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0
不過,梵樓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都在溢血,這忽然從掌心溢出來的血,倒是沒能再次讓沈玉霏發怒。
沈玉霏望向裴驚秋:“你特意引我來此,有什麽話想說?”
仍舊在拔高的閣樓上,海中月的女修臉上笑意微斂,頗為意外地看了沈玉霏一眼:“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沈玉霏直起身,負手而立,一邊垂眸望着地面上已經小如蝼蟻的玉清門中衆人,一邊淡淡道:“無緣無故,你已不止一次為我與阿樓說話了。”
裴驚秋亦垂下眼眸,随着他的目光向下望去,半晌,幽幽嘆息:“并非無緣無故,只是……看不慣孟鳴之那厮罷了。”
“你看不慣他,與我何幹?”沈玉霏聞言,冷笑一聲,并沒有因為裴驚秋的三言兩語,就放下戒心。
裴驚秋也沒指望自己蒼白的解釋能讓他信服,只道:“随我來。”
言罷,身後忽而幻化出一道緊閉的門。
“……我只講與你一人聽。”
聽了這話,沈玉霏與梵樓同時提高了警惕。
沈玉霏現下雖作女修打扮,到底還是男子。海中月的女修信任他,才想同他單獨相見,他卻不能當真将自己當成女子,堂而皇之地應允。
至于梵樓……梵樓忌憚宗主身邊出現的任何一個人。
這個人是男修還是女修,于他而言,并無半點區別。
“不了。”沈玉霏略一猶豫,就拒絕了裴驚秋的邀請,“就在此處說吧。”
裴驚秋眉宇間浮現出淡淡的煩躁:“當真要在此處說?”
她示意沈玉霏注意身後僵站着的梵樓:“你……不避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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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霏順勢回頭。
梵樓原本陰毒的目光巋然消散,對上他的雙眸時,裏面只有沉寂的溫馴。
“不避。”沈玉霏心滿意足地收回視線,“我若是防着他,還帶他來秘境做什麽?”
“你竟以為我說的是……”裴驚秋明顯一愣,繼而怪異地笑起來,“也罷,我勸過你了——你可知我為何瞧不上孟鳴之嗎?”
沈玉霏搖頭。
裴驚秋不管他信不信,直言:“玉清門的名聲,哪怕是遠在北海的我們,也時常有所耳聞。尤其是年輕一輩中最有天賦的弟子,孟鳴之,他的名號啊……”
海中月的女修冷笑起來:“他的名號最響。此番進入秘境前,掌門與長老還特意與我提起過他的名諱,說若是有緣,必要結交。”
裴驚秋的話,并沒有什麽漏洞。
沈玉霏清楚得很,大部分名門正派傳承日久,各派與各派之間都有聯系,甚至會選擇聯姻來鞏固雙方在修真界的地位。
前世,玉清門的掌門不就是抱了這樣的心思嗎?
“若他當真如傳聞中那般驚才豔豔,結交也罷。”裴驚秋像是想到了什麽極為惡心的事,面色刷地陰沉下來,“可他就是個人面獸心的下流坯子!”
如此直白的控訴,連早已看透孟鳴之為人的沈玉霏都愣住了。
“你能進入秘境,必定是察覺了境門的玄機——‘有情人終成眷屬’……好一個‘有情人終成眷屬’!”
“……男修與女修同時踏入境門,便可安然無恙。”沈玉霏若有所思,“我想,你們海中月的修士能進入秘境,是與玉清門合作了吧?”
裴驚秋大笑三聲,坦誠點頭:“我們海中月的女修擅長陣法,修為卻都不高,當玉清門的弟子向我們伸出援手時,我就動了與他們合作的心思。”
“……可是誰知道——”裴驚秋說到這裏,面上風雨欲來,托着衆人的閣樓也受她心緒的影響,劇烈顫抖起來。
其餘海中月的女修見狀,連忙施法穩住閣樓各角,同時大喊:“裴師姐!”
裴驚秋如夢方醒,一把抓住了沈玉霏的手腕:“我與你同為女修,所以才将這話說與你聽!”
沈玉霏心裏不由生起一絲不安,但不等他阻止裴驚秋,耳邊已經輕飄飄落下一句:“若過境門時,許山盟海誓之諾,秘境就會給人脫胎換骨的大機緣!”
“……這般如凡間登徒子的行徑,你是女修,可千萬不要着了道!否則,你身後那個男人,怕是要發瘋的!”
裴驚秋說完,撒開沈玉霏的手,揚手對天,與海中月其餘女修一道,生生将閣樓拔高到了與天齊的地步。
“我見你修為不低,又不似玉清門的弟子那般道貌岸然,便想與你做筆交易。”裴驚秋穩住陣法,緩緩突出一口濁氣,擡手擦拭着額角滴落的香汗,望着沈玉霏,粲然一笑,“世間了解醒骨真人秘境的,可不止玉清門一脈!你既是散修,不如跟着我們一同前往第二層秘境,或許能少走許多彎路。”
沈玉霏尚在消化得境門機緣的方法,語氣淡淡:“你要我做什麽?”
“保護我的師妹們即可。”裴驚秋幹脆道,“我會告訴你,我所知道的關于秘境的一切,也不會與你搶機緣……不過,話說在前面,你也別來搶我們的機緣。”
她說話間,十指翻飛,無數奇異的光點從鵝黃色的袖籠中柔柔地飛向四方:“沈姑娘,我們海中月的陣法,可遠不止你眼前的這一個。”
恩威并施,海中月的女修果真有意思得很。
沈玉霏撩起眼皮打量裴驚秋。
重活一世,他本沒有必要同裴驚秋同行,但此時此刻,他忽然想到一件更好玩的事情。
孟鳴之前世就能得境門的機緣,是同誰許下了海誓山盟?
如若不是沈玉霏心中只剩恨意,但凡對孟鳴之有半分留戀,此時必定比裴驚秋還覺得惡心。
“就這麽饒了他?”沈玉霏眼波流轉,無限光華在眸子裏蕩漾開去。
裴驚秋被他看得莫名臉熱,移開視線,懊惱道:“他進入境門後,同我說,為了我自身名節着想,最好将方才發生的一切都忘記。”
孟鳴之有恃無恐。
一來,他的好名聲早已傳遍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等流言蜚語,根本無人會信;二來,仰慕他的女修多如牛毛,就算裴驚秋說得再怎麽真情實感,也會被當成一個試圖與孟鳴之結為道侶的瘋子,淪為世人的笑柄,甚至于拖累整個海中月的名聲。
所以,孟鳴之冠冕堂皇地一通說辭,看似是在好心地勸慰,實則字字句句都是威脅。
這也是裴驚秋三番兩次嘲諷玉清門的根本原因。
如今的孟鳴之在髒了耳朵的裴驚秋的眼裏,就是滿腦子男盜女娼的小人。
“不患寡而患不均。”沈玉霏卻搖頭,心情頗好地将手伸向梵樓。他一邊用手指拂過這人烏黑的發,一邊勾起唇角,“但凡秘境,無論是何種機緣,有人拿走了,別人就拿不到了。你說,孟鳴之會告訴他那些可愛的師弟們,自己偷偷得了這份機緣嗎?”
裴驚秋起初還沒有聽明白沈玉霏話裏的意思。
沈玉霏便又笑起來:“你也說了,那是能讓修士脫胎換骨的機緣……想必,你與他得到的,是醒骨真人留下的靈丹妙藥吧?”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裴驚秋再沒有隐瞞的必要。
她從袖籠中取出一個玉瓶,直抛給沈玉霏:“這藥于我們海中月的修士而言,雞肋得很,給你吧……你也別急着拒絕,就當是我請你保護師妹的報酬了。”
飛來的玉瓶被梵樓接住。
梵樓也聽了裴驚秋的話,知道自己拿着的,是足以讓滿天下修士都搶破頭的靈丹,可他卻絲毫不在意,甚至連目光都沒有在玉瓶上有半刻的停留,反而直勾勾地盯着沈玉霏的神情,仿佛他一聲令下,就能将價值不可估量的玉瓶毫不猶豫地捏碎。
沈玉霏的目光在玉瓶與梵樓的身上短暫地停留了片刻,又轉向了裴驚秋:“我很好奇,若是玉清門的弟子們發現,他們的好師兄忽然變了一副根骨……會怎麽想呢?”
脫胎換骨,猶如肉身重塑。
玉清門內弟子再敬着孟鳴之,也不是傻子。
倘若孟鳴之的根骨無緣無故起了變化,熟悉他的師弟師妹們總會發現異樣。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就如同蝴蝶扇動羽翼,最終一定會掀起滔天的嫉恨。
畢竟,除了沈玉霏這般,根骨已是完美之人,或是海中月女修那般,專精陣法,無意提升修為之輩,世上大部分修士,都會付出一切,着魔般搶奪一個脫胎換骨的機緣。
彼時,孟鳴之就算是有心隐瞞,也攔不住悠悠衆口。
順勢的,裴驚秋也就無需将他得到機緣的手段公之于衆了。
……自有人去猜,他私底下究竟做了什麽。
“可他若不願在秘境中服用丹藥呢?”裴驚秋面上隐隐透出喜色,已然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但仍舊不放心,“日後,待他離開醒骨真人的秘境,随便尋個由頭,出去歷練幾年,再說自己得了隐士高人的傳承,即便真的暴露了根骨有異的事實,又有誰會懷疑?”
“所以,得讓他在秘境中将丹藥服下。”沈玉霏的眼珠子輕輕一轉,對梵樓勾了勾手指。
梵樓乖順地在他面前低下頭。
“孟鳴之此人,瞧着有多淡泊名利,心裏就有多唯利是圖……對那個所謂的‘玉清門首徒’的名號看得比命還重要。”沈玉霏接過梵樓手裏的玉瓶,将其中一枚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丹藥倒入掌心,仔細檢查片刻,确認無誤後,示意梵樓張嘴。
梵樓沒有半分猶豫,淡色的唇一張一合,就着沈玉霏的手指吞下了丹藥,熱滾滾的舌狀似無意地刮過他的指尖,留下了一道濕漉漉的痕跡。
沈玉霏手指一麻,耳根後莫名其妙地滾過陣陣熱意。
但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而是将玉瓶抛還給了裴驚秋:“如何激怒他,不用你操心,我自有辦法。”
說完,當着裴驚秋的面,揪住梵樓的衣領,一把踹開那扇他不肯同女修一并進入的房門。
沈玉霏在衆目睽睽之下,摟着梵樓跌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梵樓要露臉進化啦w沈玉霏也要變回男裝了嘿
境門內——
渣攻:哔哔吧哔啵
裴驚秋:我的耳朵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