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窗外突然起了風,樹枝搖晃着,驚起了一片剛剛沉入夢鄉的麻雀。
陸時蓁一整個垂死病中驚坐起,滿臉愕然:“你這個金手指會不會也出bug?”
小球有些無奈,又有些委屈:“宿主,給我一點信任好不好。”
“其實昨晚我就有檢測到許拾月身體健康指數停止恢複,雖然當時我也以為是出bug了,但上報主系統後,今早得到的反饋是系統內沒有bug,檢測情況屬實。”
陸時蓁聞言蹙起的眉頭更深了:“那她的那個什麽健康身體數據指數,為什麽會停止恢複?”
“是身體健康指數數據。”小球更正道。
它給陸時蓁腦內傳輸去《系統名詞大全》,接着又解釋道:“根據被監測人身體狀況,藥物在其身體內起作用的程度為指數,有益呈現正數,即為恢複,有害呈現負數,即為破壞。”
“許拾月在這兩天輸液時系統都有檢測到指數上升,但是它在只達到系統估測值一半多的時候就停止了,這遠不符合系統偏差。”
“同時沒有人在這個時間段進出她的房間,所以能讓她的數據停止的只有她一個人?”陸時蓁托着下巴,接着小球的話,若有所思的推斷道。
“是這樣的!”小球兀的一亮,語氣興奮,“不愧是宿主!一下就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陸時蓁已經習慣了這個小東西不分情況的激動,只睨了它一眼。
而吹捧也不能解決掉心中的疑惑,陸時蓁臉上的不解格外明顯,提問道:“那你知不知道她為什麽會拒絕?”
小球當然不可能探知到這種事情,但心中卻有一個答案。猶豫又含蓄的對陸時蓁提醒道:“宿主,會不會是許拾月害怕藥被做了手腳?”
陸時蓁聽着怔了一下。
她都忘了自己在許拾月那邊可是一點信任度都沒有的這件事了。
“那我們要想讓她接受治療,就得讓她信任我。”陸時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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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的。”小球點頭。
陸時蓁苦惱的嘆了口氣:“這不又回到了起點嗎?”
她不敢相信自己無限完美的計劃剛剛邁出去第一步,就摔了個結實。
啪的一聲,就碎了。
小球見狀緩緩落在了陸時蓁的頭上,安慰道:“起碼我們知道該在哪一點下功夫了呀,宿主。”
月光同燈光交織在一起,落在陸時蓁的視線中。
原文對許拾月在原主這邊的經歷描寫的不是很多,甚至于她家破人亡的經歷都不是很詳細。
不知怎麽的,陸時蓁回憶着這片空白,總覺得許拾月拒絕治療不止是因為這樣。
“她難道不想要自己的身體好起來嗎?”
遠處的烏雲被夜風推着來到了月亮的旁邊,遮去了它大半的光亮。
陸時蓁就這樣低下頭看着她盤在一起的腿,喃喃的聲音有些低沉。
她一個從來都沒有體會過健康的人,都在體驗過健康後,毅然選擇接下這個艱難的任務。
那深受孱弱與失明相折磨的許拾月,難道就從來都沒有懷念過她過去健康随心的時候嗎?
還是說,現在的她覺得這些對她來說都不重要了。
所以連試都不願意試一下。
風戛然而止,停在月亮前的雲遲遲沒有移走,還沒有到深夜,夜色就已經深了下來。
藥水緩慢的透過早已被浸濕透的土壤,在寂靜昏暗的房間中發出細微又唯一的聲音。
許拾月已經睡了,柔軟的枕頭托着她白淨的小臉,襯得她格外乖巧。
她就這樣側卧着,烏黑卷曲的長發披在她的身上,像是蜷縮在母親懷中的嬰孩。
窗外的烏雲厚重的像是包裹了雨水,火焰侵蝕木材發出的噼啪聲漸漸在她的耳邊蔓延開來。
她感覺到父親堅實的胸懷将她與母親緊緊護在身下,而母親那溫軟卻永遠可靠的懷抱又将她更加用力的護住。
空氣中彌漫着熾熱又嗆人的味道,許拾月卻嗅到了煙草與栀子的氣味。
她想要再朝那味道靠得更近一些,下一秒卻被濃烈又霸道的消毒水味碾過撞散。
白熾的燈光像是要代替窗外的太陽,将病房照的分外明亮。
各種監護儀器的聲音堆在一個空間,永遠不知疲憊,永遠都在折磨着她。
“十月,你不能這樣呀,你這樣不打針也不吃藥,身體很快就會垮掉的。”
“十月,你爸爸媽媽為了保護你都已經不在了,你不能這樣糟踐你這條命的知道嗎?”
“你得活着,你的命不只是你的命,聽大伯的話好不好。”
……
燈光從病床的一邊打過來,男人厚重的身影将許拾月整個人籠罩住。
他就這樣一遍又一遍,語重心長的跟少女說着,而她的臉上也是平靜聽話的乖巧,濃密的眼睫輕緩的眨着,好像認真聽進去了一樣。
如果一旁沒有那些被她扯下來的輸液針頭與監控儀器的話。
如果豎起的床欄杆上沒有那些用來控制束縛她的綁帶的話。
無論是為着還沒有從她手中刮幹淨的家産權利的二伯,還是為血緣親情的大伯。
所有人都默契的要她活下去,默認将她父母雙親的靈魂死死地縫在了她的肩上。
沒有人在意她究竟願不願意活下去。
更沒有人想過失去父母雙親的她該怎樣活下去。
反正只要是活着的就好。
畢竟人們都說只有活着才有無限的希望。
只有活着才能讓為你而死去的人不白死。
只有活着。
呵。
冷笑從少女緊閉的喉嚨哼出,蒼白而毫無血色的臉上滿是嘲諷。
“活着”成了句永世的詛咒,随着那輕眨的眼睫一寸一寸的吞噬着她本就模糊不清的世界,擠壓蠶食着她脆弱的心髒。
像是要幫她解脫。
“!”
急促的呼吸壓迫着大腦神經,許拾月猛地睜開了眼睛。
烏雲早已經被風推着離開了月亮,窗外投進一縷皎潔。
可那本應該從夢魇中掙脫出的黑暗卻依舊籠罩在她的眼前。
少女削瘦的影子倒映在牆上,輕薄的被子随着她坐起來的身子緩慢的挪動着。
許拾月低俯下身将自己的臉枕在了膝上,死寂的眼睛罕見的透出了幾分陰郁。
她已經很久沒有再這樣夢到那些事情了。
她本以為她都已經忘了,可今天經歷的檢查還是讓她想了起來。
沈醫生跟秦醫生一起認真的做着計劃,信誓旦旦的向陸時蓁保證着自己眼睛的治愈率。
哪怕只是勉強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許拾月也能看出陸時蓁那滿意的樣子。
她也不知道陸時蓁為什麽突然這樣用心的為自己做恢複治療。
只不過她恐怕要讓這位陸大小姐失望了。
她不信任這個人,也不寄希望于自己的身體機能恢複如初,更沒興趣讓自己的眼睛好起來。
反正她只要是活着的就好了。
“當當。”
零點的鐘聲悶沉微弱的從一樓別墅客廳傳來,新的一天到來了。
背脊的黏膩與夢魇糾葛在一起,牆上的影子緩緩直起了身。
剛剛那場夢讓許拾月出了些汗,就仿佛是那些不美好的回憶的具象化實物。
這讓許拾月想去一樓的浴室泡個澡。
房門被人從裏面推開,發出不易被察覺的吱呀聲。
淩晨的別墅內一片漆黑,連走廊的夜燈也關閉了。
許拾月走的不算快,卻比摸黑行走的正常人快些。
她早已習慣在黑暗中行走,開燈與否,對她來說,沒什麽意義。
而且這也不是她第一次在深夜去洗澡了。
之前為了躲避陸時蓁的不懷好意,她經常是這個時間點去洗澡。
堆疊的泡泡随着熱水的攪動逐漸變得細密起來,少女的手臂也跟着攀上了一層柔軟的泡泡。
烏黑的長發輕輕一挽,随意的被鯊魚夾夾在了頭頂,沒有長發掩蓋,纖長的脖頸如天鵝般舒展開。
有水從浴缸中漫了出來,許拾月就這樣摸索着浴缸邊緣,長腿輕擡,緩緩沒入了浴缸。
窗棂将一側的窗戶分成四塊,月亮安靜的呆在右上角。
皎潔的月光偷觑着閉上眼睛的少女,偷偷的在那彎纖細的鎖骨上落下一捧光亮,安靜而美好的,讓月光想要私藏。
蒸汽騰的整個浴室都滿是溫熱,在少女蒼白的肌膚染上寫着生機的紅潤。
騰起的熱氣慢慢将從夢中帶出來的情緒消融殆盡,警惕重新占據了她的大腦。
泡泡乘着翻湧的水溢到了地板上,少女纖長的腿緩緩升起,勻稱白皙的倒映在窗玻璃上。
月光遙望着少女那扇如蝴蝶般的肩胛骨綻開,下一秒就被浴巾全部圍住了。
蒸騰的熱氣随着被推開的門湧出,周圍沒有可抓扶的東西,許拾月一如既往的小心向外走去。
卻沒想到剛剛從浴缸裏溢出的水,已經蔓延到了外面的瓷磚地面。
那赤白的腳就這樣毫無戒備的邁出了浴室,冰涼的水瞬間包裹住了它。
濕滑的瓷磚沒有摩擦力,失重感猝不及防的扯着許拾月的身體向後仰去。
只是當冰冷的積水剛要觸碰到少女的發絲,那一秒卻已經是它與她最近的距離。
屬于另一個人的溫熱貼在了許拾月的腰間,陸時蓁的聲音分外不合時宜的在這一方空間響起:“這麽晚還出來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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