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少女的掌溫一如既往地帶着冰涼,就這樣緊緊的握住了陸時蓁回撤的手。
陸時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燈光如一條抛出的弧線在她下墜的視線中搖曳,而那個人正握着自己的手,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其實許拾月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伸出手來拉陸時蓁一把。
可能是下意識的良善,亦或者是什麽其他原因,她又一次在可以完美解決掉這個瘋子的時候,出手救了她。
只是她不知道,陸時蓁并非是邁空後的尋求平衡,而是失去了腿部力量後做出的下意識動作。
盡管這些天許拾月的身體恢複的越來越好,但她力量依舊寥寥。
後墜的力量就這樣拉着陸時蓁朝下面跌去,許拾月猝不及防,也被帶着一起跌了下去。
霎時間天地都在颠倒翻滾,臺階堅硬的鐵質邊沿硌得人生疼。
也說不上是誰在保護誰,陸時蓁在下意識的将許拾月護在懷裏的同時,在自己脆弱的脖頸上感覺到了屬于許拾月的掌溫。
“繃緊身體。”
少女冷靜到極致的聲音落在陸時蓁的耳邊,讓她下意識的就去聽從。
恍神間,陸時蓁擡起了眼睛,驀地發現她們兩個原本保持友好的距離此刻驟然間縮近到了極致,鼻尖同鼻尖的距離微不可見。
光影閃爍着,一幀一幀的落在陸時蓁的視線中。
她看得到許拾月蹙在一起的眼眉,鴉羽般的眼睫一下一下的閃爍着。
屬于這個人的味道正籠罩着自己,清冷卻又因為她蹭在自己的耳邊吐息而變得溫熱。
頃刻間,陸時蓁那因為懲罰的降臨而惶恐亂跳的心髒咔的一下落回了它原本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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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種不是很好形容的感覺。
雙腿的失控讓她慌張到了極點,而此刻她的身邊出現了一個同她一起經歷這一場變故的人。
好像患難與共。
可陸時蓁覺得用患難與共來形容,有些太過潦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只有幾秒,又或者已經過去了一個世紀,陸時蓁混亂的思緒在一下略重的疼痛撞散了,緊接着她就感覺到了平穩。
終于從樓梯上滾到了平地。
陸時蓁覺得除了她的腿,渾身都在叫喊着疼痛。
她就這樣躺在地上,還沒完全回過神來,耳邊就傳來了腳步聲。
“小姐!許小姐!”
“小姐,你沒事吧。”
“這是怎麽了?怎麽從樓上摔下來了。”
“快去打電話叫秦醫生!”
……
孫姨還有其他女傭都聽到了這聲響,慌忙的從各處跑了過來,嗚嗚泱泱的圍住了這一塊地方。
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着急緊張,話疊話的塞滿了陸時蓁的耳朵。
“來小姐,我先扶您起來。”
孫姨緊蹲在陸時蓁身邊,說着就要将陸時蓁從地上扶起來。
可陸時蓁知道自己現在根本不能站起來,一時間有些心慌。
“那個我……”
“嗡——”
正當陸時蓁想找借口拖延到懲罰時間結束時,她腦海中咔噠咔噠的倒計時突然扭曲了一下。
像是有一道電流穿過,嗡的撞在了她腦袋裏,在她耳朵裏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那閃爍着靛藍色光亮的讀秒器像是突然壞掉了,原本緩慢倒計時的數字突然飛快後退。
直到那數字退到了00:01,而後讀秒器被清空,陸時蓁的耳邊響起了一聲尖銳的聲響:“滴——!!”
接着,主系統通告便機械的響了起來:【申訴成功,懲罰已撤回。】
陸時蓁被這一系列變化搞的雲裏霧裏,還沒有反應過來這究竟怎麽回事,湫湫便閃着光亮沖到了她跟前。
那弱小的翅膀撐着的圓滾身體繞在陸時蓁視線裏,甚至都飛出了殘影。
湫湫興奮到了極點,興高采烈的宣布道:“宿主!宿主!申訴成功了!主系統大人已經将懲罰撤回了!你沒事了!!”
陸時蓁愣了一下,接着就被孫姨跟女傭左右架着從地上站起來。
那方才失控的腿有些生澀,但還是在她的操縱下穩穩的站住了。
她的腿……回來了。
欣喜,還夾着些其他的情緒。
陸時蓁就這樣感受着此刻自己能随意操控的腿,耳邊突然傳來一聲驚呼:“呀!小姐膝蓋上怎麽破了這麽一大塊。”
孫姨的聲音滿是緊張,聽起來還有些害怕。
陸時蓁不明所以的低下頭,卻看到有一道長長的血痕順着自己的膝蓋流了下來,那被嬌養的肌膚擦破了皮,鮮明而殘忍的露着猩紅。
陸時蓁覺得這畫面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在很久以前,或者說不久前,她也曾經歷過這樣的事情。
感受不到的疼痛仿佛成了一種天賜的屏障。
她多希望也能感受到對面人在看到自己傷口時表現出來的那種感同身受的痛感。
而此刻,她感受到了。
腿上的知覺慢慢的才重新複原了起來,被遺忘的痛像是密密麻麻的螞蟻,重新攀上了腿部的血管肌肉。
霎時間像是被沖擊打飛的魂魄重新回到了主人的身體,後知後覺的疼痛如同洶湧拍來的海浪,打的陸時蓁措手不及。
疼。
真的好疼。
“去拿藥箱來!”孫姨看着陸時蓁逐漸皺起的眉頭,忙吩咐着旁邊的女傭,攙着她就要走,“來小姐,我扶您去沙發上。”
慌忙的腳步聲穿插在偌大的別墅,人影匆匆晃過窗戶忽明忽暗。
許拾月像是被人遺忘了一樣,坐在原地,只有圓子陪在她身邊。
正午的日光明燦而晃眼,她就這樣聽着聲音熙熙攘攘的朝自己湧來,又接着三三兩兩的退去。
仿佛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許拾月清楚的知道這裏不是她的地方,被關心緊張的那個人也不是自己。
只是她看着那個被簇擁在中心的人影逐漸離她遠去,心裏兀的落了一下。
周遭安靜了下來,玫瑰香氣在微涼的空氣中慢慢消失。
頓了一下,許拾月撐着被磕紅的手掌,準備獨自起身。
而就在這時,她的耳邊傳來了一聲尋找:“許拾月呢?”
剛被孫姨攙着挪了一步,陸時蓁便停下了她被孫姨扶着的腳步,慌忙的如是問道。
而聽到陸時蓁這麽問,孫姨才意識到許拾月沒有跟着一同過來,忙呵道:“怎麽沒有人看看許小姐怎麽樣了?!”
她就這樣被人從地上扶了起來,空洞的目光下有幾分不易被人察覺的晦澀。
本來都要觸底的失落又被人拾了起來,随着傭人替她整理衣服上的灰塵而重新幹淨。
許拾月就這樣在周圍人重新的簇擁下,不着痕跡的注視着不遠處那個被人攙扶着的影子。
就像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要伸過手去拉她一把一樣。
就在她以為她就這樣被人忘記的時候,偏偏這個人還記得。
偏偏她總能記得些有的沒的的小事。
“許小姐腿上沒有傷口,只有手肘破了一點。”給許拾月檢查了一通,女傭仔細的回道。
孫姨聞言也不等陸時蓁發話,便立刻道:“那還愣着幹什麽,不也快點扶過來上藥!”
“是!”
慌慌忙忙的,陸時蓁跟許拾月都被扶到了客廳沙發。
孫姨一邊給陸時蓁上着藥,一邊問道:“小姐,您怎麽會一下子跌下來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還是昨晚喝酒的原因嗎?”
陸時蓁忍着膝蓋上的疼痛,搖了搖頭:“不是,就是不小心走神邁空了。”
“小姐,以後走路還是不要想一些事情了。”孫姨叮囑道,“可得小心,這太吓人了。”
陸時蓁點點頭。
她就這樣輕輕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又想到了那只在慌亂中握住自己的手。
鬼使神差的,陸時蓁微微轉了一下身子,看向了坐在一旁的許拾月。
日光微斜了幾分,算不上太過刺眼的落進了客廳。
許拾月一如既往的坐的筆挺,女傭正仔細的給她的手肘上藥。
雖然說她手肘上的傷口比自己的小一些,卻也是擦破了皮,猩紅透着一片血色。
棕紅色的碘酒抹過去,切實感受過疼痛的陸時蓁不由得在心裏倒吸了一口涼氣。
可許拾月卻依舊面無表情,眉頭甚至都不見她輕蹙一下。
淡然從容的好像對這些事情免疫了一樣。
驀的,陸時蓁想起了原文中許拾月在家中失火後經歷的事情。
那個時候的疼痛應該比現在要疼痛百倍吧。
少女那尤有餘慶的心沉了一下,半秒後陸時蓁對許拾月道:“剛才謝謝你,我現在欠你兩個人情了,以後有什麽需要随便說。”
許拾月不喜歡自己欠人人情,卻也不喜歡計較別人欠自己的人情。
她就這樣看着視線中的人影,平靜的講道:“那以後就好好走路,好好聽課。”
陸時蓁哽了一下,好像感覺到了來自女主的嫌棄。
只是物理她的确是有錯在前,但關于走路這件事,真不能怪她。
都是那個殺千刀的主系統!
只是這些話她沒辦法跟許拾月解釋,幹脆點了點頭,保證道:“你放心,你說的這些我一定做到。”
少女說的信誓旦旦,格外可信。
許拾月就這樣聽着,卻沒有再說話。
她并不在乎陸時蓁的保證。
只是鬼使神差的,又覺得有她這一個保證仿佛也不錯。
“待會看看秦醫生那裏有沒有很有效的藥吧。”孫姨給陸時蓁貼上了醫用紗布,滿是心疼的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也不知道秦醫生那裏有沒有好用的藥。”
陸時蓁覺得孫姨今天反應特別大,不由得溫聲安慰:“沒事的,慢慢就淡下去了。”
“小姐您可是易留疤體質。”孫姨卻不然,“大腿上的那個疤好不容易這兩年才消下去,這個傷口可要好好處理,不然太太又要心疼難過了。”
陸時蓁覺得孫姨這話說的有些沒前沒落的,又莫名的有些諱莫如深。
她就這樣看着自己這雙重新屬于自己的腿,好像在左腿外側看到了一抹淡淡的印記,長長霸占了整塊大腿。
為什麽原主的這裏會這麽一個巨大的難以消去疤痕?
難道在書裏沒有展開的過去,原主的身上也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說時遲那時快,我直接越過權限,就跑到了主系統那裏。我就說,‘主系統大人,判我們家宿主過從親密是不是判斷的有點草率了?我們家宿主只是喝醉了,不是真的要去引誘女主。她只是太想要跟人分享她有一雙健康的腿的事情了,這又何錯之有呢?而且即使是在原文裏,原主在之後也是對許拾月有這種心思的,怎麽能說我們家宿主是脫離人設,故意的呢!’,主系統大人當即就陷入了沉思……”
日落月升,漆黑的夜晚早早地籠罩在了世界。
今晚的別墅格外安靜,像是為了吓壞了的人專門刻意保持的。
可那個被吓壞了的人房間燈火通明,倒映着光亮的窗上仿佛有光影滑動。
湫湫的聲音铿锵有力,器宇軒昂的閃着它的翅膀。
就這樣有聲有色的給陸時蓁講述着它勇闖主系統,據理力争的光榮事跡。
只是坐在床上聽的那個人卻有些心不在焉。
她就這樣盤着腿看着視線中不斷晃動的小球,目光沒有焦點。
這是陸時蓁第一次直面感受到來自系統的恐怖。
這種恐怖不同于未知神秘帶來的畏懼,而是對于這個世界早就被寫下了既定的軌跡,每個人都在遵循着他們命運的劇本而走着的恐懼。
陸時蓁原本認為她知道這裏所要發生的一切,是跳出這個世界高度自由的人。
卻沒想到早就有人将一根無形的繩子系在了她的腿上,嚴格約束着她的自由。
她所要掙脫原主命運劇本的任務,也不過是主神大人賦予她的另一個劇本。
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所謂的自由都是建立在框架規矩之下的。
她的這一雙腿來得容易,失去的也會格外容易。
其實不對許拾月做出什麽越距的事情是很容易的。
她也不喜歡女孩子,也不會像原主那樣對許拾月有什麽非分之想,做出什麽過分出格的事情。
就像當初計劃的那樣,好好的将許拾月供在家裏,等到她該離開的時候把她的手交到另外一個女主的手裏就好了。
有什麽好覺得低落的呢?
又為什麽會覺得低落呢?
“當當。”
就在這時,陸時蓁的房門傳來兩聲輕敲,打斷了湫湫慷慨激昂的敘述。
陸時蓁以為這又是孫姨來給自己送壓驚補品,有些不情不願的下了床。
拖着步子,陸時蓁慢慢騰騰的走到了門前。
只是不想,當她推開被自己從裏面別住的門時,那站在門口的人卻不是孫姨。
而是許拾月。
少女穿着寬松的家居服,筆直的影子将陸時蓁罩住。
她手裏好像拿着個什麽東西,嗓音一如既往的淡然,問道:“打擾到你休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