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賣報賣報,吉祥醋即将在福運來酒樓出售。”

報童邊搖着報紙,邊大聲的叫喚着報紙上的兩點新聞。以吉祥醋的影響,自然還談不上什麽大新聞,不過這幾天吉祥醋突然出現在大家的眼前,倒是引起了小小的波動,再加上阮會珍給了這些報童好處,所以喊新聞亮點的時候,自然也樂意加上一句吉祥醋有關的新聞了。

阮會珍買了一張報紙回來,然後吃着早餐,邊翻動着報紙。

先看了看和吉祥醋有關的文章後,阮會珍又翻了翻其他的版面,發現上面竟然也有學吉祥醋打廣告的文章。

不過并不是同行。

阮會珍也不擔心遇到同行。畢竟吉祥醋已經占了先機,別的醋廠就算學她的做法,影響力也會越來越小。

而且人都對新鮮的事物有着好奇心,本地的醋廠在本地已經這麽多年了,習以為常,吉祥醋此時出現,時機剛好。

看完了這些宣傳廣告後,阮會珍甚至還在上面看到了一篇陸燦文寫的文章。

文章主要針對時下政府的一些做法,傷害了老百姓的權益,且舉出了強有力的證據。比如國民政府竟然犧牲現有企業的利益,迎合洋人。導致數萬名的工人失去了工作,有些甚至遭受洋人盤剝。

陸燦文的文采十分好,措辭也很犀利。

阮會珍看完文章,幾乎就能看到數不盡的工人們啃着發黑的饅頭,終日吃不飽飯,活在溫飽線之下。

在這一點上,連阮會珍也不得不佩服陸燦文。這個時候敢評擊政府的又有幾人,敢于這樣直面現狀,為老百姓鳴不平,也算是一個筆下英雄了。

雖然某些方面她對陸燦文很是不敢茍同,這方面,卻也不能不豎一個大拇指。

反正她已經和陸燦文離婚了,該報複打擊的的事情也都幹了。現在作為一個路人甲、一個政府下的老百姓,她還是得承認這是一位憂國憂民的文人。

放下報紙之後。阮會珍而已陷入了深深的思考當中。國家工業,舉步維艱。她當初幸運的遇到了林蕙,而林蕙也是經營傳統技藝的釀醋坊,這與洋人的生意并沒有沖突,所以才能順利存活至今。

如今洋人在搶國人自己的生意,自己如今在省城的作為,也是在搶其他醋坊的生意。這些人的釀醋技藝也許并不比她的差,甚至更好。只是因為她多了許多年的新的銷售觀念,就讓這些靠着傳統祖傳技藝過日子的人紛紛丢了飯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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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自己的打擊,只怕很多醋坊也面臨關門了。

小朱并不知道自己的東家在想什麽。她本身就認得好些字,如今更是有阮會珍的指導,已經徹底的脫離了半文盲這個行列。

看着報紙上的內容後,她也深深的痛惡軟弱的政府,還有那些壓榨同胞的洋人。

回到房間去之後,她問道,“東家,那些洋人把咱們的錢都給賺走了。你說咱們什麽時候,能夠把這些讨厭的洋人給趕走啊。”

阮會珍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唯有自強以自立。我們現在管不了那麽多,只能讓我們自身更加強大。”

小朱并不明白東家這話到底什麽意思,不過她知道一點,東家說過,只有強大了,我們才能夠做自己的主人。”

阮會珍發了電報回去,省城那邊也很快安排了第一批貨到了上海。

因為走的是貨運專車,所以用的時間比阮會珍他們來上海的時間要短。

阮會珍親自接了貨,讓人送到了福運來酒樓。

上了貨之後,阮會珍這一次的任務基本上是完成了。

為了抓緊時間搶占市場,阮會珍也不再多留,當天就買了回省城的票。

這次的出差,讓小朱受益匪淺,阮會珍讓她回廠裏之後,給業務部做個培訓,講講自己這次出差所得。

“你這次回來的倒是挺快的。”

林蕙看着阮會珍神清氣爽的到了廠裏,眼中露出欣喜,“怎麽不在家裏休息一天,就這麽直接來了?”

她來上班的時候,阮會珍還沒回來呢。可見也是才到省城不久。

阮會珍邊挽着袖子,邊往辦公室走,“時間緊迫啊,回來早點安排他們去上海跑市場。”

林蕙道,“看你這樣子,上海的工作很順利?”

阮會珍笑着點頭,“還算不錯。不過也僅僅只是開了個頭罷了。還得看未來會怎麽發展了。”

林蕙将手裏的財務報表遞了過去,“對了,這是昨天整理出來的財務報表。”她紅唇一彎,“這個月的效益,比上個月又翻倍了。會珍,我們的醋如今在省城和周圍的縣城,占比越來越大了。”

這些專業名詞還是從阮會珍這裏學來的,如今說出來,覺得十分的貼切。再想想生意,林蕙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神采飛揚了。

阮會珍卻沒有為這個好消息而高興。事實上做了這麽多的努力,如今的成就已經在預料之中了。而她現在在想另外一件事情。

招呼林蕙坐下後,她把辦公室門關上,然後面色認真的看着林蕙,“這次我去上海,看到一些消息。越來越多的企業破産了,洋人們對于我們國內的工業打擊越來越大了。很多人都沒了飯碗。洋人在打擊我們,而現在我們自己也在互相的打擊。我當時心裏突然很不好受。所以我心裏産生了很多想法,整理好這些想法之後,我想出了一個雙贏的計劃。”

林蕙本來聽到這些消息,心裏也有些難受,聽到阮會珍後面的話後,臉色也嚴肅起來,“什麽計劃?”

“我記得你之前說過,咱們廠裏的醋,其實也只有其中一兩種,是你們林家祖傳的絕技,而其他的品種的醋,只不過是你們自己琢磨出來的。味道在市場上并沒有優勢。”

林蕙聞言,點頭,“是的,醋有好些品種,一般都沒有醋坊能夠釀造出所有的醋。實際上咱們廠裏,也缺了幾種醋。”

“那如果,咱們繼續招募這些人呢。讓這些本身有技藝的人進入廠子,和咱們一樣,成為廠子的股東。這樣一來,不止可以提升咱們的産品質量,有了這些有技術的人,我們未來還可以不斷的開發新的産品。你覺得,這有可能嗎?”

這個計劃本身是阮會珍自己琢磨的,可是對于現在的有技術的人,她心裏還是有些不清楚。畢竟現在的人很注重家族手藝,一般不會拿出來分享的。

林蕙皺着眉頭道,“讓他們把技藝分享給咱們,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讓他們來為咱們釀醋,這個倒是有可能的。現在大家日子難過,為了吃飽飯,也能想開一些。而且咱們廠裏并不需要他們拿出這些配方來,他們也不會那麽抵抗的。”

阮會珍聞言,笑道,“這樣也行。反正只要能夠提升咱們廠裏的醋就行了。以前咱們就是靠你一個人的力量,還是有些勢單力薄了。要是整合了整個江南省技藝頂尖的人家,咱們可就有底氣了。以咱們江南省整個省的釀醋工藝,我就不信咱們這醋還不能推往全國。”

她心裏也清楚,這個法子并不是最好的法子。可是現在,也只有這個辦法了。她現在的能量也只能改變江南省的醋坊了。

至于放棄和其他地方争奪市場,阮會珍也不會這麽做。

有她做出了模式出來,如果其他人還墨守成規,不願意變革,也只能被淘汰了。

業務員們扛着行李,期待的前往上海這樣的大城市之後,阮會珍也開始在江南省推廣自己的計劃了。

她所說的計劃——技術入股。

邀請整個江南省的釀醋坊大師傅進行比賽。技藝高超的大師傅,如果願意,可以帶着自家的技藝加入吉祥醋坊,并且獲得半成的利潤。如果日後大師傅所釀的醋賣的好,還能獲得相應的提成。這就想當于成了吉祥醋坊的半個小老板了。

至于那些未能獲勝的釀醋坊,也能有機會進入醋坊工作。但是并不是作為股東的形式,而是作為技術人員。不需要他們提供家族配方,但是給出的工資是以技術人員的工資給。

不過這些都是處于自願的前提。

這個消息一經報紙宣傳,很快就在整個江南省産生了很大的轟動。

“娃兒他爹,你聽說那個吉祥醋廠傳出來的消息了嗎?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一個被生活折磨的滿臉憔悴的中年女人,急切的問着自家門口蹲着的男人。男人四十來歲上下,拿着旱煙吸着,一臉的沉思。

醋坊是他祖爺爺那輩傳下來的,這些年子子孫孫的都靠着這個醋坊過日子,一直都好好的。這些年雖然生活越來越苦了,可好歹能吃口飯。

這大半年來,形式卻一下子變得極為艱難。

往常來賣醋的,總有個好幾十家。現在來買醋的,卻只有十幾家。而且這十幾家也不光買他們家的醋,很多時候,也買另外一種醋——吉祥醋。

慢慢的,這個同行的名字在身邊傳的越發的響亮了。

在他們這些同行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這個吉祥醋已經成了一個龐然大物。

據他所知,省城可有好幾家醋坊都關門了。也就他還在苦苦的掙紮。

這陣子他也琢磨着是不是把醋坊關了,出去找個活計幹幹,也能拿點錢貼補家用。沒想到這時候傳來這麽個消息。

這消息,讓他有點兒不敢相信。

這些有錢人就喜歡壓榨他們這些窮苦老百姓。進入了那些人口袋裏的好處,還能拿出來分?

女人見他不說話,急了,“他爹,你倒是吱個聲啊。現在日子過的這麽難,總得想個出路啊。那消息要是真的,咱們家可就有好日子過了。

看着家裏孩子面黃肌瘦的臉,還有媳婦瘦弱的身子,男人終于長舒一口氣,“那咱就去試試看,也許……能成呢?”

同樣的事情還在許多的家庭裏面發生。

有說騙人的,想騙取他們祖傳技藝的,死活不願意參加的。也有為了生活,願意嘗試一番。

消息傳的沸沸揚揚的。

“頭兒,這阮掌櫃又弄這麽大的攤子,這還是女人嗎?”

巡捕房裏,陳小黑趴在桌上看着報紙,邊對着旁邊正在擦着槍杆的頭兒道。

巡捕房裏面能配槍的并不多,頭兒算一個。不過他平時并不帶在身上,很少用到。而且他還知道,頭兒有一把手~槍,但是從來麽在別人面前用過。甚至整個巡捕房知道這個的只有他一個。

“頭兒,你這陣子怎麽不去找阮掌櫃啊。她惹出那麽多事情來,你幫着擺平多少事情啊,她都不來道個謝。”

這阮掌櫃也不想想,她這搶了多少人的生意,惹下多少亡命之徒呢。要不是頭兒幫忙擺平那些見財起意的人,這會子這女人早不知道成什麽樣了。

霍城沒說話,只是皺着眉頭将槍杆放到了桌上,“我們是巡捕,保護市民安全本來就是我們的職責。以後這樣的話,就別再說了。”

“頭兒,你這是怎麽了?”陳小黑詫異道。

他現在對頭兒的心思也越發的清楚了。頭兒就是看中了那個姓阮的了。

瞧之前那殷勤樣兒,整天騎着車子往人家面前湊呢。咋這會子才提一提,頭兒就不高興了。

陳小黑還在納悶,霍城已經拿着槍站起來,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作為巡捕隊長,而且是真正有實權的巡捕隊長,霍城在巡捕房是擁有自己的私人辦公室的。

辦公室裏很整潔,東西也很少。霍城站在桌子邊上,将槍放到了桌上,臉色十分的暗沉。

阮會珍提着東西來到巡捕房的時候,并沒與見到霍城。

前陣子忙,加上一直沒遇到霍城,所以她和霍城已經有些日子沒再見面了。

後來從上海回來,她特意過來給霍城送禮物,卻被告知霍城不在。禮物也只能讓那個叫陳小黑的代交了。

沒想到今天來了,又沒遇到。

她都有些懷疑,是不是霍城覺得她這個朋友不好,所以要和她絕交了。

陳小黑卻道,“上面最近任務特別多,頭兒壓力很大,整天忙的都沒時間回來呢。上次和他說了你送的禮物後,頭兒很高興呢。”

聽陳小黑這麽說,阮會珍也就放心了。

畢竟霍城身為一個巡捕隊長,如果真的要和她絕交,也不用避着她,一句話就能解決了。而且如果霍城真的要和自己絕交,巡捕房的人也沒必要說話騙她。

霍城不在,阮會珍只能和陳小黑說了說自己的請求。

因為要舉辦比賽,所以到時候人可能會有些多。她擔心到時候有人趁機搗亂,出什麽亂子,所以想請巡捕房到時候能夠多多照顧。”

陳小黑直接爽快的應了,拍着胸脯道,“這就是咱們要幹的事兒,你就放心吧,到時候咱們巡捕房在那裏一站,誰敢鬧事?”

阮會珍感激不已,又讓陳小黑代為感謝霍隊長,這才離開巡捕房。

看着阮會珍的背影,陳小黑摸着下巴,很是想不明白。

明明第一次見到阮掌櫃的時候,還不是很漂亮呢,咱頭兒就往人家那獻殷勤了。怎麽這阮掌櫃越來越漂亮了,頭兒反而還不願意見人家了。

這什麽想法啊。

難不成頭兒就好那一口?

陳小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報名參加比賽的人比阮會珍想的要多,統計之下,竟然還有四十多個人參加。

比賽當天,巡捕房的人果然早早的來了。陳小黑親自帶隊,在吉祥醋廠附近轉悠巡邏。有了巡捕房的人在,本來還有些鬧哄哄的人群也變得安靜了。

對于如何評定醋的好壞,阮會珍自己也是個外行人,所以這事情全權交給林蕙了。

阮會珍在邊上聽着林蕙進行品評,才知道原來醋還可以通過顏色,氣味,味道幾方面進行評定,不同的醋,标準也都不一樣。那些專業術語講出來,也只有大師傅能夠聽的懂了。

所以這一場有理有據的比賽,很快就進入了決賽中。

那些被當場淘汰的人也很快被安排進入面試環節,願意留下的,可以進入醋廠工作。

吉祥醋廠開的工資并不低,工錢比一些小醋坊本身的盈利都要高。所以好些人聽到了福利待遇之後,都情願留下來工作。

畢竟在這裏工作,每月有工錢拿,能夠保證媳婦孩子們過上好日子。

決賽很快結束。

一共有五個人成功攜着技術入股,成為醋坊的新任股東。

這些股東必須幫助醋坊釀造出合格的醋,才能拿到分成。如果技藝提升,還可以得到額外的技術獎。若是股東釀出來的醋賣的好,還能拿到相應的提成。

當阮會珍向這些人保證,并且拿出簽訂合同的時候,這些人才真正的相信,他們以後就是這個吉祥醋廠的一份子了。

從同行冤家變成家人,這轉變有些讓人措手不及,但是都一致的覺得欣喜若狂。

引入了一大批的高端和終端技術人才,阮會珍心裏也十分的歡喜。而且這些被她擠壓的都吃不上飯的同行如今在一個鍋裏吃飯了,這也讓她心情好上許多。

更讓阮會珍高興的是,去上海的業務員也有好些回來交付任務了。

這些人幾乎人人都有新的業績。最好的如陳天,朱華兩人,都拿了好幾個大單子。

在這麽短的時間,竟然這麽容易就拿到生意,阮會珍很是吃驚。

幾個人七嘴八舌的說着在上海發生的事情。阮會珍聽了半天沒聽出重點來。還是陳天道,“阮總,是這樣的。這件事情我覺得咱們得感謝青幫。”

“為什麽?”難不成青幫買了很多他們的醋?

陳天道,“我們去了上海沒兩天,就在報紙上看到,原來青幫的老大杜爺在外面宴請賓客的時候,特意要求廚房用咱們的吉祥醋。那天去了很多上海的名人,所以這消息很快就傳開了。第二天就有好些酒樓要定咱們的吉祥醋。所以咱們這些人幾乎一提,他們就應了。”

“……”阮會珍覺得,自己這運氣是不是也太好了。吉祥醋竟然被青幫大佬看中了。以青幫在上海的地位,給她打廣告,這可比國際巨星還有用啊。

不過很快,她心裏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似乎在很久之前,她匿名幫過青幫一次。

那這次到底是巧合……還是刻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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