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在這一個月間,錦娘幾乎将所有的心力都投入其中。

她不僅完成了設計稿,甚至根據桑榆的身材,已經做好了一件樣品,挂在人體模特身上。

桑榆雖然主動提出讓錦娘幫她設計,但心裏多少還有些擔憂,畢竟顧錦自離開學校後就再也沒有做過定制了。

但當她看見這條禮服裙的第一眼,目光就再也無法離開。

她甚至覺得,這件衣服不是錦娘設計的,而是她,是她的畫的精魂彙集而成。

錦娘也有些緊張,她不想讓桑榆失望。

她問:“小魚,你喜歡嗎?哪裏不滿意就告訴我,現在就改。”

桑榆搖搖頭:“沒有,沒有任何不滿意。這就是我的畫展,它,它們是一體的。”

她有些語無倫次,突然緊緊抱住錦娘:“太好了,錦,你果然可以做到,我就知道……”

她的顧錦,向來在設計上有天賦。以前被那段婚姻拖累,如今終于開始展現光彩了!

十二月二日周六下午三點,距離桑榆個人畫展正是開幕還有一段時間,蘇子萱帶着邀請函準時到達歐裏畫廊。

歐裏畫廊位于城南藝術區內,是一家以油畫為主要經營對象的專業畫廊,能在這裏舉辦畫展的,多是一些在業內受到認可的新銳畫家。

蘇子萱邁進畫廊的大門,将大衣交給門童,心裏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

她在大學時就開始喜歡桑榆的畫了,但桑榆在國內只辦過兩三次個展。這次能拿到開幕式的邀請函,還是她托自己父親找了些朋友。

畫廊前廳裏已經有一些人到了,三五成群站在一起,喝着酒小聲說話。

蘇子萱下意識地放輕了呼吸,扯了扯身上的小禮裙。這些人雖然年紀都和她差不多,但大部分家裏都是有頭有臉的,與她這樣小富之家出身的并不屬于同一個世界。對他們來說,參加畫展除了看畫外,更重要的目标是交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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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侍應生手上端過一杯酒,輕輕抿了一口,挑了一個人少的角落站住。

那裏還站着一對母女。

兩人穿着相似的黑色禮服裙。母親身上的裙子貼身優雅,女兒身上的則做出了公主袖和蝴蝶結,裙擺微闊,點綴了幾顆粉鑽,顯得更加可愛。

蘇子萱對她們善意一笑,母親微笑回應,那女兒貼在母親身邊,有些害羞地抿着嘴。

蘇子萱覺得自己心髒嘭嘭地猛跳了兩下。

她可真美。

黑發高高盤起,凸顯出纖長的脖頸。與現在流行的尖臉不同,她的臉龐線條柔和,額頭弧度飽滿,鼻梁挺直,嘴唇微翹,微笑時眼睛彎成新月的形狀,眼角也似乎跟着向上勾起,顯得格外溫柔。

蘇子萱有種想要抱住她的沖動。

她趕緊移開視線,在心中念道:我是直的,我是直的,我是直的……

等陸續又來了一些人之後,一個身着深灰色西裝的男人走入前廳一頭空地。

蘇子萱對桑榆還算有些了解,認得這位是她的經紀人,也是男友,齊信芳。

齊信芳一手持酒杯,一手捏着一只銀叉,輕輕敲擊兩下,傳出清脆的聲響。

室內安靜下來。

他簡單說了兩句歡迎詞,身子向一側轉去,道:“有請此次畫展的作者:桑榆。”

蘇子萱順着衆人輕輕拍起手掌,忍不住站直了些,往那個方向望去。

桑榆緩緩步入衆人的視線,掌聲有一瞬間的停頓。

蘇子萱連呼吸都停了。

桑榆穿着一條抹胸長裙,面料仿佛是綢緞,柔軟又有質感。裙身由上至下從白色漸變為近乎于黑色的深藍,抹胸處的白色在她走動時泛着幾縷淺黃色光芒,裙角處也由稀疏至密集,點綴着星星點點的白。

這是“日出”。

蘇子萱腦海中只有這兩個字,這也正是桑榆此次畫展的主題。

桑榆走到齊信芳身邊,明媚一笑。

她濃密的卷發松松地系在左耳下,發尾垂在胸前。

她的笑容如同驕陽般奪目,與裙子相互映襯,散發着日出的浪漫和動人。

桑榆的長相是一種有些豔麗的美,不小心便會散發出侵略性。但此時的她,美而不豔,就好像寶石瑰麗,又讓人想細心呵護。

蘇子萱除了用力鼓掌,也不知道還能做什麽、說什麽了。

桑榆有些俏皮地歪了歪腦袋,說:“在國內辦了幾次畫展,就屬這一次掌聲最熱烈,看來一定是我今天太美了。”

人群低聲笑起來。

桑榆也不多話,簡單介紹了這次畫展的主題和創作過程,說了一句歡迎,最後手一擡,伸向人群一角,道:“最後,感謝我的好友顧錦,是她幫我設計并制作了這一件禮服,使我的畫展更趨完美。她是我心中最好的設計師,沒有之一。”

人群順着她手指的方向轉過身去。

蘇子萱先是心頭一緊,就見站在自己身旁的那位母親笑着微微向前傾下身。

她竟然一直站在桑榆的好友身邊!

蘇子萱簡直不敢相信,如此大好的機會當前,她竟然一直沒有同她搭話!

她不知怎麽想的,忽然輕聲問了一句:“請問,您是啾啾上的那位‘錦娘’嗎?”

錦娘看向身邊這個有些緊張的姑娘,點了點頭。

蘇子萱的內心已經忍不住尖叫出聲。

她眼睛發亮,嗓音也有些發緊,捏着拳頭拼命克制住自己,道:“錦娘大神!我特別喜歡你的刺繡!我覺得你特別厲害!”

說完,她恨不得掐住自己的臉。

大學幾年上完,講話怎麽還是這麽蠢!

錦娘笑起來,将蘇子萱臉頰邊的碎發撥到而後,說了聲:“謝謝。”

蘇子萱睜大雙眼,目送錦娘牽着晏晏離開前廳。

她頂着一臉的紅暈,立刻從手包裏摸出手機,啪啪按下一串字,發出一條啾啾:【蘇忘憂:今天參加桑小魚畫展開幕實在是太值了啊啊啊啊啊啊!桑小魚美呆了不說,還見到了錦娘大神!桑小魚棒呆了的禮服竟然是大神設計的!我天,大神怎麽可以那麽美又那麽溫柔!我現在需要抄寫一百遍“我是直的”冷靜一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冷靜不了!對不起爸爸媽媽,女兒已加入錦娘大神後宮團,無法給你們傳宗接代了qvq[再見][再見][再見]】她關上手機,深呼吸兩次,終于平靜下來進入畫廊內看畫。

陶陶和陶然兩人到時,前廳已經沒有人了。

陶陶讓陶然随意行動,自己慢慢轉着輪椅,遠遠跟在人群之外。

桑榆畫展的主題是日出,展出的畫作裏也多以景色為主。

她去過的地方很多,畫裏有各種景象,海邊、山間、沙漠、城市。

陶陶一一看過去,忽然停住。

前面那副畫前站着一對母女,母親将女兒抱在懷裏,女兒環着母親的脖子。

而她們此時正在看的,是這場畫展中少有的一幅人物畫。

畫中是一個母親與一個嬰兒。

嬰兒躺在床上,睜着眼睛,舉着一只小拳頭。母親坐在一旁低頭微笑看着,伸出手掌将那拳頭托住。

兩人在一扇明亮的玻璃窗旁,窗外正逢日出,陽光灑落在嬰兒床上,将嬰兒的臉照得粉嫩。而母親的側臉,卻因為垂落的發絲遮住了光線,而顯得不太清晰,低垂着頭的輪廓被勾勒出金色的邊沿。

不知為何,這幅畫看得人有些傷感,仿佛一眼看盡了生命的輪回。

被抱在懷中的女兒轉過腦袋,擡手撓了撓鼻子,見到陶陶立刻直起了身。

她拍了拍自己媽媽,然後沖着陶陶用氣聲喊道:“陶陶——”

那個母親也轉過身來,表情有幾分驚訝:“陶先生?”

陶陶點點頭:“顧小姐。”他看着晏晏從錦娘身上蹭下來,視線也随之降低,嘴角不易察覺地勾了一下,道:“晏晏。”

晏晏皺着眉,沖錦娘和陶陶各瞪了一眼,食指擺在唇邊做出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繼續用氣聲說話:“看畫展時要小聲,小小聲說話。”

陶陶立刻抿住嘴點點頭,然後腦袋往前湊了湊,壓低了聲音道:“那我這樣小聲說話可以嗎?”

晏晏點點頭,給了他一個贊許的眼神。

她歪着腦袋看了一會兒陶陶身下的輪椅,問道:“陶陶,我也想坐在上面玩,可以嗎?”問完,她下意識去看錦娘。

錦娘既沒有制止她,也沒有對陶陶道歉,只是跟着說:“這是陶陶的,如果他同意就可以,不同意就不可以,知道嗎?”

晏晏點點頭,期待的眼神又落在陶陶身上。

那雙眼睛裏沒有同情,沒有好奇,有的只是見到朋友的玩具後,想要一起玩耍的躍躍欲試。

陶陶莫名心中一松,伸出手去,道:“來吧。”

晏晏小小歡呼一聲,手腳并用爬到陶陶腿上。她在輪椅的這裏摸摸,那裏碰碰,最後歪在陶陶身上不下去了。

錦娘在一邊看着,叮囑了一句:“如果陶陶說累了,就要乖乖下來,知道嗎?”

晏晏用力點頭,然後摸着陶陶的臉說:“陶陶不累,陶陶不累。”

陶陶猶豫着擡起手,在她頭頂摸了一下她的頭發。

晏晏只當陶陶跟媽媽一樣在哄她,沖着他甜甜一笑。

陶陶緊繃着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推着輪椅來到那幅畫近前。他擡頭,恰好看見錦娘低頭,看着晏晏的眼神如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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