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青山皆寂活一人
一刀開山，巨石滾落，大雪山崩。
一人，一刀，一山崩！
茫茫大雪掩蓋萬物，唯獨雪中那一座神廟屹立不倒，同時，屹立不倒的還有淩如玉，他的手臂在滴血，從肩頭到手指末端，動脈裂開，那種無匹的強健力量灌注，除非是仙的身軀，否則誰也承受不住。
連淩如玉都無法承受，還未入流的石頭，更不用說，所以他的身體半跪在地上，用一只手撐着，不讓自己跪下。
跪下，無疑是一種屈辱，哪怕是半跪下，也讓石頭感受到自身軀中迸射的強大怨念，不服輸，不願跪，不願屈服！
山寶，山之精！
狼，桀骜不馴！
大青山的精神是白狼，那就是一種桀骜不馴、寧死不跪的精神，所以，很快他又站起來，不是他自己站起來的，因為他身邊有一個人攙扶着，一個女人，一個剛剛嫁給他的女人。
玲珑仙子支撐着石頭的身體，盡管她幾乎都快撐不住。
所以，她旁邊還有三婢撐着。
石頭身體的右臂近乎殘廢，扭成麻花一樣，經脈暴突，骨骼外露，所以三婢沒有去攙扶他的右邊。
五個人，面對着淩如玉，以及一座孤零零的廟門外站立的莫大先生，廟門兩側的土牆、已經被外洩的力量粉碎。
狼雖桀骜，卻是團隊作戰，一只狼不可怕，一群狼才是無敵的。
所以，當石頭的身體得到支撐後，他感覺到又有新的力量湧進身體，那種力量不再局限于山自身的力量，在山上生存的動物、植物的力量也在朝他彙聚。
這種新的力量，在按照《引魔經》的運轉而輸送到身體各個位置，讓幹涸的身軀煥發生機。
引魔，引魔，引的不僅僅是魔，還有外界的力量啊，引他人力量為己用，引萬物力量為己用，引天地為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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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石頭生出如此明悟，而《引魔經》的修行，自然跨進第二層，塑魔。
“咳咳……”
紅甲紅盔紅鞋金刀的淩如玉咳嗽，鮮血從他嘴角留下，滴滴落地，但他筆直的身軀，如同蒼天松柏，剛直不阿。
莫大先生從後面進來。
打完一個淩如玉，還有一個莫大先生。
淩如玉退到一邊，莫大先生右手按劍，他知道，這一劍下去，對面五人必死無疑。
但此時此刻，他忽然忍不住升起一股愛才之心，那少年的那一刀，太對他胃口了。
那少年與女人，更讓他看到自己年輕的時候，為名揚天下，舍棄那一汪女兒醉的往昔。
一直到現在，他妻妾成群，依舊挂着那只玉葫蘆，他一直在想，假如有一天他能回到過去，是否會毫不猶豫的拉住她的手，将她一起帶走，哪怕風風雨雨，也一起走過。
年輕時，他覺得江湖才是男兒歸宿，年邁後，發現歸宿不過是老娘的一碗白粥，老爹的一句責罵，老妻的一句寬慰，兒女的日漸長大，那一件件，一樁樁細碎的瑣事。
但莫大先生還是拔劍出鞘，他用的不是老妻當年打造的那柄劍，那柄劍一直挂在兵器閣的最高處，連天下三大神劍之一的“龍城”也屈居其下。
所以，今日他用的就是在他心中排名第二的“龍城”，一劍，一城，此劍鑄成之日，有龍城現世，萬龍飛舞。
就在莫大先生拔劍之後，似乎受到沖天劍意的刺激，石頭他們身後的神臺、神廟，在這一瞬間，崩塌了！
連狂暴風雪和刀招碰撞的氣勁也未能将其擊潰的神廟，轟隆一聲倒下，以至于石頭他們都被灰塵撲到，所幸三婢揮劍，擋開砸落的磚瓦、房梁，要不然石頭和玲珑仙子沒死在刀聖、劍神手上，卻被坍塌的房屋壓死，那笑話，可就大咯！
不過，莫大先生并未在意石頭他們，他的目光，跨過石頭幾人，落在自崩塌的神臺上的那一塊漆黑條石內，劍芒刺破石皮而暴露的古樸長劍身上。
“天下三神劍之首，太阿！”
神劍有靈，當另一柄神劍出現在自己地盤上，好似地主的神劍忍不住了。
你們耍刀什麽的我不管，可你們在我面前拔劍，不是向我挑釁嗎？
太阿劍在天空懸浮，劍尖直指莫大先生，或者說，是龍城劍。
龍城劍不甘示弱，掙脫莫大先生之手，發出無數龍嘯，和太阿劍争鋒。
石頭瞠目結舌，好家夥，原來神廟供奉百年的，不是山神，而是一柄劍。
太阿劍聖的配劍！
當太阿劍離開神廟後，石頭感受到身體恢複得越發快了。
“咳咳……”
玲珑仙子大口嘔血，她的眸子漸漸灰暗，但目光，一直在石頭身上，她說過，要一眼不眨的看着他，她要說到做到。
生機在漸漸遠去，她感覺到寒冷，前所未有的寒冷，冷得讓她顫抖，她知道，她要死了。
她忽然想，自己被逍遙子追得慌不擇路，往山上逃，是不是天定的？
那晚如果她沒有心血來潮的往神廟走，沒有倒在雪地上，是不是就遇不到石頭？
如果她一開始沒有裝昏迷，石頭會不會還對她一見鐘情？
如果她當初直接拒絕石頭，殺掉石頭，會不會今天就不死？
假如……
沒有假如啊！
假如再來一次，她一定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她的命運，在踏進大青山的時候，那一根牽動兩人命運的線，就纏繞上，越纏越緊。
“不……”
石頭痛吼，他悲怆的長嘯，就像月下的孤狼，他緊緊的用左臂抱住她越來越冰涼的身體。
那雙曾經燦爛眸子，漸漸失去光澤。
“你能救她的，你想辦法救她啊，求求你，救救她……”石頭對自己的身體說。
沒有回應！
石頭痛得好像被戳到數百數千刀，刀刀紮心，近乎昏厥，他在怒吼：“你為什麽不救她？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她來到神廟，倒在雪地，我喜歡上她，她道心破碎，視我為心劫，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你為什麽要害死她？”
石頭似乎面對一個高高在上的、冷漠到近乎無情的身影，他哭喊、嘶吼，最後跪倒地上，匍匐在地上，沙啞的喊：“求求你救她，要我付出什麽都可以……”
“唉……”
終于，石頭聽到一聲嘆息，令他渾身一震，嘆息似乎來自遙遠的地方，又似乎來自他靈魂深處，又好像來自群山之間，像風吟、雪落、樹搖、狼吼、蟲鳴……
這是群山的聲音，是大青山的回響。
“不惜生命？”
石頭聽到來自內心的拷問，他鄭重而又堅定的回答：“遇上她之前，我不知生命為何物，遇上她之後，我的生命才變得多彩，假如她死去，我活下去又有何意義？”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那聲音沒有再說話，但石頭的身體已經做出反應，他的手掌，按在玲珑仙子的胸口，綠色的光芒在彙聚，是生命的起源，萬物的力量。
群山在哀鳴，萬物枯寂，生命絕跡，在一剎那間，大青山好似遲暮的老人，被剝奪所有生機。
死亡乃天定，逆天改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大青山不願意回應石頭，就是因為救玲珑仙子，需要犧牲的是整個大青山。
沒人願意自我犧牲。
但石頭是山之精，他即是它，它亦是他，二者不可分，所以，當石頭下定決心的時候，大青山沉默以對，它将自己的力量、生機灌注進玲珑仙子的體內。
不止大青山，還有石頭的壽元。
絲絲縷縷的天地精元，化作最本源的生命力量，澆築在玲珑仙子的傷口，綠光環繞，寸寸肌膚重塑，燒焦的五髒六腑煥發生機，幹涸的丹田重聚力量。
在無盡的黑暗中，玲珑仙子握住一雙伸向她的手，将她帶離黑暗。
寒風呼嘯，似悲鳴，群山皆死，萬物皆死！
當玲珑仙子再次睜眼時，她的眼中，出現的是一張老去的臉，那張臉略帶青澀，卻已經是五十來歲，出現皺紋、老皮，鬓發斑白，唯有黑得發亮的眼睛，眨動出最迷人的光彩。
玲珑仙子探出手，輕輕摸過那張臉，她眼中的淚，就像聚成線的珠子，不住的落下，她撲到石頭的懷裏，卻發現石頭身上傷痕遍布，撐不住她的身體，倒在地上。
“傻瓜，你真傻，為什麽對我這麽好？我不值得啊……”
玲珑仙子抱住石頭老邁的身體，一股精元反哺，卻讓石頭吐出一口血，她才發現，石頭體內經脈錯亂，宛如混亂的毛線團，她的內力，不是補藥，反而是毒藥。
現在的石頭，與死人沒什麽兩樣。
這，就是代價！
石頭笑起來，即便身體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痛得不能再痛，而那個他也像是徹底死去一樣，但他依舊努力的扯出一絲笑容。
“生……則同……衾……死……死則同……同穴……生生世世……死生不棄！我還……還沒看……看夠……還……還不想……死……怎麽……怎麽能……讓你死？”
玲珑仙子輕輕的擦去石頭額頭的血和汗，用她最溫柔、最輕和的語氣，用她最美麗、最妩媚的笑顏，注視着石頭。
“不要說話，妾身帶你回家，我們還沒有洞房，你可不許死。”
玲珑仙子抱起石頭，不管天上兩柄神劍的交鋒，不管門口立着的劍神、刀聖，她的眼中，只剩下一片天地，只剩一個人。
披散青絲，任由冷風吹拂，發絲缭亂，不時掃過石頭的臉，都被她輕柔的吹開。
那一抹柔情，最是嬌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