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5

磅礴的靈氣竟真的将剛攀附上紅袍的觸手震飛了出去。

那讓梵樓無能為力的黑色觸手,“啪”得一聲摔在地上,癱軟着蠕動了好幾下,才重新搖搖晃晃地豎起一個滴着粘液的“頭”,委屈巴拉地勾住沈玉霏的腳踝。

……竟有些讨好的意味,小心地将他往臨月閣外拉。

沈玉霏不為所動,靈氣再次在指尖彙聚。

觸手哆嗦起來,似乎很害怕,卻又顧及着什麽,死活不肯松開他的腳踝。

兩廂僵持之下,跪着的梵樓再次啓動了陣法。

熟悉的紅色血光倒灌入玄袍,可怖的威壓以長袍為中心,潮水般彌散開來。

梵樓披散的墨發緩緩浮動起來,露出了被血色浸染的白紗纏繞住的面龐。

那些白紗經受了無數鮮血的洗刷,已經殘破不堪,甚至斷裂開來,露出了長年累月藏在紗布下的蒼白皮膚。

沈玉霏的目光微微一閃,黑色的觸角似有所覺,不顧沈玉霏指尖跳動的靈氣,幾條觸手同時用力,将他生生向後拖拽了幾步。

“找死!”沈玉霏眼神一戾,變掌為爪,正欲向觸手襲去時,耳畔忽然炸響了梵樓聲嘶力竭的咆哮。

“啊——!”

那一聲,凄厲異常,完全不像是人能發出來的喊叫,連沈玉霏都愣住了。

也正是這一瞬間的愣神,讓觸手找準了機會,幾根粗長的黑影“刷”地閃至他的腰際,以巨力,生生将其往下一拽——

沈玉霏的心思全放在梵樓身上,一時不查,腳下一空,向下栽去時,怒喝:“梵樓!”

可惜,觸手憑空分裂成幾段,封住了他的嘴,也勒住了他想要向前伸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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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霏的身影無聲無息地消失,如同地上憑空出現的黑色洞口,眨眼間,就被一只無形的手從這一方空間抹去。

而痛呼過後的梵樓,匍匐在地,脊椎寸寸碎裂,猶如被痛擊了七寸,還被切成幾段的蛇,毫無聲息地栽在血泊中,唯有一雙漆黑的眸子不甘地睜着。

砰!

熾熱的岩石伴随着靈氣,轟然砸碎在廢藥的殘渣裏。

一道漆黑的人影從煙塵中直直倒飛而出,以摧枯拉朽之勢,連撞翻了十來個搖搖欲墜的藥爐,最後身影深嵌入牆壁,好半晌,才狼狽地從自身砸出的深洞裏滑落,搖搖晃晃地跌跪在地。

“咳咳……咳!”

沉悶的咳嗽聲從另一側傳來,霧氣稍稍消散,君子劍掠起的劍意遠沒有先前的凜冽,幾滴渾濁的血也順着劍身滾落下來。

一條刺目的血線順着孟鳴之握劍的手背緩緩而下。

“瘋子……”孟鳴之拄劍低咳,勉強站定,“以血飼劍,以肉喂刀……你不怕被反噬嗎?!”

孟鳴之是真的要瘋了。

他有前世的記憶,自然知道梵樓是條逮誰咬誰的瘋狗,可即便如此,他對梵樓也知之甚少。除了最後的最後,二人在殺陣前交過手,哪怕是暫時留在合歡宗的那段日子,孟鳴之也沒想過要同梵樓接觸。

畢竟,他是玉清門掌門座下的首席弟子,即便叛出宗門,也是有苦衷的,日後勢必要風風光光地回去。

他怎麽能和梵樓這樣低賤的人有交集呢?

所以,今時今日,孟鳴之方知,沒有使用邪術增長自身修為的梵樓,是如何與人交手的——他每一次揮刀前,刀刃都會從腿側劃過,帶起一片血花,同時讓招數靈氣倍增。

以命搏命,不計生死。

瘋子都沒有梵樓這般駭人!

孟鳴之惡狠狠地擦去唇角溢出的鮮血,挺直腰背,試圖維持住幾分玉清門弟子該有的清貴:“你可知……這裏是哪裏?”

梵樓用長刀撐着身體,艱難起身。

他一語不發地盯着煙霧中走來的孟鳴之,指腹輕輕摩挲刀柄,伺機而動。

孟鳴之的狀态看似比梵樓好上不少,體內卻有隐隐作痛的暗傷。

這才是秘境第一層……

孟鳴之念及此,心下焦躁。若是在第一層就身受重傷,後面兩層,他難不成要放棄,專注養傷嗎?

這對于早已知道秘境中有什麽寶物的孟鳴之而言,無異于心頭剜肉。

他舍不得。

孟鳴之停下攻勢:“你難道不想去尋你的……主人嗎?”

梵樓的眸子在聽到“主人”二字時,微微閃爍。

孟鳴之見梵樓有反應,以為他不知道幻境是由內心最深處的渴望幻化而成,施舍般給出了解釋:“你看見的,你面對的,都是你內心深處的欲/望……你想殺了我。”

孟鳴之淺笑一聲,手腕輕抖,甩掉一串還帶着身體餘溫的鮮血:“你為什麽想要殺了我?”

“……讓我猜猜。”他沒有等到梵樓的回答,也沒想過梵樓會回答自己,自顧自地說,“因為你的主人。”

孟鳴之雞賊地隐去了沈玉霏的名字——這個時候,他應該不知道沈玉霏的真實身份才對。

他只喚沈玉霏“沈姑娘”。

“你覺得沈姑娘心裏有我。”孟鳴之的自信源于前世的經歷。

他見過沈玉霏對自己毫無保留的模樣,理所當然地認為,即便是今生只與自己有一面之緣的沈玉霏,也會動心。

只是,孟鳴之的話落在梵樓的耳朵裏,不亞于聽見了對宗主最惡毒的詛咒。

怎麽可能……

宗主怎麽可能會看上這樣的人?!

梵樓周身的靈氣劇烈地波動起來,引得凝固的空氣都泛起了無形的波瀾。

一波,又一波。

噼裏啪啦。

被梵樓砸出深坑的洞穴上,墜落下細碎的石子。

男人握緊了苗刀的刀柄,幾條細小的鮮血生成的小蛇,順着刀柄上的紋路蜿蜒而下。鋒利的刀刃飲血生輝,血芒映出了孟鳴之模糊的臉。

梵樓盯着那張臉,嫉妒淬了血,從眼眶裏流出來。

他不願承認,宗主提起孟鳴之的時候,語氣的确與平日不同。

為什麽……

為什麽?!

“……所以殺了我,是你心底最深處的渴望。”

孟鳴之一錘定音。

垂着頭的梵樓好半晌才有反應。

男人手中的刀嗡嗡作響,靈氣紊亂且沒有章法,紫色的煙氣在周身缭繞。

孟鳴之頗為忌憚地望向那紫色的霧氣,眉心一跳,暗覺不妙。

他吃過那些煙氣的虧。

梵樓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搖一晃地向前挪動,刀尖在地上劃出一串刺目的火花。

“你聽不明白我的話嗎?!”孟鳴之見狀,咬牙握住了手中的劍,“你一定很在意自己的主人吧……你難道不想在這裏見到‘她’嗎?!”

這就是孟鳴之的奸詐之處了。

梵樓若一直面對着他,心中殺意必定源源不絕,就算再在乎沈玉霏,幻境中也不會有沈玉霏的影子。

但若将梵樓在乎沈玉霏之事擺在臺面上,孟鳴之不信前世願意為沈玉霏去死的梵樓,心中沒有動搖。

只要有動搖,孟鳴之就有可乘之機。

他見過梵樓為沈玉霏要死要活的模樣,知道沈玉霏會給梵樓帶來多大的影響。

等到了那個時候……

孟鳴之眼底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狠厲。

等到了那個時候,他就可以抓住破綻,讓梵樓永遠地留在這個秘境裏。

熱風翻湧,丹香四溢。

聽了孟鳴之的話的梵樓,果然停下了腳步,手中的刀也插/在了熾熱的土地上。

男人耷拉着腦袋,束在腦後的墨發随風飛揚。

孟鳴之懸起的心稍稍落下,同時注意到梵樓一直在摩挲手腕。

他眯起眼睛,定睛一看,似乎看見了一抹熟悉的粉色影子。

但不等孟鳴之細看,梵樓倏地擡起了頭:“心底……最深處的渴望……嗎?”

男人嗓音沙啞,語調怪異,仿佛是剛長出的舌頭,吐字雖清晰,每說出一個詞,卻都要神經質地停頓片刻。

孟鳴之不自覺地抓緊了君子劍。

梵樓目光發直,雙瞳直勾勾地盯着他:“那你心裏……最深處的欲望是……什麽?”

梵樓環視四周,看着滿地殘存的藥渣,唇角勾起譏諷的弧度:“丹藥……仙丹……”

“……你……想要……飛升成仙。”

梵樓篤定的話語裏盛滿了不屑。

在他看來,即便宗主對孟鳴之特殊,孟鳴之這樣滿心修煉,一心飛升成仙的人,也不配與宗主站在一起。

孟鳴之的瞳孔随着梵樓的話,倏地緊縮,一直被他忽略的藥爐和藥渣在這一瞬間,刺眼異常。

“你懂些什麽……你懂些什麽?!”孟鳴之像是被戳中了內心深處最不堪的軟肋,清嘯一聲,騰空而起,“你這樣的人,也配同我說這些?!”

孟鳴之沒想到,竟能從自己最瞧不起的梵樓身上,感受到明明白白的不屑,大怒之下,也不顧身上的傷了,渾身靈氣大盛,衣袖翻騰如沸,握着長劍直奔梵樓面門而來。

“去死吧!”孟鳴之神情扭曲,身影近乎與君子劍重合,一人一劍,猶如排山倒海,劈開炸裂的藥爐中散發出的熾熱氣浪,眨眼間,來到了梵樓身前。

梵樓還是老樣子。

男人雙手握刀,瞳孔黑如點墨,氣浪将他身上破破爛爛的袍子吹成了一張薄薄的紙,深嵌在皮肉的溝壑裏,勒出了一副精壯強悍的身軀。

梵樓雙腳微微向外分開,長靴入地。

仿佛沒有什麽能撼動他心裏的執念,不論孟鳴之使出多厲害的招數,他都會以命相搏,死死地釘在那裏。

“憑——你——也——配——”

孟鳴之終是來到了梵樓的面前。

他在梵樓漆黑的眸子裏看見了自己猙獰的面容,梵樓也在他的眼底尋到了一張陌生卻平凡的臉。

幾縷發絲随着刀光劍影猛地飛揚而起。

然而,想象中的靈氣震蕩并未出現。

無數只漆黑的觸手于虛空中浮現。

它們擋在梵樓與孟鳴之之間,如同盤根錯節的藤蔓,扭曲生長,最後“吐”出一抹赤色的身影。

那身影纖細修長,搖曳生姿,僅以二指,就止住了君子劍的攻勢。

凜冽的劍意撞上雪白柔軟的指腹,竟如碎雪般跌落。

“宗主?!”

梵樓躲閃不急,望着背對自己而立的沈玉霏,猛地咬破嘴唇,低吼着将刀勢收回。

噗嗤!

長刀雖然沒有傷到沈玉霏,變招所引起的靈氣波動卻全數反噬到了梵樓的身上。

刀影沒入手臂,梵樓無動于衷。

他呆呆地望着近在咫尺,替自己擋住君子劍的沈玉霏,窘迫又恐慌地将那柄從未在宗主面前用過的苗刀藏在了身後。

作者有話要說:

汪汪,我的好大兒,朝着v線沖啊!!!!!

梵樓:偷偷藏起刀,我還是宗主的好狗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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