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肯死去的人

“別胡思亂想了!”王繼偉罵道,“還別人拉你的腳?你做什麽不說,是你把人家的手絆斷了?”

被王繼偉這麽一說,我不僅釋然,哪裏有這等邪術了?想來是剛才二胖子慌手慌腳的,不小心絆到了倒在地上的白紙人,然後,不但把白紙人的一只手拉扯斷了,他自己也摔了一跤。

但這個解釋,似乎有些牽強了,畢竟,白紙人還是紙人,那麽會有那麽大的拉扯力,居然可以足足有着二百斤體重的二胖子給絆倒?

“你們看……”王繼紅突然低聲道。

我一愣,順着他手中手電筒的光柱看了過去,王家祠堂擺放着一具大木箱子,木箱子的表面漆着黑漆,對着門口,有着一個老大的“福”字。

“這是什麽東西?”二胖子首先問道,說着,他吐了一口口水在手上,擦了擦,嘿嘿笑道,“裏面會不會有什麽寶貝?”

“這裏面邪氣得很,你別亂來!”王繼偉忙着叫道。

但是,他還是說晚了一些,二胖子早就一腳垮了進去,伸手就要摸那黑漆大木箱子。

“別動,那是棺材!”我忙着說道。

王村長給我找的這三個人,其中王繼偉兄弟,實在是沒什麽話好說的,辦事沉穩,王繼紅更是沉默寡言得緊,他不說話的時候,幾乎可以讓人把他遺忘。王繼偉膽大心細,穩重沉着。但這個二胖子,實在有些不靠譜。

“徐大夫,你別吓唬我,這棺材我見得多了,還沒見過這個模樣的,這麽小,人怎麽放得下去?”二胖子一點也不相信我的話。

“這是坐棺!”我看了二胖子一眼,沉聲解釋道,“就是在人死後,并不是平躺着入殓的,而是坐着入殓的。”只是這種入殓的方式,實在邪氣得緊,我也只是聽說過,并非親眼多見,倒沒有想到,今兒居然在這裏碰到了。這王家祠堂,果然透着一股子的邪氣,難怪村子裏的人,都不敢輕易過來。

“啊……”突然,王繼紅驚呼出聲。

“怎麽了?”我忙問道。

“我剛才看到一個黑影,向那邊去了……”王繼紅的聲音裏面,明顯地帶着幾分顫抖,指着隔壁的偏房說道。

我看了一眼那個邪氣凜然的坐棺,皺眉道:“既來之,則安之,我們索性去偏房看看。”

王繼偉倒是沒有意見,當即點點頭,二胖子嘿嘿笑了笑,忍不住又瞟了一眼那具坐棺,我低聲警告道:“不準動那個!碰都不能碰一下。”

“嘿……”二胖子笑道,“你是讀書人,也相信這些?”

王繼偉哼了一聲,怒道:“你要是敢摸一下,我砍你的手!”

二胖子似乎極怕王繼偉,竟然縮着脖子,不敢吭聲。王繼紅走在前面,舉着手電筒開路,向着祠堂偏房走去。

同樣是一扇破破爛爛的木門,王繼紅用力一推,頓時灰塵落了下來,我怕灰塵迷了眼睛,本能地閉上眼睛。就在我睜開眼睛的瞬間,一個模糊的黑影,悄然在我前面閃過。

我差點驚叫出來,死命地咬住嘴唇,才控制住情緒。偏房裏的神臺上,放着密密麻麻的靈位,自然無一例外,都是姓王的人……

這裏果真是王家祠堂,只是不知道為什麽荒蕪的,而更讓我不解的是,這些靈位應該擺在正房才是,為什麽正堂裏面,卻擺着一具邪氣的坐棺。而這些靈位卻反而擺在了偏房?

不知道為什麽,我走進這偏房後,總感覺在黑暗中有一雙眼睛,在死死地盯着我——我背心冷汗直冒,這實在是一個邪氣的地方。

“真是奇怪了,這些靈位,為什麽擺在這裏?”王繼偉低聲問道。

“這些靈位應該是擺在正房的!”我皺眉道,“這地方——”後面的幾個字,我愣是吞在了肚子裏面,但我不說,王家兩兄弟也是心知肚明,只有二胖子似乎是少了一根筋,瞪着眼睛就要問。

“咦……”我突然目光被靈位上的兩個名字吸引住,當即臉色大變。

“徐大夫,你怎麽了?”王繼偉發現了我的異常,随着我的目光看過去,頓時他也呆住,突然泥塑木雕。

在密密麻麻的靈位上,蛛絲纏繞,但我依然清楚地看到兩個名字——王繼偉、王繼紅……

兩個站在我身邊的大活人,靈位卻擺在了王家祠堂裏面。在王家兩兄弟的旁邊,另外還有一個靈位,上面明明白白地寫着——王二和!

我如果沒有記錯,王村長向我介紹二胖子的時候,他就是叫這個名字——王二和!

“為什麽會這樣?”王繼偉的聲音,比哭還難聽,聲音嘶啞。

我看着那些蛛絲纏結、灰塵遍布的靈位,低聲道:“也許是同名同姓的,你看,這些靈位明顯是有年代了。”

“可是,也不至于我們三個的名字,都在這裏啊?”王繼偉嘶啞着聲音道。

“啪”的一聲響,重重地敲擊在我們四個人的心上,我們都宛如驚弓之鳥一樣,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什麽聲音?”我問道。

“好像是在外面!”王繼偉道。

“走!”我咬着牙道,“我就不信這個邪了!”說着,我緊緊地握着手中的藥鏟,向着外面正堂走去。

走出偏房的瞬間,我差點吓得暈倒在地上,原本擺在門口的兩個白紙人,如今卻端端正正地放在坐棺前面,就連着被二胖子絆斷的那只斷臂,都接了上去。

白紙人難道自己長腳走了進來不成?不……這絕對不可能。更讓我肝膽俱裂的是,原本打開的門,如今竟然關上了。

“那……那……是什麽?”突然,二胖子縮在我的身邊,指着坐棺的旁邊,低聲問道。

由于坐棺的旁邊添了兩個白紙人,把坐棺擋住了一半,因此,坐棺的角落裏面,就形成了一個視覺死角——我和王繼偉、王繼紅一起拿着手電筒照過去,隐約裏,可見一個黑影,蜷成一團,縮在坐棺邊。

“像是個人……”王繼紅低聲道。

“什麽人裝神弄鬼,給我出來!”王繼偉喝道,“再不出來,我要開槍了!”

坐棺旁邊的黑影,一動都不動,我心中驚疑不定,難道說,又是一個紙人不成?這地方也透着一股子邪氣,這門是怎麽關上的?這白紙人,又是什麽人把它們搬到裏面來的?這白紙人,到底是什麽人紮的?

我壯着膽子向前走,腿肚子卻在發抖,王繼偉忙跟在我旁邊,低聲道:“徐大夫,你小心!”

我咬着牙點了點頭,繞過白紙人,我手中的手電筒光柱,落在了坐棺的旁邊。黑暗中,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坐棺邊……但是,卻側面向着我們,從她頭上垂下來的稀疏白發,可以辨別,這是一個人老人。

我心中詫異,這老人是打哪裏來的?剛才我們進來的時候,根本就沒有見到這麽一個老人啊?

“老人家,你是誰?”由于這老人出現得實在是詭異莫名,王繼偉不敢松懈,端着槍,指着老人的頭顱,問道。我輕輕地移動腳步,轉到老人的正面,這一看之下,不禁“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同時忍不住大大地後退了一大步,幸而二胖子在我身後,扶了我一把。但同樣的,二胖子的手,也在不停地顫抖着。

我是一個大夫,我只看了一眼,這個老人還活着,絕對活着,她的胸口,還在微微地起伏着。但是,她臉上的肌肉已經全部幹枯,死死地貼在骨頭上,咋一看,就是皮包裹着骨頭,形同骷髅架子。都說瘦的皮包骨,但是,那只是一個形容詞。而這個老人,卻是真正的皮包着骨頭……

倫理,人瘦弱到這副模樣,是絕對不會活下來的,但是,她卻違反了一切的生存概念,活了下來,她的胸口還在微微的起伏,她的眼睛裏面,已經只剩下了黃白色的一片,沒有瞳孔……

我陡然之間想起以前師父曾經說過,通過祖師爺們的努力,得出一個結論,人如果沒有任何的疾病,正常的生存壽命是四百年。但是,普通人只要活到七八十歲,身體的一切組織機構就全部衰退,然後就算沒有任何疾病纏身,同樣會老死。能夠老死的人,無疑是一種幸福!

但是,我還記得師父曾經說過,人體機構的衰敗超過一定的時間,人如果還沒有死去,那絕對不是一種幸福。首先是人的眼睛,瞳孔會完全退化,肌肉幹枯,表皮生成褐色硬斑,形同鬼魅無疑……

據說,人的瞳孔要全部退化的話,需要一百八十年到兩百年——難道說這個老人居然這麽痛苦的活了兩百年?

當然,當人的組織機構衰敗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她的腸胃也不在具備消化功能,不在能夠攝取人身所需要的養分,所以說,人是絕對不會衰敗成這樣卻還活着的……雖然,理論上那是存在的。但理論畢竟是理論,可如今我卻親眼見到了這麽一個人。

“她是人是鬼?”二胖子顫抖地問我。

王繼偉和王繼紅兩人,也同樣睜大眼睛,盯着我。

我突然心中一動,難道說,這老人的衰敗枯萎,竟然是人為的?我一邊想着,一邊把手中的藥鏟遞給二胖子,低聲道:“我看,她還活着……”

“這也太過可怕了!”二胖子顫抖道,“換成我,寧願死去!”

我不吭聲,伸手顫抖地摸向老人的後腦勺,果然,我在老頭的玉枕穴,找到了一根銀針,我用力拔出銀針。

突然那老人吐出一口氣來,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原本睜得大大的黃白色的雙眼,陡然閉上。

果然這是人為的,只是什麽人如此地歹毒,居然做這等喪盡天良的事情?我在手電筒的光柱下,細細地看着手中的銀針的款式、長短、粗細,甚至銀針上有沒有米雕标識等等?

看着那銀針的款式,心中不禁起疑,難道說……後面的事情,我已經不敢想下去。

“這是什麽?”二胖子低聲問道。

“呃?”我忙着把銀針收了起來,皺眉道,“是根針灸用的銀針。是有人利用這根銀針,讓她活到了現在。”

“真的?”二胖子詫異的問道,“一根銀針就可以延長人的壽命,這真是太好了,徐大夫,你會不會啊?”

“會!”我點點頭道,“老中醫都會的——但一般來說,我們最多就是利用銀針刺穴,激發人體內潛在的一點生命能量,吊住他的一口氣,不過是延緩死亡時間,讓死者來得及交代遺言罷了。”

“那也很厲害了!”二胖子不無羨慕地道。

“但這樣——”我指了指倒在地上的老人,嘆氣道,“活着絕對不是一種幸福。”我說話的時候,心中無限狐疑,這老婆婆就算有着高人替她刺穴,甚至利用一些傳說中的神藥來維持不死之身,但是,照她現在肌肉萎縮的模樣,她絕對不具備絲毫的活動能力了,她又是怎麽走來這座荒蕪的祠堂的?

更何況,我們剛才進來的時候,她明明不在的——如果我的一切推斷正确的話,證明,就在剛才我們走進偏房的時候,有人悄悄的把這個老婆婆帶了進來,包括把兩只白紙人搬進來,甚至把白紙人修好了……

只是,這個人是誰?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或者說,後山的那些鬼髓妖花,是不是也和他有關?

“明天白天,你們帶幾個人來過來,把這老婆婆好生埋葬了!”我低聲道,說着,我有對着老婆婆鞠躬行禮,不管怎麽說,死者為大!

但在我低下頭的瞬間,卻突然看到在坐棺的下面,就在老婆婆的身側,似乎有着一卷什麽白紙。我皺眉不已,舉着手電筒照了過去……

“徐大夫,讓我來!”王繼偉也一樣看到了那卷東西,忙道。

說着,他已經用獵槍的槍杆,挑起那卷東西,就在地上展開。二胖子用手電筒照着,問道:“這是什麽東西?字不像字,畫不像畫的。”

那竟然是一卷陳舊的羊皮紙,看樣子有些年代了,已經呈現淡淡的黃色,而且上面的字跡明顯都是古文——王家兩兄弟和二胖子都識字不多,別說這樣的古文了,就算是正經寫好的,他們也未必能夠認識多少。

我心中好奇,湊過去仔細地看了起來——

“徐大夫,這上面是什麽?”王繼偉低聲問道。

“沒什麽,是說這王家祠堂的一些舊事——大概是這位老人記載的,她是個守靈人!”我皺眉道,“由于找不到下一任的守靈人,所以,她一直撐着不肯死。趕明兒白天,你們找些人過來,把正堂裏面的那個棺材找個向陽的地方埋了,還有這個老人……在裏面的靈位前上柱香,以後這裏就太平了。”我低聲道,餘下的,我卻不想多加累述。

“哦?”王繼偉答應着。

“走吧,我們去後山看看!盡快把所有的鬼髓妖花鏟除才是正途!”我說。

“嗯嗯!”二胖子連連點頭道,“辦完正事,我也好回去睡覺,哈欠……”

我首先舉着手電筒向着門口走去,心中卻越發詫異,這老人不肯死去,也得有醫術超絕的人幫助她才行。而且,像她這個樣子,腸胃早就沒有消化功能,自然也不能夠攝取養分供應身體所需,那麽,她勢必是靠着一些傳說中的丹藥存活到現在……

想到這裏,我不禁打了個寒顫,那些藥……難道真的存在?利用養屍的藥,來控制活人,這人——其心可誅!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感覺黑暗中有一雙眼睛,在死死地盯着我們。

離開王家祠堂,出了門,外面的霧氣更加濃郁了,我回頭看看,只感覺整個王家祠堂,都透着一股子的詭異氣息……

我常常進山采藥,但說來奇怪,我居然從來沒有來過這座山頭。嗯……對了,我以前采藥的路線,基本上都是師父安排好的,什麽地方有什麽藥材,師父都解說得清清楚楚。平時我也沒那麽多空閑,漫山遍野地去亂逛。

“對了,後山是小樹林,在什麽地方?”我問道。

“就在後面,我們過去,大家小心點。這該死的霧!”王繼偉低聲咒罵了一句,在前面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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