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勿念舊情(四)

女孩從楚楓言對面遠遠過來的時候就對他伸出雙手,她很瘦,即便冬日裏包裹着很厚的衣裳仍可以從她的手和面容中看到他消瘦。

楚楓言笑意越來越深,握住女孩的雙手,牽着她讓她站起來。

女孩站得很是艱難,全程皺着眉頭,但滿臉都是開心的笑。等她站起來之後,楚楓言又帶着她走了幾步,很慢,很小心。

蘇墨麟緊緊地咬着下唇,撕心裂肺的痛,楚楓言你懂嗎?

看着自己喜歡的人跟其他人親昵成這種地步,他真的很難受,即便那女孩子看起來很脆弱。

女孩的雙腿像兩根硬竹,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僵硬。五步之後,她的膝蓋還是彎曲了一下,這便摔進了楚楓言的懷裏。

楚楓言将她打橫抱起,抱回輪椅上,緊緊地握着她的雙手。

“沒事呢。”女孩清澈地說着,這一份清澈太過柔弱,但沒有絲毫悲慘。

就算是蘇墨麟,能被楚楓言這麽對待,他也不會覺得自己悲慘的。

楚楓言無奈地對她一笑,“以後別亂跑了。”

“嗯!”

蘇墨麟看不下去了,這是恩愛的一對,楚楓言能對人家這麽溫柔,看起來也不是短短幾日之內認識的。原來是他打擾人家了,并不存在人家搶了他的人。

行吧,就這樣吧。

轉身,用輕功迅速離去。

始終沒朝這邊看來的楚楓言,并非沒察覺到這份動靜。等蘇墨麟走了之後,他才看過來,只留下飄雪的痕跡。

見楚楓言眼裏又冒出耐人尋味的光,楚驀河眨眨眼睛,“哥哥,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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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楓言看回來,又是寵愛的笑,“沒事,驀河快回去,外面冷。”

哥哥再寵她,她也不會對哥哥問逾越的話,只應聲好,便讓屬下推着她回屋。楚楓言看着她轉身之後,才往蘇墨麟離開的方向追去。

路上,小女孩放在大腿上的手指,很有規律地動着,像是在算什麽。

楚驀河回到屋裏的時候,千漓月正在裏面等着她。

“又去哪了,不是不讓你出去嗎,外面多冷。”溫柔地呵斥,同時将一直燒着的熱水倒在盆上,擰着熱布過來給她擦拭雙手。

楚驀河一點受訓的意思都沒有,“娘親,哥哥怎麽了,心都亂了。”

心都亂了?楚楓言從荼毒谷被救出的時候心都沒亂過,怎麽突然會亂?

“瞎說什麽。”

“真的!”楚驀河是個不會撒謊的小姑娘。

千漓月是相信的,能讓兒子突然心亂的只有一個人。

蘇墨麟回到山下之後,走了幾步便靠在一棵被冰雪覆蓋的樹上,已經感覺不到冰冷了,已經沒有比心更冷的地方。

失魂,落魄,不過如此。他不恨楚楓言,因為這才是真的楚楓言,那個陪他度過一段時日的只是個幻象。

可是,他眷戀的并不是幻象中的楚楓言,而是楚楓言整個人,不管是癡傻還是清醒,他都為之動容,哪怕只是遠遠看一眼。

所看到的一切又表明,楚楓言不是他的。人家只是癡傻時被拐騙,現在清醒了,怎麽騙。不被他追殺就很好了,蘇墨麟何必乞求那麽多。

其實倒也不算乞求,他只是感慨,跟楚楓言一起的時日仿佛就在昨天,可一覺醒來什麽都變了。變得陌生,變得傷感。

将手搭在樹上,随便一扯就扯下了一塊樹皮。

露出淺棕色的樹幹,看着無比幹淨。蘇墨麟剛才是無心之舉,但看到那麽幹淨的樹幹,他的情緒莫名有了寄托。

再次擡起手,食指在樹幹上輕輕劃着,劃出來的卻是深深的字跡。

‘事已至此,各安餘生,天涯陌路,勿念舊情。’

寫完之後手指都顫抖了,顫抖着放下,多看了一眼自己的字跡,頭也不回地往低谷方向而去。

山川變換一層接一層,從封山落到平地,又要落到低谷。

蘇墨麟輕功不怎麽好,但也不會被這懸崖所困,輕松下來之後,沒有看到任何證明此谷名字的東西,連塊石碑都沒有。

谷底依舊下着雪,足足有三寸之厚,走得很艱難,渺無人煙,冷就算了,還是瘆人的陰冷。

蘇墨麟凍得沒什麽力氣,又找不到舅舅,放出信號的話又怕給楚楓言看到。

皚皚大雪,正如他此刻的心情,冰冷到無邊無際。

風雪中,看到眼前石壁有一洞口,洞口只能容下兩三個人的身體,裏面正隐隐散發着人的氣息。

氣息微弱,倉促。

蘇墨麟捏了捏麻痹的手,沒什麽多餘的防備便走過去。像他們這些武功好的人,自然不用擔心太多陷阱。

啊呸,上次才剛被人用蠱蟲暗算了,武功好又怎樣,卑鄙的人多着呢。

蘇墨麟想到這才繞到洞口旁邊,趴在冰冷的石壁上,勾着腦袋去看裏面的情況。

因為洞口很小,此處又是低谷,所以裏面比較陰暗,只看到一個人跪在地上,雙手在前面不知道撓什麽。但這樣看去,唯一能看清的是那個人穿着一身紅衣。

蘇墨麟正幻想着,會不會舅舅沒找到,反而他找到了爹爹?父子連心嗎?

“師兄……”

正準備進去的時候,洞裏的人發出傻乎乎的叫喚,聲音很年輕,一點都不像父親那個年紀的人啊。

可是他叫着師兄,父親是個師兄狂,不管什麽事都只會叫師兄的!

蘇墨麟不猶豫了,邁開步伐就走進去。

不是說血影的武功和輕功都是無敵的嗎,怎麽蘇墨麟這麽光明正大地從他身後走來,他都沒有絲毫反應,雙手依舊在撓前面的石壁。

蘇墨麟從他身旁蹲下,剛好洞口只容納住他們兩個人的身體。

那人都沒有被蘇墨麟打擾,雙手搭在前面封堵的石壁上,将石壁一塊塊給撓了下來。

雖然外面看比較陰暗,但湊近來看就清晰多了,清晰得足夠把蘇墨麟吓一跳。

這是個人嗎?臉色怎麽可以蒼白成這樣,比外面的雪還白,一點常人的血色都沒有。眼眶還是青的,雙目無神,長發淩亂,一雙跟臉一樣慘白的手沾滿了血跡,仍不停地撓着石壁。

“師兄啊……”

“什麽師兄。”蘇墨麟按下了他的雙手,因為比起對這個人的恐懼,反而是心疼多一點。莫名心疼,疼得都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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