也不再熱呼呼地感到沉重難受,而是很清涼又輕盈,不再發熱了。

她舒展腰肢,睜開眼睛,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上的雕花、水鑽燈飾。

她再環顧床四周垂落的浪漫輕紗簾幔,發現室內的家具全都是雪白色調的法式裝潢,從左側的大型落地窗望去,可以看見碧綠的湖水和蒼翠的山。

她在作夢嗎?這個像宮殿的地方是哪裏?

她對陌生的環境感到疑惑,她不是應該在傭人房裏嗎?

支撐着自己,她從床上起身,溜下床後,才發現米白色的地毯上并沒有她的鞋子。

她光着腳丫子走到落地窗前往外看,依地理判斷,這裏像是雷拓森屋子裏的一個處所。

可她怎麽會在這裏?

她努力地去回想,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只記得她去了傭人房,吃了飯後就回到房裏小睡了一下……

對了!雷拓森說她四點必須報到打掃——壞了!壞了!現在是幾點了?

她看看櫃子上的水晶電子鐘,時間顯示的是AM七點。

她瞪大了雙眼,怎麽會是白天的七點?

她入睡時已是下午,怎麽會突然到早上了?

就在她內心很慌亂時,房門被打了開來,雷拓森偉岸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雷先生。”她怯生生地望着他,心想他一定會責備她沒準時上工吧!

“你終于醒了。”雷拓森低啞着說,雙眼燃亮了,凝視着她伫立在落地窗前飄然出塵的身影。

她身上寬大雪白的睡衣使她看起來像個無邪的天使,長發微亂的模樣卻又充滿了小女人柔美的性感。

他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她的身上,心裏很欣慰她在白醫師積極的治療下,終于清醒了。

他的腳步毫不停留地走向她,心急地想确認她是否已經痊愈了。

“終于?”唐芸依不解他的意思,惶惑地看着他一步步走來,那壓迫感使她好想逃走。

可是在他專注的注視下,她的雙腳竟然無法移動。

“好多了嗎?”雷拓森站定在她面前,俯視着她,伸出大手摸摸她的額,試試她的溫度,再摸他自己的額,想分辨她的溫度是否正常。

“應該是好多了。”他徑自地下了結論,安心了不少。

“我沒有怎樣啊!”唐芸依傻住了,她受寵若驚地看着他的舉動,臉驀然嫣紅,心也默默地發熱,不知他為何要這麽關懷她?

難道他不是要來責怪她的嗎?

她想起她在回傭人房前,他所說的那些殘酷的言語。

他說女傭要有女傭的樣子,但低頭看看自己,她穿着睡衣,連個樣子都沒有,甚至還逾越地睡在他的客房裏。

她怯生生地仰起小臉瞧他,竟在他眉宇間看見擔憂的神色。

他在擔心她嗎?

不可能。

可是他就在她眼前,她并沒有看錯。

她簡直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從來沒見過他這麽有人性化的表情,坦白說,她真的非常驚訝。

“你生病發燒了,自己卻不知道嗎?從前天到現在,你足足睡了三十六個小時,我真怕你不會醒。”雷拓森把她熟睡的時間告訴她。

唐芸依驚詫地微啓着小嘴,她竟睡了那麽久嗎?

她只知道自己很累,而且體溫不正常,但她沒想到自己竟然病得那麽嚴重。

而且她就算病了,也該是待在傭人的宿舍,怎麽會在這裏?

“我不知道自己生病了。”她抱歉地說,也深深地疑惑。“可是我、我怎麽會在這裏?”

“我抱你過來的。”雷拓森毫不諱言地告訴她。

“啊!”唐芸依心慌了。

他抱着她離開傭人房?

她怎麽一點知覺都沒有?

而他又為什麽要這麽做?

她心裏的震撼,已經不是受寵若驚足以形容的了。

雷拓森深炯的目光,從進門開始就沒有離開過她的小臉。

此刻他發現她美麗的眼睛流露出困惑的情緒,他清楚她眼中微妙的變化,她在疑惑他為什麽要對她那麽好吧!

原因其實不複雜。

只因他喜歡着她。

所以得知她病了,他比誰都焦慮心急,他徹夜未眠,甚至請假一天沒進辦公室,親自守着她,盼着她會好起來。

他絕不會放着她生病不管。

把她安置在他的屋裏,就只為了就近照顧她。

但她一點也不懂。

“你不用懷疑,我是不會放着我的財産就這麽昏死過去的。”雷拓森以一貫的冷酷語氣說。

他也不知為何自己明明不是這麽想,卻要對她這樣開口?

瞧她長長的眼睫像是受傷似地低垂,豐盈的唇緊抿不語,他的心并不好過。

就只因他習慣性高高在上,所以不會說好聽點的話嗎?

事實上他是不會讨好人,通常是人們讨他歡心。

但她是他喜歡的人,其實,也可以給點優待。

“財産?”唐芸依在心底低嘆,她沒想過自己竟然是他的財産。

但她确實是,傭人就是她的剩餘價值,要是她連這點用處都沒有,那他損失就大了。

可她不知心裏的受傷感覺是怎麽回事?

為何在他面前,她總是感到自己的心傷痕累累?心底的負傷感從沒停止過。

“說得也是。”她落寞地認了。

雷拓森眯起眼,冷睇着她認命的樣子。

他說什麽,她似乎都會乖乖地認了。

坦白說,他真不知這到底是在敷衍他,還是她真有那麽逆來順受的本領?

其實在這三十六個小時之內,他徹底地想過了。

既然心裏喜歡她,他何不拉下臉來,對她好一點?

他或許應該讓她感受到他是喜歡她、想保護她的。

換個方式,也許可以拉近彼此的距離,一徑的責難和質疑只會将她愈推愈遠。

瞧她對他生畏的樣子,那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并沒有要她怕他。

雖然他這個人天生就是唯我獨尊,也很難以親近,衆人視他是銜着金湯匙出生,生來就是帝王命,也總對他誠惶誠恐。

但只要他願意,他會對特定的人敞開自己,表達真實的內心。

而她就是那個特定的人。

從他遇見她的那一刻就是了。

而從現在開始,他要她用她真實的一面來跟他相處,而不是以一個女傭的姿态。

他試着放松臉部線條,調整自己的語氣,對她笑了笑說:“什麽叫說得也是,沒有一句感謝嗎?要不是我請醫生來了兩趟替你看病打點滴,命令他把你醫好,你會好才怪。總之你給我好好休息,我不要你再生病。”

唐芸依不可思議地看着他臉上帥氣又溫柔的笑,愣住了。

原來他是會笑的。

但他為什麽要笑?

那樣的笑容似乎像是對一個情人,而不是一個傭人。

“去躺着,待會兒阿美嫂會替你送吃的上來。”雷拓森嗓音低柔地說。

“什麽?”唐芸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他發燒了嗎?

他怎麽不叫她去工作,而是要她再躺回床上?

“沒聽懂嗎?還是要我抱你上床?那就來吧!”他傾身作勢要攔腰抱起她。

“不、不要呵!”她驚慌地連連倒退,不慎後腳跟踩到落地窗的門坎,身子搖搖欲墜地往後跌。“啊!”

“小心。”他一個箭步上前,有力的大手一伸,定在她的腰背上,及時将她摟住了。

時間在這一刻突然凝結。

她瞅着他黑眸裏的擔憂,他也緊盯着她小臉上的驚吓。

她的心在狂跳,他竟在她危急的時候出手解救了她?

她本以為他對她只有輕蔑和嘲弄,可是此刻她感受到的竟是他的關心和迷人的男性魅力。

她能感到他惑人的氣息近在咫尺,體溫透過手勁傳送到她的腰間,他緊摟在她腰上的手充滿了危險的力量。

似乎有某種她從未接觸過的訊息在無聲地傳遞。

那是種教她的心熾熱又着迷的感覺。

而她很想弄懂那到底代表着什麽?

他緊緊地摟住她,任她柔軟的長發纏繞在他的手臂上,望進她受驚小鹿般的雙眼,和她粉嫩的唇,心底有不安分的念頭。

現在,他不只想保護她,不讓她受一丁點傷害,更想把她緊抱在懷裏親吻她。

他想要這個女人。

他的思緒此刻十分清明地對自己說,要她當一輩子的傭人根本是借口,他比較想把她拴在身旁一輩子,将來當他的情人。

他從一開始就被她敲動了心。

但他絕不會一廂情願,他希望她也有同樣的意願,內心對他有真感情。

這真的就需要時間來達成了。

“乖乖地上床去躺着休息,等阿美嫂送早餐來給你。”他聲音低柔如誘人的夜,輕柔地扶她站好,再放開她。

“是。”她害羞地說,顫抖的雙手揪在發熱的胸口,走回床上,僵直地躺下,不敢違抗他。

他看着她很聽話地躺平了,但他并不滿意。

他走向她,傾下身将被子拉來為她蓋上。

她望着他的動作,大氣不敢喘一聲。

“有時候我真希望你不要那麽聽話。”他淡笑,緊盯着她紅潤的小臉和閃爍如星的美眸,有意地提點她用真性情來面對自己。

無論她是否能懂,他都會不斷地表明自己的心意,直到她懂為止。

他立直身子,驀地轉身走人了。

她躺在床上,小臉紅通通地看着他的背影離開房間,将房門關上。

心裏在問,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她能不聽他的話嗎?

還有呵,他為什麽要一再地對她笑?

她愈想弄明白,臉愈是發紅,心愈是紊亂。

而大約五分鐘後,房門又開啓了。

阿美嫂推着餐車進來,餐車上有稀飯和可口的小菜。

“芸依,雷先生要我送飯上來給你。”阿美嫂說着,她很好奇為什麽唐芸依會在先生屋裏養病?

而洛管家也因此暗中交代,要她探聽一下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再行回報。

但身為一個下人,她就算想打聽也得問得小心翼翼,畢竟唐芸依會在這裏,全是先生的意思。

“阿美嫂,謝謝你。”唐芸依一見阿美嫂真的送早餐來,立刻爬起身,急欲下床,不好意思讓阿美嫂來服侍她。

“你別下床,雷先生有吩咐我拿了床上專用的小桌,你在床上吃就好了。”阿美嫂制止她。

唐芸依一聽是雷拓森的命令,不敢妄動地把雙腳從地上收回到床上。

心裏一面疑惑到了極點,他為什麽要像對待客人一樣地禮遇她?

只不過是生了一場病而已,待遇居然變得大不相同?

他确定是她發燒嗎?或者是他也發燒了?

阿美嫂一邊把小桌安置在唐芸依身前,端上稀飯和菜,一邊小聲地打探。

“芸依啊!雷先生對你很好耶!你不醒人事的時候,他一直待在你身邊,寸步不離地守着你,就連昨天星期一他都整天沒上班,就是為了陪在你旁邊,很關心你唷!”

唐芸依微張着小嘴,震驚使得她完全吐不出半句話來回答。

雷拓森竟寸步不離地守着她而沒去上班?

剛才他怎麽沒提起?

他那麽擔心她這個只有女傭價值的財産,會不會關心過度了?

“你偷偷跟阿美嫂說,你們是什麽關系啊?”阿美嫂小聲地問。

唐芸依臉兒暈紅,搖頭說:“沒有,我就只是他的女傭而已。”

“真的嗎?我覺得先生特別關心你呢!其實你怎麽看都不像女傭,倒像天生是公主似的,長得嬌嬌嫩嫩的,惹人憐愛。”阿美嫂打從心底覺得莫怪洛管家想探知了,其實就連她也很難相信唐芸依和雷拓森之間沒什麽。

普通人不會受到雷先生這麽慎重的關切。

竟然在他的屋裏養病,這簡直非同小可,而且根據她的觀察,芸依的氣質、外貌都和一般的傭人不太一樣。

就算名門閨秀也不見得有她的風範,感覺她比別人優雅、恬靜、知進退,這像是從小培育而成,不是刻意假裝的。

“真的,我跟他之間沒什麽特別的。”唐芸依仍是搖頭,她不想解釋,愈解釋愈感到好像真有什麽存在似的。

她不要落人口實。

“是哦!”雖然她回答得很斬釘截鐵,一看就知道不是在說謊,但阿美嫂反倒對這樣的答案有些失望,好像沒打探出什麽結果似的。

“嗯!謝謝阿美嫂,我想我吃過早餐後就會有力氣工作了。”唐芸依向阿美嫂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然後開始用餐,不再回答任何問題。

因為那對她來說也沒有答案。

她管不了雷拓森想怎麽做,她也根本不知道他為何要對她這麽好?

“好吧!那我先下去服侍雷先生用早餐了,他待會兒要進公司上班了。”阿美嫂說着。

“哦!”唐芸依應了一聲,得知雷拓森恢複上班,她心安不少。

但想起他為了她,昨天一天沒去公司,她真是不敢相信。

她若有所思,心裏漾起了漣漪。

阿美嫂推着餐車走了,關上門前忍不住又偷瞄了芸依一眼,她吃東西的樣子秀秀氣氣的,談吐也很有禮貌,不管怎麽看,那模樣就該是知書達禮的千金小姐,而不是粗鄙的傭人,難怪雷先生看了會動心。

但她不會亂說話,要是洛管家問起,她會說她沒有探聽到任何小道消息,而這也是事實,如果洛管家再想探問更多,她也不會多說什麽,畢竟這不是她的責任範圍,她只管把飯做得合雷先生胃口,這才是最要緊的。

“吃飽了嗎?”雷拓森換上西裝,一手提着公文包準備上班,一手拿了白醫師開的口服藥,進了房間探視唐芸依。

見到她平安無事地醒來,他這才能放心地到公司去。

但進公司前,他仍想看看他的小女傭,他得确定她乖乖吃藥了才走得開。

“吃飽了。”唐芸依正好吃完了早餐,下床來倒水喝,見到雷拓森又進房來,她心裏有絲訝異,以為他該早早去上班了呢!

“那應該可以吃藥了。”雷拓森放下公文包,打開藥袋拿了一包藥,取出來放到手心數了數,總共五顆。

“嘴巴打開,一次吞一顆比較安全。”他說,拿了一顆到她的嘴巴前。

“我自己來就行了。”她不知所措地看看他手上的藥,又看看他,他竟細心地數了藥丸,還要親自喂她吃藥?

他未免對她太好了,難怪阿美嫂一直在問。

她也想問,他為什麽要變得那麽好?

他的好讓人心慌慌的,頭昏昏的,呼吸困難,嚴重的心律不整。

“張嘴。”他沉穩地說,不容得她說不。

她望着他專注的黑眸,被動地張開小嘴,讓他把藥喂進口中,喝了一口水再吞藥。

他确定她吞下了,再放進一顆。

她也再喝了一口水,乖乖地讓他喂着藥。

他突如其來的好蠱惑着她,她的心止不住地怦動,更發覺,他們之間的氛圍變得暧昧不明。

“謝謝。”她終于把藥全吃下了,對他道了謝。

“不謝。”他笑着說。

她迷惘地看着他的笑臉,真想問他是不是真的發燒了?

“待會兒我就可以開始工作了。”她垂下眼睫,向他報告。

“不可以,你再休息一天,我也還沒有要派工作給你。”雷拓森立刻否決,他不要她累着。

“我覺得我好了,當傭人不工作光躺着也不太好,別人會認為我似乎享有特權。你就盡管吩咐我該做的,我會去做好它。”

“我就是不準你現在工作,誰敢說話?叫他站出來。”雷拓森輕松地駁回,雙手叉在腰上,俯下臉看着她。

唐芸依真被他弄胡塗了。

她突然想起他說的,他說希望有時候她可以不聽話,那她就準備不聽話了。

“你說我可以不聽話的。”她機伶地說。

他一怔,深深地凝視她聰穎的眼神,忍不住想笑。他是說過沒錯,那是因為他想提點她,她可以表現出真正的自己。

如今她正在表現,而他也沒有不依着她的理由。

“當然,君無戲言,就準你不聽話,你高興怎樣就怎樣好了,但不要累着就是了。”他也把真正的心意告訴她。

唐芸依沒想到他那麽好說話,一下子就答應了。

“為什麽你要對你的‘財産’那麽好?”她說出心裏的疑惑。

“因為我高興。”他一語帶過,眼神富有深意地盯着她。

她一怔,原來就只是因為他高興?

真的只是那樣嗎?

“記得,我不在的時候,你也要按時間吃藥,我回來會檢查藥包,看你有沒有吃。”雷拓森把藥包交給她,細心地叮咛她。

“這也要檢查?”她兩手拿着藥包,不可思議地問。

“當然,我得确保我的財産是健康的。”他牽動唇角笑了笑,提了公文包,走出房外,上班去了。

她看着他高大的身影穩健地離去。

他所說的一字一句全是那麽自負,可為何她并沒有感受到他的盛氣淩人呢?

她反而感到自己正在被守護着。

為什麽?為什麽?

怎會醬呢?

她發燙的心全是問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