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恩怨已了(三)

楚楓言依舊跪在父親的屍體前,用濕布擦拭着父親臉上的血,父親就這樣走了,害死他人的兒子就站在身旁。可是此刻楚楓言沒有恨,上一代的恩怨太過複雜,蘇墨麟和他一樣,都是無辜的。

“都結束了嗎。”楚楓言輕聲地問。

蘇墨麟還抱着父親,生怕一松手,父親的身體就涼了。他現在還有些恍惚,是父親害死了楚恤,他怕楚楓言會反擊。

“對不起,是我父親害死了你爹。”

楚楓言情緒波動不大,或許是太傷心的緣故,只冷冷地說到,“可是我爹在将死之時還保護着他,我爹是真的對他好,我也不會找他算賬了,這樣我爹會死不瞑目。”

蘇墨麟也算看明白了,人家楚恤是真的對師弟好。盡管他帶人滅掉了整個千面一族,那也是年少無知時幹的事。如果大家都能想開點,也不至于有那麽深的仇恨。

冤冤相報何時了,兜兜轉轉,恩怨輪回,到頭來誰對誰錯都說不清楚。

幽谷平靜,只回蕩着悲傷。突然頭頂傳來嗦嗦的聲音。蘇墨麟往石壁上方望去,濃厚的迷霧漸漸散開,幾條鐵鏈攀了下來。緊接着,順着鐵鏈下來了六個人。

那些人都穿着藍衣,猶如一團團藍色火焰,一看就知道是寒焰門的人。

楚楓言背對着他們,楚恤躺在楚楓言的面前。六位弟子看到眼前的一幕,突然一怔,但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弟子,只是怔了一下便過來。

六人站在楚楓言身後,齊刷刷地雙膝跪下,并低下腦袋。為首的開口,“門主,老門主他……”

“爹走了。”楚楓言撫摸着父親的臉,面無表情地說。

身後的弟子把腦袋埋得更低,遲遲說不出話來。

楚楓言站起身來,回過頭看着弟子們,冰冷的眸子帶着絲絲寒光。“把我爹送上去。”

“是。”弟子僵硬地起來,他們都沒有流淚,寒焰門的人真可怕,都難過成這樣了還不會流淚。

楚楓言把楚恤抱起,屍體已經僵硬,抱起來都是直直的。

看着楚楓言雙眸冰冷地往石壁走去,蘇墨麟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只祈求他們快些離開,然後自己再想辦法把父親帶出去。

可就當楚楓言抱着楚恤躍起的時候,有兩個弟子突然轉身向他走來。

蘇墨麟心有餘悸,寒焰門的行事作風太過古怪,生怕他們會做些什麽。

“蘇宗主,門主讓我們幫你。”

沒想到,寒焰門的人卻說要幫自己……

蘇墨麟輕功不好,要自己想辦法出去确實很難。可有他們的鎖鏈,就會變得簡單多了。

深深地嘆了聲氣,“替我多謝你家門主,有勞了。”

弟子一聲不吭,只是解開身上纏着的鐵鏈,再綁到血影的身上。然後再用兩根懸在石壁上的鐵鏈接上,把血影的身體給拽上去。

蘇墨麟自己也需要拉着鐵鏈才能上去,途中緊挨着父親的身體,生怕他被石壁刮傷。

懸崖很深很深,蘇墨麟堅持半天才上去了。寒焰門的人實力果然驚人,随便一個弟子輕功就很了得。

上去之後,上面一片寂靜,早已沒有了楚楓言的身影。蘇墨麟把父親給拽了上來,解開鐵鏈,向寒焰門弟子道謝。寒焰門的弟子一言不發,什麽話都沒留下便離開了。

抱着父親的身體,蘇墨麟就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好像無論他做什麽都是錯的,當初一心一意救楚楓言是錯的,後來跟楚楓言反目成仇好像也錯了,他到底該怎麽做才是對的。

緩了許久,直到天黑才背着父親下山。

來到山腳下的時候,看到寒焰門已準備好了一口黑棺,還有一輛四個輪子的板車。楚楓言背對着,雙手負在身後,長發與藍衣随風飄擺。他面前鋪着一塊黑布,上面躺着楚恤,楚恤身上也蓋了層黑布。

蘇墨麟躲在一棵大樹後,默默地看着。平日裏做事那麽幹脆,怎麽偏偏面對楚楓言的時候就變得膽小。害怕面對,心裏滿是愧疚。

弟子把黑棺放在板車上,一個身披黑色鬥篷的男人手執狼毫,狼毫上沾着金色的液體。男人揮着狼毫,在黑棺上畫着一些圖騰。

寒焰門是巫術門派,楚家是巫術世家,他們一定很注重儀式。男人在棺材頭上畫了一個圈,圈裏依舊畫着讓蘇墨麟看不懂的圖騰。最後才在棺材蓋上畫了一道大符。

畫完之後,男人對着楚楓言低下腦袋,“門主,老門主一旦入館,運送途中就絕對不能落地。落地為墳,入土為安。”

楚楓言擺了下手,男人便退回去,将棺蓋打開。

楚楓言蹲下,掀開黑布的那一刻,他還是愣了一下,仿佛還在懷疑現在發生的事是不是真的。抱起父親的屍體,面無表情地走到板車旁,将父親的屍體放在了黑棺內。

這一放,他卻趴在了棺材邊上,伸手撫摸着父親的臉。

低沉的聲音響起,輕輕的,“人在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生前我沒能好好孝敬您,下輩子,我還要當您的兒子,好好報答您。爹……一路好走,我會照顧好家人的。”

寒焰門的弟子都低下了腦袋,只有蘇墨麟看到楚楓言眼中滑落了兩滴淚,眼淚重重地低下。

周圍突然刮起了一陣涼風,風掃過楚楓言的臉龐,就好像父親溫柔地替他擦拭着淚水一樣。

許久許久,楚楓言才麻木地起來。蘇墨麟就站在他面前的大樹,他也早就發現了,卻始終沒往那看一眼。合上棺蓋,卻沒有打釘子,而是用麻繩綁好。

“爹,我帶你回家,讓娘親再看你最後一眼。”說罷,走在板車前,“我們,回去。”

寒焰門的人立馬擡起腦袋,在板車兩邊排好,而那個穿着黑鬥篷的男人則站在楚楓言面前,手中的狼毫早已不見,換來一火把。男人一邊走,一邊往火把吹去,火把上的小小火苗每被他一吹就會燒成熊熊大火,照亮着楚恤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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