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生則同衾死同穴
雪夜！
血夜！
雪地！
血地！
好一場大血，慧仁方丈、聖使妙音、林浩然等等來到神廟不遠處的高手，被身穿黑衣的大漢圍攻着。
這些大漢出手淩厲，配合默契，毫不畏死，且數量衆多，一直隐藏在雪地下、山林中，連鬼道子都未發覺。
鬼窟終究是被太阿劍聖覆滅，百年時間，磨滅太多東西，即便再、找到一些傳承，也無法真正恢複。
且黑衣大漢之中也有高手，與各派高手對抗，好一場血殺。
三十年前大趙新君繼位以來，立《三國盟約》，天下太平，但其從未放棄對亡朝餘孽的追殺，在鬼窟內部，就有大趙棋子。
鬼道子之死，早已注定。
倒是玲珑仙子和各派好手，乃意外之喜，無巧不成書！
石頭被三婢扶住，他身上半點力氣也沒有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能擊退陳青竹，憑的就是那股氣。
他來到秋菊屍體旁，又看向至今還沒有半點動靜的神廟，卻能讓人感受到那兒壓抑着兩股氣息，一旦爆發出來，必定石破天驚。
“姐姐為何不逃？”石頭問。
三婢你看我，我看你，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
石頭坐到雪地上，他知道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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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他和陳青竹之戰。
高手之争，氣勢最重，玲珑仙子擋住淩如玉，替他争取逃的時間，兩人氣勢相對，誰要是露出懼色、退意、悔意等等任何負面情緒，立刻就會被對手抓住機會。
所以玲珑仙子沒法逃，她一開始說的那句“随後就來”，不過是騙他的，她與淩如玉之戰，必有勝負方可全身而退。
若沒有石頭在，玲珑仙子也許可以像那晚一樣，從守衛嚴密的太安城逃走，一逃就是千餘裏。
或許她也沒法逃，吊死鬼既然背叛，也該告訴他們玲珑仙子在此，淩如玉布下大網，定不會再讓玲珑仙子逃掉。
玲珑仙子盜取通仙令，不止是打大趙的臉，也是在打他的臉，更是在打守護太安城的武林前輩們的臉，所以，今晚不僅淩如玉在此，大青山的山巅，還有一位日夜兼程，從太安城趕來的劍神。
石頭用衣袖擦掉秋菊嘴巴旁邊的鮮血，意興闌珊，道：“我不想逃了，你們呢？”
逃？
能逃到哪兒去？
此時山下大概全是官兵，他現在與廢人無異，如何逃得出天羅地網？
左思右想都要死，不如和心愛的人死在一起。
三婢相視一眼，道：“我們也不逃！”
四婢乃玲珑仙子培養的死士，主人的命令就是一切，主人死，她們亦會追随，她們活着的意義，就是為主人。
“哈哈哈，十四年，石頭活得平平淡淡，窩囊，最後兩月，卻是精彩漂亮，遇上一位仙子，認一個師父，成為少主，還有幾位姐姐願意替我而死，美人、權勢、武功，我盡得之，人生如此，還有什麽不滿？人該滿足，才能快樂！”
石頭用力抱起秋菊的屍體，朝神廟走去，三婢跟随，竟有慷慨赴義之氣勢。
燭光微弱，兩道身影相對而立，紋絲不動，連外面吹刮的狂風，也在他們之間靜止，燃燒的火焰停止跳動，即便是石頭他們回來，也未曾引起他們注意。
将秋菊屍體放在地上，石頭使勁喘氣。
石頭目光在淩如玉和玲珑仙子之間來回，頂着兩位高手争鋒的氣勢，他們連兩人兩丈範圍都無法靠近，更不用說插手，他們之間氣勢凝聚的場域，任何東西進去，都會被攪碎。
等待是煎熬的，等待死亡更是煎熬。
石頭決定做點什麽來驅逐內心的恐懼和煎熬，他看向神臺以及神臺供奉的山神。
說是山神，不過是一塊條形方石，常年被香火熏燒，表層已經漆黑。
舉頭三尺有神靈，呵！
石頭找到藏在神臺下石洞裏的香，用蠟燭點燃，三炷，不多不少，一炷敬天，一炷敬地，一炷敬山神。
想了想，石頭又多加一炷，敬秋菊。
看到旁邊的三婢，又多加三炷，還有玲珑仙子，又加一炷，死後也不知有沒有人給自己燒香，再加一炷。
往日只燒三炷，絕不多燒香的石頭，今天大方的點燃九炷香，攢成一把，用左手握住，右手虛搭，朝山神三拜。
“山神啊山神，往日我也沒少給你燒香，今天一想，不對，我是你的轉世，給你燒香，不就是給我燒香，自己給自己燒香，難怪死得早，今天最後一次給你燒香，下次轉世找個好人家。”
嘀咕兩句，石頭将香插進香爐，再磕三個頭，今天的功課算是做完。
再看向對峙的兩人，仔細看，玲珑仙子的身軀在輕微顫抖，額頭滴落汗水，面色蒼白如紙。
淩如玉緩緩開口，道：“你很強，可惜可惜……”
兩個可惜，可惜玲珑仙子受傷未愈，不在最強狀态，可惜她非死不可，她不死，大趙臉面往哪兒擱？
玲珑仙子沒有開口，她銀牙緊咬，在太安城時，她就察覺與淩如玉正面對敵，勝負五五之數，現在她受傷，勝負三七之數，必敗無疑。
淩如玉舉起右掌，那只手掌晶瑩如玉，紅潤如火，他道：“世人皆謂我金刀最強，卻不知，我的掌刀最強。”
淩如玉揮動手臂，手掌作刀，就像揮動一柄絕世神刀，天地都為之肅靜，只聞刀鳴陣陣。
掌落，火紅色的巨型長刀斬下，兩人之間凝聚起來的氣場瞬間崩潰，蠟燭全滅，牆體倒塌，山呼海嘯般，震耳欲聾。
龐大的氣壓卷來，三婢直接摔在地上，石頭撞上神臺，即便如此，他的目光還是死死盯着那道身影。
玲珑仙子身前，內力化作無數氣罩，但火紅色的巨刀無堅不摧，在兩人之間的地面拉出一條半尺長的裂縫，勢如破竹，撕開層層防護，最後斬在她的身上，強大的氣勢，迫得她倒飛而回，半空就噴出一口鮮血。
“玲珑！”
地上的石頭鼓氣站起，踏前幾步，她那被冠帽束縛的青絲如瀑布撒開，落地的嬌軀撞進石頭懷裏，連帶石頭也撞退回神臺。
被神臺砸到後背，石頭悶哼一聲，卻牢牢抱住氣若游絲，不住咳血的玲珑仙子。
天空呼嘯，一個黑袍白發的老人猶如大鵬般落在淩如玉身邊，看向神臺前的男女，剛欲拔劍，一只手掌攔在他面前。
“再等等！”淩如玉道。
淩如玉的話不多，但每一字出口，都像是命令，不容你反駁。
即使是天下二神之一的劍神莫大先生，也在這種命令式的語氣下，松開手掌。
“等什麽？”
“不知道！”
淩如玉頓了頓，道：“直覺告訴我，應該等一等！”
“那就再等等！”
天下認可的刀聖、劍神，此時卻像兩尊門神，靜悄悄守在廟門，任憑風吹過，巋然不動。
外邊激烈的戰鬥聲，像是被他們隔絕，江湖中人，求財、求名、求權、求美人，各有所求，大趙坐擁半壁江山，什麽不能給？
三十年前的新君登基後，招攬天下高手，奇人異士，于軍中布武，培養出一批死士、高手，養兵千日，該拿出來喝喝血，見見光了。
石頭抱住玲珑仙子，坐到地上，輕撫她的青絲。
“傻瓜，回來做什麽？”
玲珑仙子一手捂胸，氣焰長刀不傷體外，卻斬體內，體表無傷，但她能感受到身體逐漸被火焰燒幹，生機逐漸流失。
另一只手抓住石頭的左手，她本該生氣，生氣石頭不聽她的，可此刻卻覺得高興，發自心底的高興。
“生則同衾,死則同穴。不是姐姐教我的嗎？”石頭用血掌替她撩開臉上粘血的發絲，揭下那層人皮面具，露出絕世的容顏，只是此刻，那張美得令人窒息的臉蛋，染紅血液，令人心疼。
“真傻……吊死鬼……說的沒錯……我也是在利用你，不過，不像……不像他說的，你是我的心劫……欲度劫，先入劫……再殺劫，當有一天……我将你從心底……從世界上抹去的時候，我就能……就能成仙……我只是……只是利用……利用你成仙……”
玲珑仙子斷斷續續的說着，也用手揭下石頭臉上的面具，失去那張吊死鬼精心制作的面具，石頭變得普通、平凡，卻更真實。
石頭抱緊玲珑仙子，羞澀的笑：“我知道，如果有一天，你準備殺我，我會閉上眼，等你把劍刺進來。因為我說過，我要娶你做婆娘啊！”
玲珑仙子笑起來，玉手撫摸那張略帶青澀，放在茫茫人海裏，毫不突出的臉。
她嬌羞的說：“妾身還是喜歡這張臉，耐看。”
“那就看一輩子！”石頭道。
“一輩子哪兒夠，生生世世。”
“那就生生世世！”
“不後悔？”
“不後悔！”
“你娶我？”
“我娶你！”
“現在？”
“現在！”
春蘭、冬梅各自點燃一炷香，遞給石頭和玲珑仙子，讓開到一旁。
夏竹眸光帶霧，她本是死士，應該沒有感情，可此時此刻，她卻想哭，想大哭，痛哭！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石頭、玲珑仙子三拜。
“二拜山神！”
又三拜！
“夫妻對拜！”
再三拜。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山神鑒證。今日陳無邪娶仙玲珑為妻，生則同衾,死則同穴，生生世世，死生不棄！”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山神鑒證。今日仙玲珑嫁與陳無邪為妻，生則同衾,死則同穴，生生世世，死生不棄！”
由二婢将香插好。
“禮成！”
夏竹哭道：“恭喜少東家、公子！”
春蘭、冬梅也哭道：“恭喜少東家、公子！”
“此情此景，當有美酒相配，老夫別無它物，送一壺老酒，祝兩位大婚，喜！黃泉路上好作伴。”
門口的劍神莫大先生解下腰間拳頭大小的玉葫蘆，輕輕一送，葫蘆飄到石頭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