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趙清嶺本人是在二十八歲高齡那年,才第一次知道了程徹對他的感情。
在一場高中同學的婚禮上。
趙清嶺自打高中畢業之後就出了國,在美國念了六年書後又上了兩年的班,二十六歲才回國。
隔了這麽長的時間和距離,已經和舊同學交集幾乎清零。
而回國之後,也一直在大城市裏忙,只在逢年過節才回老家來陪老媽。
幸而那年大年初一,他陪老媽去廟裏燒香,巧遇了幾個當初稱兄道弟過的高中同學。
之後,大家偶爾會一起約出來喝喝酒、敘敘舊。
趙清嶺出生長大的這座城市,年輕人普遍結婚早。
當年的高中男同學們大多已婚已育,就連曾經巨不靠譜、一路火花帶閃電的東區小霸王,現在也摘掉了耳釘,在生活的折磨下成為了苦兮兮的超級奶爸。
一起喝酒暢聊的時候,全桌只趙清嶺和另一個男生沒找着對象。
因而經常被放在一起作為“單身狗”打趣。
不過沒多久,那個男生就和相親的女孩子一見鐘情定了下來,趙清嶺就這麽收到了改變他人生、命中注定的那張結婚喜帖。
婚禮當天,“新郎同學”一共四桌。
趙清嶺的出現讓這四桌群情沸騰,待遇如當年一樣衆星捧月。
敘舊之間,觥籌交錯,趙清嶺犯了點煙瘾。
去廁所點根煙的功夫,兩個喝得半醉、不怎麽熟的男同學咋咋呼呼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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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喝多了喝多了~”
“拉倒吧你才幾瓶!你看雪姐喝了幾瓶?人家白酒直接拿分酒器一口悶的好吧!”
“雪姐是彪,當年東區大姐大不是白當的好吧!明明孩子都不小了,看到當年男神來了還這麽起勁。”
“不過說真的,高中的時候我真不覺得嶺哥哪兒就是‘男神’了,現在是服氣了,你看我這啤酒肚,你再看人家那身材!”
“哎呀你是婚後幸福肥嘛。不過沒想到~咱們都結了,趙清嶺那樣的居然拖到現在沒人要?”
“別別別!啥叫沒人要?人家有錢人的單身和咱們的單身完全不是一回事兒好嗎!人家那叫挑!叫普通人高攀不起好吧,他那樣的要是願意,還能輪到別人不同意的?”
“說的也是。”
“哎,說起來,你剛才看到……那死gay盯嶺哥的眼神了嗎?”
“哈哈哈,程徹嗎,當然看見啦!啧啧啧~受不了受不了,咱們畢業也快十年了吧,還和當年一樣的眼神,這是得多愛多忘不了趙清嶺啊?好惡心,好吓人啊!”
“我靠,已經十年了嗎?你這麽一說還真是!哇,話說這事兒嶺哥說不定都不知道吧,要不要暗示提醒他一下?萬一結束之後被跟蹤尾随,啧啧,回頭再上個法制新聞什麽的……”
隔間裏,趙清嶺皺着眉,嘴裏煙一抖差點燙着自己。
誰?啥玩意兒?
那外頭兩個喝多了的缺貨在說啥呢?
誰是死gay?誰暗戀他十年?
……程徹?
趙清嶺自打高中畢業之後,就幾乎沒再怎麽想起過程徹這個人。
但畢竟高中時關系還算說得過去,時隔多年突然被提起,倒也不至于完全想不起來。
那個程徹原來喜歡男的啊?
還暗戀他?
而且高中的時候就暗戀?到現在還在暗戀???
真的假的?
怎麽聽那兩人的話頭,這事兒還有點人盡皆知、全世界就只有他一個人不知道的意思?
趙清嶺一頭霧水,十分疑惑。
同時好奇心頓起。
抽完煙從洗手間出來,就開始滿婚宴會場打圈圈找那個“程徹”。
“新郎同學”畢竟就那四桌,他一眼就找到了要找的人。
……
程徹的樣子和當年沒怎麽變。
黑框眼鏡下面,還是一張端正、安靜、過于一本正經的臉。
可惜是坐着的,看不見腿。
趙清嶺不知為何,竟然清楚地記得程徹的身材挺好的,有一雙大長腿。
哎,其實吧,這個程徹明明是有點小帥的。
如果好好打扮打扮,說不定會很驚豔——但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人每次混在人堆裏時就是莫名的不起眼,沒有絲毫存在感。
十幾年後再重逢,第一眼看過去,程徹仍舊不起眼。
甚至剛才趙清嶺就坐在他旁邊的桌上,還跑到他們桌敬了一次酒,都沒有能在人堆裏成功發現他的存在。
終于,這一刻,黑框眼鏡的低調男人,時隔多年變回了趙清嶺視線的正中心。
趙清嶺直直朝他走過去。
“小程,好久不見。”
就這麽一句話而已,程徹整個人都不好了。
嘴裏本來在嚼着個什麽東西的,也不嚼了。
整個人石化一樣,無比艱難、緩慢地擡着頭看向趙清嶺。
就那麽呆呆看着,像是中了石化魔法動不了一樣,就那麽生生僵硬了好一會兒。
好容易回過神來,卻馬上慌亂地移開眼神,手慌腳亂之間筷子還掉了。
典型的反應過度,無比地過度。
旁邊桌有幾個探着腦袋明擺等着看好戲的,已經在不厚道地偷偷捂嘴笑了。
趙清嶺卻并不覺得好笑。
因為,在他那略神經病的觀感裏,這種反應不叫“好笑”。
這種反應,叫“呆萌”。
是真的有點萌,讓他想起小時候東北姥姥家養的傻狍子。
可呆可傻,又可警覺了。隔大老遠叫一聲,那狍子就會馬上緊張地豎起耳朵站起來,僵硬萬分地傻在原地。
時隔多年,他看着眼前這樣程徹。
突然莫名有點……舍不得回座位了。
……
既然舍不得走,趙清嶺就幹脆留在了那桌。
反正以他的個人魅力,就近挪個位子擠一擠、和大家打成一片什麽的,也是分分鐘輕松自然。
一上桌,先經歷了一圈熱情的觥籌交錯——
趙清嶺花名在外歸花名在外,高中時人緣好也是真的好。何況在座都清楚如今人家趙大少還是上市公司老總的公子,光環加持下,更加使得其見人愛花見花開。
最後,全桌唯一沒主動找他敬酒的,就只有程徹。
別說敬酒了,那個程徹根本就是全程僵硬萬分地端坐在他身邊。
期間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間或緊張地低頭小口喝水,連聲都沒出。
甚至連擡頭看這邊看一眼,好像都沒帶看的。
趙清嶺:“……”
“程徹,咱們也好久不見了,一起喝一杯?”
酒杯輕輕碰了一下,叮一聲。
趙清嶺因為待會兒要開車,就沒喝酒,杯子裏的果汁稍微抿了一口了事。程徹杯裏的東西看顏色應該也是橙汁,卻在一句“幹杯”之後傻傻給一口悶了。
悶完,坐下後繼續不說話,也依舊沒有怎麽擡頭。
趙清嶺:“………”
好內向。
這個人……原來這麽不會來事的嗎?連寒暄都不會,怪不得常年沒有存在感。
這要是按平常的狀況,面對這麽個戳不動的無趣之人,趙清嶺八成之後也不太會主動再找他搭話了。
所、以、說!
如果剛才沒在洗手間聽到那番話,他今天會錯過什麽?!
【不過話又說回來,沒想到今天那個死gay也會來呢。咱們高中時候跟他也不算很熟吧?大龍結婚怎麽會請他呀?】
【哈哈哈,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別人可以不請,程徹必須請的啊,他是個冤大頭你不知道嗎?聽說是因為想見趙清嶺,所以高中同學誰的婚禮他都去!後來私底下傳開了,大家結婚也都請他,你想啊~他是gay嘛,白賺一筆份子錢還不用還,多劃算啊!】
【我靠!早知道這樣,我當初結婚的時候也請他了!】
【拉倒吧,你結婚的時候,趙清嶺還在美國沒回來呢。】
【有什麽關系,別人結婚的時候趙清嶺不也沒回來嗎,今天這還是嶺哥這麽多年第一次出場吧?哈哈,那個死gay估計今天該樂瘋了,守了那麽多場白交了那麽多‘會費’,終于讓他瞎貓碰着死耗子給蹲着了!】
【我猜待會肯定有好戲看了,不會當場哭成一團熱情表白吧?】
【切,他那麽慫,哪敢啊?】
【就算他敢,趙清嶺哪兒能看得上他啊?哈哈哈……】
艹……
剛才在洗手間裏時,趙清嶺還沒覺得這對話有什麽問題。
現在回想起來,真特麽過分啊!
時隔多年,他已經無法憑聲音判斷剛才那倆閑的無聊的貨到底是誰。
然而,這并不妨礙此刻四周也還是不少無聊的好事者目光,仍灼灼盯着他這一桌。
有的心懷同情,搖頭嘆氣,貌似正在深切哀悼他這只涉世未深的傻綿羊正不知情地坐在了危險執拗的跟蹤狂身邊。
更多的則摩拳擦掌屏息凝神,興奮兮兮等着看冤大頭表白大戲開演的樣子。
“……”都什麽人啊,趙清嶺略微眯起雙眼,不爽。
行吧。
既然想看戲,那就讓他們看個滿意好了?
這麽想着,側身就朝程徹傾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