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事實證明,趙清嶺堅持頭等艙,是有相當程度的先見之明的。
因為那天,他們的飛機延誤了。
頭等艙休息室雖說不是賓館,好歹有軟沙發和各式各樣的按摩椅、電視機和小吃飲料,比外頭舒服多了。
更不要說,程徹還随身帶了幾樣旅行休息神器。
眼罩,耳塞,以及睡覺時固定頭部的頸枕和放腿的腿墊氣囊,全部裝備上,完全能夠變休息室喂私家賓館,輕輕松松地睡一大覺。
趙清嶺看程徹變魔術一樣從背包裏拿出來一大堆裝備時,是一臉懵逼的。
“徹徹,那都是些什麽?”
“頸枕,但不是普通的頸枕。”程徹說。
“是我們部門之前專門比較測評過網上和實體店的很多款,特別挑選出來的、最棒的充氣頸枕。”
“同樣是頸枕,其實差別很大的——現在市面上的大部分頸枕,在人體工學設計方面都不夠精妙,墊上睡覺後頭仍舊會歪、脖子仍舊會酸痛。但這一款不一樣,能提供完完全全支撐頸部,我們部門限制已經在跟這家廠商合作,打算之後将産品全力推薦給咱們的客戶們。”
“最棒的是價格也不貴,而且清嶺你看,只要吹三口氣就完全漲起來了!”
“……”趙清嶺眨巴眨巴眼睛,聽得雲裏霧裏。
他坐飛機次數雖然多,但很少會想到要帶頸枕這一類的東西。
因而,對程徹剛才說的一大堆,其實完全沒有概念。
但這并不妨礙他兩眼放光,心想哇~自家徹徹一秒切換産品總監、話多模式的樣子,真的好新奇好帥啊。
講話又有條理,聲音又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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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級專業,超級有氣質,超級可靠的樣子。
紛紛把他這個總裁迷得……當場想要去扒掉自己下屬的衣服。
只可惜,大庭廣衆,衆目睽睽。
這麽想着,程徹那邊已經把充好氣頸枕塞到了他頸下。
咦~趙清嶺愣了愣。又彈又軟,果然好舒服!
“是吧,”程徹笑笑,“你再試試這個腿墊氣囊?”
“不管是休息室裏的沙發不夠長,還是旅途中床位不夠寬敞,加上這個氣囊就能完全能延伸了,高度還可以調節,給——這樣,是不是就可以舒舒服服睡一會兒了?”
“徹徹……”
大長腿放在上面伸直之後,舒适程度果然又直線上升。
之前從不知道腿墊氣囊為何物的趙清嶺,已經陷入了超級星星狀态。
他就這麽頸枕腿墊全副武裝,超級舒服地癱在大沙發上,眼睛亮兮兮地望着程徹,巴巴伸出手來。
程徹并不知他想幹啥。
無奈沉迷在那雙好看的眼睛裏,只好乖乖把手遞給他牽。
然後,整個人就被給活捉過去了。
差點沒一頭摔在趙清嶺身上:“喂!你又發什麽神經?”
“我家的~”
趙清嶺扣着他的腰,把頭埋進去。
嘻嘻笑着,大大地勾着唇角,用頭在他胸腹又拱又蹭的死活不肯放手。
“是我家的,我家的徹徹~”
“居家旅行必備良品,我家徹徹。絕對、絕對不給別人!嘿嘿~”
喂,突然是……撒什麽嬌啊。
程徹尴尬切害羞,卻又同時覺得自家男神超級可愛。最後只能垂眸無奈淺笑。
上了神奇裝備,兩個人并排舒服躺在沙發椅上等飛機,很是安逸。
趙清嶺爪爪伸過來,捏着程徹的手指不停地摸啊摸。
“說起來,”他喃喃,“我從小到大做過這麽多次飛機,這還是第一次遇到飛機延誤呢。”
程徹:“???”
程徹:“怎麽可能?”
兩人随即交流了一下。
程徹絕望地發現,運氣這玩意吧,真的是因人而異的!
他自己坐飛機,不誇張,十次得至少有七八次延誤。
弄得對延誤這件事淡定了,甚至今天以前,一度以為航班延誤才是正常狀态。
萬萬沒想到,趙清嶺這輩子比他搭飛機的次數要多得多,今天竟然才是人生第一次遇到延誤。
剩下的航班,全部都準點飛了!
沒有延誤經驗的人好奇臉問有延誤經驗的人:“那,徹徹,一般來說,延誤的話會延誤多久啊?”
“這個就說不定了。有時候只延誤半小時、一小時,有的時候麽……”
“我延誤最久的那次,在巴厘島,整整延誤二十四個小時。”
“啊?那麽久!”
程徹點點頭。
那是三四年前的事情。
那天暴雨,烏央烏央的人被困在機場無法出發。那種迷茫的感覺其實很要命,明明周遭人頭攢動、無比喧嚣,身在其中,卻反而讓人感覺異常孤獨。
同一個航班被延誤的,目測有好幾對都是情侶。
當然,去巴厘島度假,本來就都是情侶居多。
反而程徹只有一個人,倒顯得有點奇怪。
雨下個不停,起飛時間一延再延,大家等了一整個白天都很疲倦。
好在候機廳椅子還算夠坐,程徹半睡半醒瞌睡着,依稀知道身邊坐了一個男生,一直在照顧一個要求很多、一會兒哭一會兒又抱怨個不停的女孩子。
他們兩實在是太吵了,弄得程徹始終睡不安穩。
後來索性不睡了,從包裏拿出點水想喝,卻被那一直很吵的男生站起來狠狠推了一下:“你怎麽搞的,拿個包那麽大聲?沒看到我女朋友要睡覺嗎!”
“……”程徹愣了愣,下意識也站了起來。
大概是因為一直坐着,那個男生也沒想到程徹個子有那麽高。
在身高差明顯的情況下,他眼神秒慫。畢竟再怎麽兇神惡煞,也仿佛一只吉娃娃在對着大型犬狂吠一般,氣勢全無。
最後,程徹并沒跟那矮子男多計較。
自己拎着包換了個區,不願意再多看那對傻逼情侶一眼。
可是,在冰冷的長椅上坐了一會兒之後,突然感覺到一陣鋪天蓋地的委屈。
其實,本來也沒什麽的。
出門在外的,誰都知道,運氣不好總會遇到一兩個愣頭青。
沒什麽大不了的。
但可能是累了一天的緣故,負面情緒一下子全上來了。
他默默覺得,這個世界真的好不公平。
為什麽有些人,哪怕作上天、作到路人都覺得頭疼的地步,卻還是有人願意寵着縱着、鬥雞一般地護着。
而為什麽他從來不作不鬧,一直在很認真、很努力生活,卻從來就沒有……
那大概,是程徹一輩子僅有的一次。
徹徹底底地灰心喪氣。
想要忘了一切,忘了過去,忘了趙清嶺,忘了心底那片永遠觸不可及的月光。
他其實,當然也想要幸福。
也想不再做夢,也想放自己自由。
也想有一個什麽人能在身邊陪陪他,在他受委屈的時候能跳出來護短,把讨厭的人怼回去。
不需要多好,只需要夠溫暖。
呵……他閉上了眼睛。
然而眼前,不期然浮現的,卻是高中的學校走廊。
……
趙清嶺的側臉特別好看,一雙大長腿正霸氣十足踩在牆壁上。
他用腿攔住了一個男生。
那個男生一頭黃毛,正是經常在學校裏找程徹麻煩的一個小混混頭子。
只見趙清嶺歪過頭,帶着略微邪惡的笑意,貼着那混混頭子的耳朵不知說了什麽。一向不可一世的混混頭子,臉色逐漸慘白。
【好了,沒事了程徹。放心,他以後絕對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混混頭子走後,趙清嶺轉過身,又恢複了一如既往陽光燦爛的笑容。
【以後我罩着你。走吧,咱們打球去。】
見人愣着沒有動,趙清嶺便伸出手來,拉起了他的手腕。
高中的時候時候,趙清嶺的手腕上總是拴着一條紅繩,墜着個金色的響鈴。
據說是祈福用的。
手心的溫度,是滾燙的,好似驕陽。
……
坐在冰冷的長椅上,程徹的身子顫抖着佝偻下去,捂住了臉。
怎麽會忘了,他不是從來沒有被人無條件維護過。
有人保護過他。
那個人,在他人生最黑暗、最艱澀的日子裏,無條件地保護他、照顧他,給他的整個人生添上僅有的一抹亮色。
只是後來,畢業了,他們分開了。
再後來,時間漸漸過去,一年又一年。
他漸漸等累了,孤單寂寞,疲倦乏力。
又不知道該怪誰,只能沮喪、遷怒,甚至想要忘掉他。
可是,要怎麽忘?
怎麽忘啊。一個內向,沉悶,無趣,運氣差到爆炸的人,從小到大,真的很少、很少,能從這個世界汲取到殘酷意外的東西。
然而,卻有那麽一個太陽一般燦爛的少年,帶他看過這個世界上最美的風景。以至後來他這一生幾乎所有美好的回憶,統統和那個人有關。
斯人如彩虹,要他怎麽停止做夢。
要他怎麽放過自己。
要他怎麽忘記。
……
“喂~徹徹,醒醒!”
“咱們要登機了,徹徹,起床啦!”
程徹被叫醒的時候,又是習慣性的一陣迷茫,分不清現實和虛幻。
眼前,是趙清嶺那張帥氣的臉。他看着他,眼底驚訝又不解,溫暖的指尖撫過他的臉頰。
“咦,徹徹,你怎麽了,怎麽哭了?”
程徹一驚,坐了起來。
他平常是絕不會掉輕易眼淚的,可一夢到從前就莫名愛哭,這他媽的……到底什麽毛病?!
“來,抱抱。”
趙清嶺伸出手,聲音難掩心疼。
整個人結結實實把他熊抱住,手臂在他後背收得很緊。
“乖,怎麽了?哪裏難受了,或者我做得不夠好,都一定要跟我說的,嗯?”
“別憋在心裏啊,怎麽那麽傻。”
“……”
“不是,沒有,”程徹垂眸,狠狠咬着下唇,“我真沒事,就是間歇性犯矯情而已,你別管我。”
“對了,已經登機了不是嗎,咱們快點走吧,趕不上就糟糕了。”
他說着,迅速起身,囫囵拖着趙清嶺和行李,手心滾燙不敢回頭。
實在是覺得羞恥,覺得自己矯情。
……這他媽都算什麽事兒啊?不過就是個無聊的夢!
不過就是想起了被困巴厘島,被一個矮子男怼了兩句而已!
早都過去了。
他現在那麽幸福,什麽都有了。
真的什麽都有了,為什麽還要為那種亂七八糟的回憶而掉眼淚?太不應該了。
……
兩人來到登機口,直接檢票。
旁邊長隊伍裏,卻有個暴躁大媽沖了過來:“哎你們怎麽插隊!你們小小年輕的,這麽沒有素質啦?”
說着,竟上手就要扯趙清嶺的衣服。
還好程徹眼明手快,一把扯過趙清嶺護到了身後:“你要幹嘛?”
他其實,倒沒有想要吓唬那個大媽的意思。
但誰讓板起臉時眼神超級犀利,聲音又低沉,黑框眼鏡下分明就是一張冷硬斯文的棺材臉,饒是大媽雄赳赳氣昂昂,也被他吓得一頓。
空姐微笑解圍:“阿姨,你們的票不一樣。他們是頭等艙,先上飛機不用排隊的。”
那大媽一愣,似乎明知理虧,仍舊嚷嚷,“什麽就不一樣了啊!都一樣買的飛機票,他們那麽年輕,我們老胳膊老腿的等了那麽久,憑什麽啊?區別對待,我要投訴你們!”
投訴誰?
程徹皺眉,又回頭看了那大媽一眼。
大媽一抖,瞬間閉嘴。
程徹:“……”
什麽情況,他嚴肅起來的樣子難道真的有那麽吓人?
……
“徹徹,哎嘿嘿。”
從機艙門到位置,也就那麽兩步路,趙清嶺卻好像雀躍得不行。
伸着一根指頭,不停在他背後很少女地畫小心心。
程徹:“你幹嘛啊?”
“你剛才保護我~”他男神小小聲說,“我開心嘛。你剛才超帥的!真的超帥!”
程徹有時候是真的不明白。
他家男神很多時候明明那麽的男神,為什麽經常又會那麽的……又二又傻。
……被人保護那麽開心嘛?
哎,算了。
就,雖然二,也還挺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