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
顧夢東本來以為往後的每一年都可以這樣過,但是誰也料不到,那年之後,他和莫語汐像被命運詛咒了一般,開始背道而馳,然後漸行漸遠……
想到這些,顧夢東突然有些猶豫了,上車前,他對莫語汐說:“回頭抽個時間,我陪你回去看看她老人家吧。”莫語汐垂着眼,沉默了幾秒才說:“再說吧。”
大年三十這天晚上,莫語汐一家三口吃了頓簡單的年夜飯,莫母便早早睡了。姐弟倆一人拿了一聽啤酒,坐在陽臺的長椅上邊喝邊聊。莫語汐問莫非:“學習怎麽樣?”“過得去。”“缺錢嗎?”“獎學金花不完。”莫語汐點點頭:“那談戀愛了嗎?”“沒有。”“上次那個不是挺好的嗎?”
莫非瞪了她一眼:“不用你管。”莫語汐喝了口啤酒“呵呵”笑了,這時候她放在一旁的手機突然振了振。她拿過一看,是來自顧夢東的信息:新年快樂。這倒是讓莫語汐有些意外,她咬着啤酒罐琢磨着,他是專門發給她的,還是群發時順便帶上她的呢?莫語汐想了想,正要回短信,卻又打進來一個電話,看號碼是一長串看不出規律的數字。她遲疑一下接通電話:“喂?”“新年快樂啊語汐。”原來是衛明。“新年快樂。”莫語汐笑。“在幹什麽?”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莫語汐在說話前瞥了眼身邊的莫非,然後站起身往卧室走去。回到卧室她才再度開口:“沒幹什麽。”衛明笑問:“等這麽久?身邊有人啊?”“家人而已。”“呵,過年有意思嗎?其實我挺想……”衛明頓了頓說,“挺想國內的日子的。”他本來想說他挺想她的,但又怕唐突了她,連苦心經營的朋友關系都無法維系,操之過急反而得不償失。“還行。”兩人聊了一會兒。莫語汐挂上電話回到客廳,莫非還在,他坐在椅子上,仰着頭看着窗外。莫語汐走過去坐在他身邊。他轉過頭看她,突然認真地說:“姐,無論你最後做出什麽樣的選擇,我都會支持你。”莫語汐怔怔地看着弟弟清俊的臉,不由得笑了:“多謝你啊,莫同學。”
顧夢東獨自在房間裏看書,手機就擺在桌子上,振動不停,他每隔一會兒看一次,恭賀新春的短信太多了,花樣層出不窮,但卻唯獨沒有她的那條,哪怕簡單的問候也沒有。外面是不絕于耳的煙花爆竹聲,還有隐約從劉芸之房裏傳出的春節聯歡晚會的聲音。原本不該寂寞的,顧夢東卻覺得寂寥無比。他放下書,走到落地窗前,一簇煙花瞬間炸開,将昏暗的房間照得如同白晝。他的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他真想看穿窗外那些黑的夜和白的焰火,去看看她此時此刻正在做什麽。
大年初三的一早,姚琴和父母來拜年。顧夢東在樓上知道他們來了,卻裝作什麽也沒有聽到。直到保姆來叫他,他已經穿戴整齊準備出門了。
路過樓下客廳,他客氣地跟劉芸之以及姚琴的父母打了個招呼。劉芸之見他這身裝扮顯然不太高興:“這是要去哪?”“博弈找我有點事。”天天跟景博弈混在一起,也不差這一天。劉芸之對兒子不分輕重的表現很不滿意,但又怕在未來親家面前丢了臉,讓人家見笑,所以也只能忍着火氣,對姚琴的父母笑道:“他那幾個老同學啊幾天不見都不行。”
姚琴的父母雖然也不高興,但是都表現出能夠理解顧夢東的樣子:“現在的年輕人嘛,不願意跟我們這些老人家待在一起了。”
劉芸之無奈,教訓兒子道:“以後有空別總往外跑,也多陪陪琴琴,不要以為娶回家的媳婦就不用花心思了,琴琴這麽漂亮回頭跟別人好了有你哭的時候。”
長輩們立刻笑了起來,姚琴适時地表現出一副小女兒的模樣。顧夢東冷冷看她一眼,對衆人說:“我先走了,你們慢聊。”
大過年的,景博弈卻躲在城郊的別墅裏。顧夢東到的時候他正和185幾個朋友打麻将,倒是熱鬧。景博弈的這些朋友也都是顧夢東的朋友,見他來,一個女生連忙給他讓出一個位置。景博弈興致勃勃:“最有錢的來了,大家不要客氣啊!”幾個老朋友邊玩邊聊,顧夢東問景博弈:“大過年的,你怎麽不老實在家裏待着,跑到荒郊野嶺來了?”
景博弈說:“那是家嗎?那簡直就是菜市場。我和我哥就像市場上的白菜,等着那些家裏有待嫁姑娘的父母上門看貨,挑挑揀揀,然後看上哪個就跟我媽訂哪個。我才不在家待着,讓我哥頂着得了。”
有人笑:“他們挑你你也可以挑她們啊,說不準就遇到真愛了。”景博弈說:“如果真有個看對眼的還行,萬一一個個都是歪瓜裂棗呢?到時候我媽非得給我安排一個,我這一世英名可都毀了。”提到這個話題,顧夢東心情不太好,他随意打了一張牌,對面景博弈眼疾手快:“等等!清一色一條龍!”景博弈将牌推倒,笑呵呵地說:“給錢給錢!”衆人一看都埋怨顧夢東:“這麽生的牌都敢打呀!”顧夢東無言以對,景博弈笑了:“有些人啊,根本沒走心。”牌局持續到中午,景博弈提議:“叫語汐一起來吃飯吧?中午我讓阿姨準備了涮鍋的材料。”知道顧夢東這人要面子,所以他也不是請示他,邊說邊把電話撥了出去。他還怕顧夢東聽不見,專門按了免提把手機放在桌子上。
快到中午時,莫語汐和母親正在準備午飯,手機突然響了,她騰出一只手接通電話。“是我。”是衛明。聽筒裏傳來呼呼的風聲,衛明語氣不确定地問她:“你家是在林靜小區十五棟二號門嗎?”莫語汐一愣,連忙跑到陽臺上,果然就見衛明穿着立領羽絨服,站在一輛白色小跑車旁,風塵仆仆地朝她望來。他咧嘴一笑,露出漂亮的白色牙齒:“請我上去坐坐吧?”莫語汐回頭看了一眼正在廚房忙碌的母親,輕笑:“沒問題,不過我家人也在。”衛明也笑:“放心,我還算拿得出手吧?”回到廚房,莫語汐對莫母說:“媽,我有個朋友一會兒上來咱家吃飯。”莫母一愣,旋即露出了難得的笑容:“什麽人啊?男朋友吧?”莫語汐無奈:“就是一個普通的男性朋友,您一會兒可別說錯話。”莫母一聽,更高興了,誰會在大過年的時候帶個普通的異性朋友回家吃飯?能把人帶來已經說明兩人處得不錯了。
莫母越想越興奮,畢竟莫家人都清楚,顧夢東是莫語汐多年解不開的心結。可眼見着她年紀越來越大,莫母不能不替她擔心,但是她也知道女兒不好過,所以只能把這種擔心埋在心裏。
不過這下好了,她竟然主動帶男性朋友回家吃飯,看樣子是八九不離十了。莫母連忙說:“那我多準備兩個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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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明相貌堂堂,談吐斯文有禮,加之說話讨人喜歡,自他進門後,莫母的嘴都沒有合攏過。莫語汐在一旁看着很是無奈,倒不是覺得母親表現得有什麽不對,只是她怕是要讓她老人家空歡喜一場了。她催促母親:“媽,火上還炖着湯呢。”莫母這才後知後覺想到廚房裏的事,對衛明說:“小衛你先坐着歇歇,馬上就開飯了。”莫母進了廚房,衛明對着莫語汐笑,壓低聲音說:“你媽好熱情。”莫語汐無奈地聳聳肩,一切盡在不言中。
沒一會兒,一桌子飯菜準備好了。這時候衛明才意識到,好長時間了都沒見過莫語汐的父親,他也沒多想,問道:“伯父不在家嗎?”
原本熱絡的氣氛突然凝固了起來,莫母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地垮了下來。一桌四個人誰都不說話,屋子裏靜悄悄的。最後還是莫非先打破沉默:“如果他在,你還敢來嗎?”衛明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了什麽。莫語汐瞪了弟弟一眼,對衛明解釋說:“我爸已經去世很久了。”“這樣啊,實在抱歉。”原本不錯的氣氛冷了下來,到午飯結束也沒能緩和過來。吃完了飯,莫母聲稱有點累了,就回屋休息了。莫語汐不好意思地向衛明解釋:“對不起啊,我媽她……”衛明連忙擡手示意她不用說了,他安撫性地朝她笑了笑:“我理解,放心吧。”莫語汐感激地點點頭:“那就好。有些事……如果你感興趣的話,以後我會跟你說。”“真的?”“真的。”“謝謝你語汐。”“謝什麽?”“謝你願意信任我。”莫語汐仰頭看着他,只覺得衛明真好,以後能跟他在一起的女孩子一定會很幸福。衛明聳聳肩:“今天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好,我送你。”兩人剛出了家門,她的手機響了,是景博弈。“語汐,中午來我家別墅這裏涮鍋吧?好些同學都來了。”不用猜也知道這些同學中還有顧夢東,莫語汐正想說自己已經吃過午飯了,一時間沒有留意到腳下的臺階。她一腳踩空,幸好臺階不高,只扭到了腳踝,但也疼得她“哎呦”一聲。“語汐!”聽到莫語汐痛叫,走在前面的衛明連忙折了回來,“沒事吧?”莫語汐咬着牙輕輕動了動腳腕,雖然痛但看樣子還不至于傷到骨頭,她連忙擺手:“沒事。”再拿過手機,發現景博弈已經挂上了電話。景博弈怯生生地看着顧夢東,暗罵自己真是多事:“聽聲音應該是莫非吧。”莫非的聲音顧夢東會聽不出來?他沒好氣地瞪了景博弈一眼:“咱自己吃吧。”顧夢東起身走去吧臺倒水。劫後餘生的景博弈龇牙咧嘴地拍着胸脯。顧夢東突然說:“博弈,你家檸檬太酸了吧?”景博弈愣了愣:“檸檬不是酸的,那應該是什麽味兒的?”
天色漸暗,衆人紛紛離開。顧夢東留到最後。
景博弈說:“如果你真的放不下,不如直接去問問她。”
“問什麽?”
“問她到底還惦不惦記你?”
“問了有用嗎?”顧夢東嘆了口氣,“我爸的死跟她有關,我媽的病又跟我爸的死有關。我媽這輩子也算懲惡揚善幹了不少好事,從未因為私人恩怨恨過什麽人,獨獨容不下莫語汐。我能怎麽辦?再說,我早上出來時姚琴的父母還在我們家……我這情況有資格問她嗎?”
景博弈想想也是,其實莫語汐跟着顧夢東要面對那麽多阻力也未必會幸福,所以倒是現在這樣更好一些,衛明也是個不錯的人。可是所有人都開心了,卻唯獨委屈了顧夢東自己。他拍了拍老同學的肩膀,也不知該怎麽安慰他。
晚上莫語汐從房間出來倒水喝,發現莫非還沒睡,正在客廳裏看球賽。莫語汐端着水杯坐在他旁邊:“這時候還有球賽?”“錄播的。”莫非的目光始終沒離開過電視屏幕。莫語汐也不說話,陪着弟弟看,可是她的思緒卻停留在中午那一幕。“你今天說那話,是不喜歡衛明嗎?”莫非雖然為人清冷了一些,但也絕不會故意說些讓人尴尬為難的話,而今天中午他說的話卻着實讓衛明尴尬了。“談不上。”“那是什麽?”“我只是覺得他和你不是一類人,不由自主地有些排斥他。”莫非看向莫語汐,“其實他并不了解你。”
莫語汐也不确定衛明在了解她所有的過往之後會如何看待她。但莫非說得沒錯,衛明再好,他們也不是一類人,他就像溫室裏的花朵,見過世面卻不一定見過風雨。她是路邊随時會遭人踩踏的野花,除了見過風雨,還見過世态的炎涼。
他們的生活環境天壤之別,那麽,人的心境也會差很多吧。
短暫的春假過後,人們又像候鳥一樣從各個城市陸續飛來B市,只冷清了一段時間,城市又迅速忙碌熱鬧了起來。生活節奏被一只無名的手撥快了兩拍,莫語汐的日子恢複如初。一個剛入行不久的女銷售拿着公關費用申請單來找莫語汐簽字。
莫語汐一看客戶不算是什麽大客戶,能拿到的合同也不是什麽大合同,但是公關費用卻很高。她問那女孩:“怎麽要這麽高的費用?”
女孩說:“我們和這家以前沒有合作過。所以您也知道以我們公司的情況想跟同行競争就得多付出點。”
莫語汐不以為然:“這不是理由。如果任何一個小合同都要這樣拿下,那光砸錢就行了,要銷售幹什麽?你去把費用改成一半,再來找我簽字。”
女孩撇了撇嘴拿着單子出了莫語汐的辦公室。
另外一個女孩見她出來問她怎麽樣。她搖了搖頭:“真夠摳的,講起大道理還一套一套的,她拿項目不用花錢啊?也是,靠‘特殊方式’補償客戶呗!不然她也不比我們大幾歲怎麽那麽快就混到總監了。”
另外一個女孩子心領神會地笑了。突然聽到身後一聲輕咳,兩人吓了一跳,回頭一看,沒想到是顧夢東,連忙低着頭噤了聲。顧夢東本來也是路過,沒想到撞見這麽一出。他皺着眉問身後的秘書小芳:“這兩位是?”小芳連忙說:“年前人事剛招來的銷售,徐然和……”小芳話沒說完,顧夢東做了個打住的手勢:“一會兒叫人事部總監來找我,怎麽人事部都不幹人事了?”
兩個女孩子一聽這話,頓時面如死灰,同時也覺得詫異,不是都說老板看莫語汐不順眼嗎?她們就說了兩句閑話難道就要被掃地出門了?
顧夢東已經離開,小芳回頭看了一眼莫語汐辦公室的方向,神色不明。
距離A銀行的項目競标時間越來越近,莫語汐按照上次顧夢東提出的要求正在補充策劃內容。由于連續數日的失眠,她的精神狀态不佳,剛過晚上八點,眼皮已經開始打架。
她疲憊地關掉顯示器,趴在桌子上只想稍微休息一下,沒想到卻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再醒來時不知過了多久,莫語汐直起身子,“嘩啦”一聲,有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她低頭一看,是一件女士外衣,剛才應該是搭在她身上的。
莫語汐拿起衣服看了看,并不是她的,但看款式有些熟悉,可怎麽也想不起來究竟是誰的。這時候有人敲門。“請進。”小芳探進頭來露出一張笑臉:“莫總醒了?”莫語汐這才反應過來,這件有些眼熟的外套正是小芳的。她連忙說:“謝謝你的衣服。”
小芳拎着一份外賣走過來:“客氣什麽?我也是剛才從這裏路過,看您睡着了,免得您着涼。哦對了,還沒吃晚飯吧?我給顧總叫外賣時多叫了一份,您先吃點吧。”
說着小芳把外賣餐盒放在了莫語汐的桌子上。莫語汐也的确有點餓了:“那我就不客氣了。”小芳笑嘻嘻地跟她道別。莫語汐看着那份外賣不免困惑,最近小芳頻繁向她示好究竟是為什麽呢?她也曾猜測這會不會是顧夢東的意思,但轉念又覺得不可能,他如今已是別人的未婚夫,而且他恨她入骨,怎麽會關心她的死活?
莫語汐打開飯盒吃了一口,有點涼了。
晚上的時候,莫語汐是被一陣鑽心的胃痛痛醒的。找胃藥的時候她一下子沒忍住把晚飯吐了個幹淨。可吐過之後還是覺得難受,家裏也沒有對症的藥。
她軟趴趴地靠着電視櫃坐在地板上,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她想到去醫院,可一個人真沒辦法行動。她給莫非打了個電話,電話已經關機。未冉也聯絡不到。莫語汐想了很久,只能打擾衛明了。
好在衛明睡覺沒有關機的習慣。“嘟嘟”響了兩聲,他便接了起來,聽聲音就知道是剛被吵醒。莫語汐有點抱歉:“你方不方便來我這裏一下?”“語汐嗎?你怎麽了?”“有點難受,我想去趟醫院?”“你等着,我這就來,堅持一下!”
挂上電話沒一會兒,衛明就到了。他二話沒說,将莫語汐裹得嚴嚴實實地帶出了門。夜風肆虐,在走去停車位的路上,莫語汐發現衛明有意走在她前面替她擋着風。她吸了吸鼻子,緊緊跟着他。半夜兩點半,醫院裏空蕩蕩的。莫語汐被診斷為急性腸胃炎,需要挂水,可惜沒有床位了,即便是半夜,也只能坐在外面的候診區裏。經過連番的折騰,莫語汐整個人一點精神都沒有,還好有衛明在身邊。他對着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這裏的舒适感不會比病房裏的枕頭差,來吧,免費借你靠。”莫語汐疲憊地笑笑,還不等她說聲謝謝,她的頭便不由自主地靠了上去,眼睛緩緩閉了起來。衛明扭頭看她,嘴唇幾乎觸到她光潔的額頭。他猶豫了一下說:“語汐,我想多了解你一點。”他等着莫語汐回話,可等了半天,她一點動靜都沒有。再一看,不禁勾勾嘴角:“睡着了?”莫語汐的睫毛長長的,看上去很溫柔。難得平日裏那麽厲害的人,卻有着嬰兒般的睡顏。衛明笑了笑,輕輕替她理了理額前的碎發。莫語汐請了兩天病假。知道她生病了,公司裏沒人來探望,倒是已經“隐退”的李麗群來過一次。她還是那麽幹練,就是肚子已經隆起,看上去一臉的幸福。莫語汐羨慕她,她卻說我才羨慕你。莫語汐只當那是李麗群的一句客套話,也沒有多想,打個哈哈過去了。
不久之後A銀行就軟件和硬件招标的事情辦了一個簡單的發布會,參加競标的單位有十幾家,悉數到場。病好了之後,莫語汐有差不多一個月沒有見過衛明,聯系都少,但兩人心照不宣,都在為這個競标忙碌着。莫語汐在助理的陪同下走進會場,看到前方不遠處,衛明在和別人聊天。衛明像是感知到了她的目光,回過頭來,見是她,咧嘴一笑,跟旁邊人打了個招呼走了過來。“你瘦了。”“對,最近我在節食。”“胃不好的人還節食?”衛明收起笑容。莫語汐一邊往座位上走一邊說:“這你就不懂了。”衛明無所謂地聳聳肩:“這我有什麽不懂,但還是覺得你豐滿點好看。”衛明一句玩笑話,莫語汐卻不由得一愣,這話似曾相識,她想起來正是她和顧夢東分別多年之後第一次見面他說過的話。一晃又一年過去,他們卻漸行漸遠。
會開到一半,衛明發了一條信息過來,是一張表格,有不同身高的女生最适合的體重。衛明說:“這是權威的。”莫語汐笑了笑,仔細去看自己的身高對應的體重是多少。正在這時,她手機又振了振,她以為還是衛明,點開一看,不由得愣住了。
這是一張照片,照片裏是一張請帖——顧夢東和姚琴的訂婚典禮。而被邀請的人正是她莫語汐。
雖然早聽姚琴說他們要結婚了,但是她多少會抱着一些“姚琴在說氣話”的僥幸,然而當事實毫無争議地擺在面前時,她整個人都被那種震驚和感傷填滿了。
這一輩子,他們終究是沒有緣分了。她垮着肩膀,呆呆地坐了一會兒,起身走了出去。衛明一直在不遠處注意着她的情緒,看到她出去,頓時覺得有點不對勁,也沒多想就跟了出去。莫語汐的車直接出了會議中心,奔着請柬上的地址開了過去。當她魂不守舍地開車經過一個路口時,并沒注意到右邊一輛載滿貨物的卡車右轉駛入她的車道,眼見着她的小mini就要鑽進卡車底部,她才猛打方向盤跟那輛車擦身而過。雖然沒有撞上卡車,但是莫語汐卻因此失去了平衡朝着路邊的花圃撞了過去。
經過猛烈地撞擊後,車子停了下來,安全氣囊彈了出來,莫語汐只覺得渾身都痛,頭暈暈的。衛明一路上跟着她,看到這一幕,心髒被狠狠揪了起來。
莫語汐緩緩地喘着氣,聽到車窗被人猛烈地敲打着。她艱難地擡頭,沒想到會是衛明。衛明把她從車裏拽了出來:“沒事吧?”莫語汐搖了搖頭,車是撞得很慘,但所幸人沒什麽大事。衛明長舒一口氣,看到她額角有塊小傷口,他擡手碰了碰,莫語汐“嘶”地抽了口氣。衛明沒好氣:“你還知道疼啊?開車太不小心!”莫語汐眼眶發熱,她怎麽就不知道疼?她現在很疼!心裏很疼!衛明嘆了口氣,放緩語氣說:“發生了什麽事?你要去哪我送你。”莫語汐擡起頭看向公路盡頭,突然覺得自己哪都不想去了。她去幹什麽呢?明知道那裏只有傷害,她還要去繼續被傷害嗎?她打定主意搖了搖頭:“沒什麽,就是一不小心……”“你确定?”“嗯。”衛明深深地看她一眼,又看看她的車:“你去我車上等我吧。”莫語汐點了點頭,上了後面衛明的車。她疲憊地靠在車窗上,看着衛明檢查車況,然後打了幾個電話。
不一會兒,拖車來了,慘不忍睹的小mini被拖走。衛明回到車上:“我聯系了4S店的人,我們不用跟着去了,先送你去醫院吧?”“我真的沒什麽事。”衛明猶豫了一下:“那送你回去?”“好。”
回到家,衛明簡單地替莫語汐清理了傷口。再一看窗外,天色已經差不多黑了。他問她:“你餓不餓?”此刻的莫語汐是麻木的,她除了覺的胸口憋悶,沒有任何感覺。衛明見狀也不等她回答:“不餓也得吃點兒,你等着,我這就去給你弄。”其實他幾乎沒有下過廚房,手藝也實在拿不出手,但是為了莫語汐,他也只能獻醜了。
冰箱裏沒什麽食材,只有一把挂面,衛明煮了兩碗。等出鍋後他自己嘗了一口,眉頭就皺了起來,擡頭再看莫語汐,發現她正盯着他看。
他咧嘴一笑:“看什麽?我就不會做飯這麽一個缺點,今天算是被你逮着了。”莫語汐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她只吃了兩口就吃不下了,倒不是嫌衛明做得難吃,而是她真的一點胃口都沒有。衛明見狀直接從莫語汐手上拿過她的碗:“我去倒了,一會兒帶你出去吃吧。”“不去了,我真的不餓。”莫語汐起身走向陽臺,緩緩地坐在冰涼的長椅上,看着外面朦胧的夜色出神。衛明放下碗也跟了過去,坐在她身邊,順着她的視線找了片刻:“看什麽呢?”莫語汐緩緩眨了下眼:“你愛過什麽人嗎?”他沒想到她會突然問這個,愣怔之後無奈地笑了:“愛過。”莫語汐聞言回頭看他,她知道衛明現在還是單身:“那後來為什麽沒有結果?”衛明聳聳肩:“因為她愛着別人。”莫語汐笑了笑:“看來咱倆差不多。”衛明勾起嘴角:“既然這樣,那我們兩個可憐人幹脆湊一塊得了。”莫語汐只當他是玩笑話,嘆了口氣說:“如果可以将就,何必等到現在……”如果可以将就,何必等到現在。這句話重重撞進了衛明的心裏。他看了莫語汐一眼,什麽也沒說。
莫語汐又說:“如果你愛過一個人,而往後要在一起的人不是他,那麽你就會覺得跟誰在一起,或者不跟誰在一起,都沒什麽兩樣。”
衛明點點頭,神色卻暗淡了下來。
成年人的世界裏感情并不是全部,即便發生了天塌下來的事,他們也只允許自己傷心一小會兒。這并不是随着日月增長會自然而然學會的技能,這是在被歲月傷害過後他們對自己的殘忍。
第二天,莫語汐已經收拾好了情緒去上班。剛下樓,就見衛明的197車子停在不遠處。他降下車窗,朝她揚了揚下巴:“上車。”莫語汐坐上車問他:“你怎麽來了?”“知道你這段時間不方便,我免費當司機,也不枉你當初對我的栽培。”莫語汐自嘲地笑了,哪來的“栽培”。她知道,這只是衛明胡謅的借口。他是擔心她。“其實我一點事都沒有,這段時間可以打車上下班。”“客氣什麽?反正我是順路。”莫語汐轉頭看着晨曦中的衛明:“謝謝你。”衛明回過頭來朝她笑笑:“以身相許什麽的我勉強會考慮,其他的‘謝’都太沒誠意了。”莫語汐沒有接話,她看向窗外,嘴角浮現出兩天來的第一抹笑容。下車前,衛明問她:“後天晚上有時間嗎?”莫語汐想了一下:“目前沒安排什麽事,怎麽了?”“後天我生日,朋友幫我辦了個生日趴,你一起來吧。”莫語汐爽快地答應下來:“好。”
從衛明車上下來,莫語汐沒想到會遇到顧夢東。他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她身後的車,面無表情地走向公司大門。莫語汐深吸一口氣,跟了進去。等電梯的時候,她就站在他旁邊。顧夢東突然莫名其妙地來了一句:“看來是我低估你們了,發展挺快的。”莫語汐先是一愣,轉瞬明白過來他的意思——早上衛明送她來上班,難免會被人誤會。莫語汐不緊不慢地回答:“跟顧總比不了,對了,都忘了恭喜您。”
顧夢東回過頭來,神色有幾分不解。她不屑地笑了笑:“訂婚這麽大的事怎麽也該說聲恭喜的。”顧夢東微微一怔,但很快,他臉上那份不解的神色便被一抹冷笑所代替。電梯到了,他收回目光,走了進去。電梯裏陸續有人上來,又有人下去。兩個人再沒說過一句話,到了他們辦公室所在的樓層,門一打開,顧夢東竟帶着幾分莫名的怒氣走了出去。
在他離開的一剎那,莫語汐緊繃的笑容也終于垮了下來。在職場上打拼這麽多年,她自認演技算是練得爐火純青。可是無論演技再好,在謝幕之後,只有她一個人的時候,她依舊難掩內心的失落。
顧夢東剛剛走進辦公室,小芳就跟着進來,例行彙報他今天的行程安排。可不等她開口,顧夢東直接說:“出去。”跟了顧夢東這麽久,小芳還從來沒有見過老板這麽不客氣的時候,她愣在當場,一時間不知該進該退。顧夢東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态度不好,緩了緩語氣說:“你先出去,我一會兒找你。”小芳點點頭,出去将門帶上。她納悶,這段時間老板和莫語汐之間挺太平的啊!可是除了莫語汐還有誰能讓老板發這麽大火?
顧夢東撥通了姚琴的電話,開門見山道:“你想幹什麽?”姚琴并不意外,在她發出照片的時候,就知道顧夢東知道之後會有多生氣。“你知道我想幹什麽。”她不緊不慢地回答。顧夢東冷笑:“有意思嗎?你現在做的每一件事都在不斷堅定我的想法——或許有些人的婚姻是将就,但是你讓我一次次深刻地認識到,跟你,連将就都不可能。”顧夢東的話淩厲得像刀子一樣一字一句地刺向電話另一端姚琴的心。她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兩家老人都把他們的事情定了,可是顧夢東遲遲不肯點頭。別人或許不了解他,但是她知道,沒人能強迫顧夢東去做他不想做的事,就連孝道也不能綁架他!他之所以沒有明确拒絕,或許只是不想刺激病重的劉芸之罷了。
她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她也想像莫語汐說的那樣活得更有尊嚴一些,可是她愛這個男人她有什麽辦法?她只能寄希望于莫語汐,如果她放手了,或許他能回頭看到自己。
挂上電話,顧夢東揉了揉眉心,擡起頭正見門外莫語汐在助理的陪同下朝着會議室的方向走去。她穿着合體的職業套裝,高跟鞋的聲音穩健有力,一般的人的确看不出她情緒有什麽不對。但是顧夢東知道,她越是表現得強悍,面具下的她就越是柔軟。得知他已訂婚的消息時她會怎麽想呢?他不相信她不在意!
有那麽一瞬間,他非常想澄清,但冷靜下來後他知道這樣或許是不錯的結局。因為即便澄清之後他也無法再給她什麽,既然如此,不如就像他離開的那幾年一樣,讓她恨着他,或許只有這樣,她才會更好過一些。
衛明的生日到了,還不等莫語汐發生日祝福,衛明的短信早早發了過來:“記得空出晚上的時間。”
莫語汐回信息:“放心吧,壽星。”
下午的部門例會上宣布了一個好消息。這些年一些私營的軟件公司逐漸崛起,打破了以往市場上兩家外企平分秋色的局面,為了鼓勵私營企業發展,當地政府對運營不錯的幾家公司進行了表彰和現金獎勵。這其中就有維科。
雖然A銀行的項目還未拿下,但這也不失為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衆人看得出顧夢東的心情不錯,一些在維科起步初期被顧夢東挖來的老員工借機開老板玩笑:“顧總,您是不是該犒賞一下我們這些功臣?”
顧夢東笑:“當然了。”
顧夢東早就吩咐小芳訂了位置,打算今晚一下班帶着大家去活動。消息一宣布,衆人都很高興,畢竟為了A銀行的項目,維科上下自春節過後就沒在正常時間下過班。
散會後,大家邊收拾東西邊商量着一會兒就在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