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本來就應該這樣,”周靜聲音又尖了一分,“我們這樣的人家,就該講究門當戶對。她一嫁進倪家我就曉得會有今天,偏偏所有人都把她誇得跟朵花一樣,好像她跟倪謙兩個是命中注定、天賜良緣。我就是看不過去。她憑什麽踩在我們頭上?”

周靜還記得顧錦才結婚沒多久,所有人提起她都說她長得好性格也好,那時候倪謙也對她也極為體貼愛護。

反觀自己,丈夫就是個混日子的富二代,比不上倪謙有本事,還喜歡和小明星勾勾搭搭。

她心裏就一直憋了一股氣。

直到前一段時間,聽說顧錦被掃地出門,那口氣總算發出來。

在得知顧錦竟然開了一家工作室之後,她自然忍不住要來瞧瞧她現在的樣子,該是多麽落魄失意。

沒想到,她竟幾乎沒變,絲毫看不出離婚造成的陰影。

不知不覺間,那股氣又冒了出來。

萬雅大概能猜到,周靜就是不忿顧錦過得比她好罷了,懶得再多說。

這時候郝愛窦端着茶走來,給兩人各倒了一杯。

錦娘也捧着兩大本圖冊出來,擺在萬雅面前的茶幾上,自己手上拿着速寫本。

她仍保持着工作的狀态,認真地開始詢問萬雅對于禮服裙的要求,郝愛窦在她旁邊做記錄。

萬雅哪有什麽要求,她不過是找這個借口陪周靜來看看罷了。

她沉吟幾秒,道:“我想要一條夏季的雞尾酒會禮服。”

錦娘接着問起她的個人喜好和習慣。這些都會在設計中加以考慮,才能使設計出的小禮服能既符合客戶的審美,穿起來又舒适方便。

周靜坐在一旁有些無聊,小口抿着茶,斜睨着錦娘。她忍不住插嘴道:“你怎麽這麽多問題?我們是來做衣服的,不是閑聊的。”

Advertisement

錦娘沒有露出一絲不快或不耐煩,好聲解釋:“這是為了讓設計出的衣服穿起來舒服。舉個例子,如果您習慣在坐下時架腿,裙子就不能過分貼身,否則,沒有辦法保持習慣性動作,容易造成情緒緊張和不适。”

萬雅也說:“周靜,辛苦你,多等我一會兒吧。”

周靜重重靠在沙發背上,合上嘴不說話。

錦娘幾個問題問完,展開圖冊,挑了幾個款式給萬雅看,希望能找出她偏好的樣式。

萬雅看了幾個,咬着下唇搖了搖頭,都不是非常喜歡。

錦娘幹脆直接在速寫本上快速畫了幾個小禮裙的基礎式樣。

萬雅的身材較高,但是腰線不明顯,錦娘主要給她推薦的都是h型的及膝款,可以凸顯她高挑的特點。

但萬雅偏偏喜歡收腰的a字裙。

這種款式穿在她身上,會顯得上身缺少曲線,下身臃腫。

錦娘婉轉地勸了幾句,還讓郝愛窦将這兩個款式的裙子各拿出一件讓萬雅試了試。

萬雅輕嘆了一口氣,勉強道:“那好吧,先聽你的。”

錦娘笑笑,繼續細節部分的讨論,結果萬雅卻怎麽樣都不滿意。

裙子短一些嫌不安全了,長一些又嫌太累贅。

上身用抹胸樣式擔心穿着不方便,加上吊帶或肩部又覺得不夠亮眼。

露背吧說露太多不莊重,不露吧又說設計太普通,缺少特色。

郝愛窦緊緊攥着筆,已經快忍不住了,只能低下頭藏起自己不耐煩的表情。

周靜輕笑一聲,撒嬌般抱怨道:“怎麽這麽久都拿不出一個方案來?你的那些設計一點兒都不好看。果然,這種小工作室就是比不上大牌的定制。做慣了富太太的人,也別逞能做什麽設計師。萬雅,你還是換一家吧,要不去店裏買成衣算了。”

萬雅也嘆了口氣。

周靜笑眯眯望着錦娘,道:“哎,顧錦,你這兒有多少縫紉工啊?做的衣服是純手工的嗎?”

錦娘似笑非笑地同她對視,說:“目前不做純手工定制,縫紉還是以縫紉機為主。”

“怎麽這樣!”周靜十分嫌棄地皺起眉,立刻起身,又拉了拉萬雅,“算了算了,我們快走吧。真是的,人家國際高級定制可都是純手工制作的。這差距也太大了吧,跟小作坊似的。”

萬雅沒有附和她的話,卻也順着她的動作站起來。

錦娘仍然笑着,只是并不說任何挽留的話,起身送兩人出了門。

關門前,還能聽見周靜的聲音在說:“這是什麽服務态度呀,衣服做不好,服務也跟不上,哼。”

郝愛窦終于不用憋着了,跟在錦娘身後嘀咕:“這兩人是成心找茬來的吧?這樣也不成,那樣也不滿意的。還說什麽國際品牌的高定,什麽純手工,怎麽不看看人家一件衣服要七位數,我們标價不過幾千,最多也才剛剛過萬而已。這個價錢連手工費都不夠的。再說,我們從來沒號稱過是‘純手工’的‘高級定制’,她們憑什麽這麽說。”

錦娘拍拍他肩膀,道:“你既然知道她們是來找茬的,何必還要生氣呢?以後客戶多了,這樣挑剔的人還會遇到,你到時候可要學着控制自己的情緒。不過也是沒想到她們會這樣,下午讓你白跑了一趟,你待會兒早點回去吧。”

郝愛窦一邊收拾客廳裏的東西,一邊念叨:“要是真心想做衣服的,再挑剔我也無所謂,關鍵這兩人是故意的呀。顧錦姐,我在想,以後我們得收預約費,咱們陪她們聊了這麽久,想了那麽多設計也該收錢,而且要按小時收!看還有沒有人不想做衣服又故意來找麻煩。”

錦娘知道他就是不高興所以随便說說,便也不管他。等他出門時,才又說了句:“別想了,回去好好休息,路上小心。”

等關上門,錦娘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面朝窗戶坐在沙發上。

陶陶這才靜悄悄地從活動室出來。

他看見錦娘手中握着杯子,整個人都放松着靠在沙發背上,滿臉的疲憊。

他從第一次見到錦娘起,就沒見過她這幅樣子。

在他面前,錦娘從來都是那麽溫和、從容,不管面對什麽事,眼睛都是亮的,腰背都是挺直的,臉上的笑容就像畫一樣,從不曾消失過。讓人看見她就想笑,想起她就覺得心中溫暖。

他剛剛從頭到尾聽完了周靜和萬雅說的話,費了很大力氣忍住才沒有沖出來将她們趕出去。

現在看見錦娘的樣子,更是恨不得立刻将兩人追回來,叫她們在錦娘面前低頭認錯。

他冷着臉來到錦娘身邊,小聲問:“顧錦,你還好嗎?”生怕聲音大一些,會驚擾到她。

錦娘立刻坐直了身子,對他露出個淡淡的笑,道:“我挺好的啊。你要不要喝水,或者吃點酥餅?”

陶陶臉色更冷了一些,皺着眉說:“你歇一會兒吧。剛剛那兩個人說的話你自己也別放在心上。”

“剛剛?”錦娘眨了眨眼,意識到陶陶說的是萬雅和周靜,笑起來,“不會的,你別擔心。我就是有點累。”

陶陶卻總覺得,在她的笑容裏有很多苦澀的意味,心裏忽然一痛,很想握住她的手,告訴她別強撐着,有他在,可以幫她,可以讓她依靠,不開心的事情都可以對他傾訴。

他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手仿佛觸電了一般,猛然縮了一下,緊緊攥成一個拳頭。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說:“嗯,以後別接她們的預約了。”

錦娘睜大眼睛,捂嘴笑道:“哎呀,你怎麽知道我已經把她們倆塞進黑名單裏了?”

陶陶的目光流連在她臉上,下意識地松開眉頭,勾起嘴角。

他對錦娘伸出一只手,說:“我幫你加點熱水吧。”

“不用,”錦娘擺擺手,站起來往廚房走去,“晏晏下午怎麽樣?我把酥餅熱一下,你叫一下晏晏,一塊兒來吃吧。”

“晏晏?她挺好的,自己在畫畫兒。”陶陶一瞬間有些被拒絕的失落,又有幾分心虛。他今天下午其實沒怎麽照顧晏晏。

他趕忙回到活動室,晏晏果然還在一個人專心地塗塗畫畫。

陶陶把她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轉動輪椅來到餐廳,扶着晏晏坐上她專屬的兒童座椅。

錦娘正用平底鍋給酥餅加熱,從餐廳能看見開放式廚房裏錦娘纖細的背影。

酥餅裏肉的鮮味和面粉的清香彌漫開來。

晏晏清脆的聲音念叨着下午看了什麽畫了什麽。

伴着橙黃色落日光芒,從屋子到心裏都暖意融融。

錦娘将酥餅盛到碟子裏,陶陶伸手去接。

他不小心碰到錦娘的手指,心髒狂跳起來。

那雙手白皙纖長,指尖泛着粉色,指甲修剪得平整圓潤,如同她這個人一樣。

晏晏握着叉子戳起一只餅,小口啃起來。

陶陶則用的是筷子,一口咬下去,外皮酥脆,肉餡熱騰鮮香。

錦娘自己也夾了一只,問他們倆:“怎麽樣,好吃嗎?”

晏晏忙着吃,用力點了點頭。

陶陶轉頭應了一聲“很好吃”,筷子沒拿穩,酥餅掉到了桌上。

晏晏搖着腦袋,抿着嘴“呼呼”地笑起來,錦娘也撲哧一笑:“你慢點。”

陶陶立刻用手将酥餅抓起來,聽到兩人的笑聲,覺得整張臉都在發燙。

唉,自己怎麽這麽笨手笨腳的!太尴尬了!

“擦擦手。”錦娘遞過來一張紙巾。

陶陶瞟到她臉上舒暢的笑,也跟着笑起來。

算了,就這樣吧,她高興就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