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棋子而已

“爺,咱們到了。”馬車将将停穩,孟雪生的聲音就在車外響起。

厚厚的簾布被人從兩側挑開,腳踏早已安穩的擺在車駕一側。這是江沅第一次來安随侯府,府邸坐北朝南,門前立着對鎮魔驅煞祁佑生財的石獅,朱紅的的大門上門釘縱橫各九,雙鳳門環晃着金閃的光。

還沒等江沅打量完,就被人扔了頂帷帽在頭上,接着被拽了胳膊像口麻袋一樣被人從馬車裏抗了出來。

“侯爺。”男人扛着江沅,他身材魁梧,一看就是練家子,“人放哪?”

大庭廣衆之下,江沅像個貨物一樣陌生的男子扛在肩上,羞愧的要死,帷帽下的臉漲的通紅,她透過遮在面上的薄紗惡狠狠的向孟習之看去,兇巴巴的給了他兩記眼刀,眼神卻在劃過他身側的女子時,有片刻的震驚。

女子肌膚勝雪,眉若彎柳杏眼含情,唇不笑而揚微點而朱,青山綠的齊胸襦裙上秀着淡色的迎春抱枝紋,外穿月白色的雷雲紋長衫,胸前鵝黃色的長帶輕輕垂下,整個人溫和的如同三月春風。

美人總會讓人難以忘卻,尤其是絕色的美人。比如綠瓊,那個前世與她只有一面之緣的衛王後。

如今江沅重活一遭,看着她笑盈盈的立在孟習之身邊,拉着他的袖口,整個腦袋都是懵的,她覺得自己仿佛提前知曉了個天大的秘密。

多年後,衛國的史書上會有這麽一段記載:适逢大雪,衛王崩,不日,衛王後攜子繼位,年號齊安。

攜子,攜誰的子。

綠瓊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笑道,“表哥,這位是?”

“自投羅網逮到的,你挑個地方給她住吧。”孟習之餘光掃了她一眼,便牽了綠瓊的手,剛碰到就忍不住皺眉,“這都四月天了,怎麽還這般冰?”

“你又不是不知道,老毛病了,不礙事的。”綠瓊笑的溫婉,伴着他一起進了府,臨走前恰好回頭與江沅的眼神撞了個正着,然後她沖她嫣然一笑,暖了四周的風光。

江沅當晚就被安排到了奪月院的西廂。

不得不說,跟孟習之的一群美人住在一個院落是場極大考驗。跟宋延巳的姬妾不同,這個院子裏實打實都是孟習之的人,他也确實是個喜愛風月佳人的,夜夜笙歌,院中女子徹夜不停地嬉笑聲的擾的江沅整夜無法安眠。

三天後,她終于忍無可忍,眼皮下挂着深深的兩抹黑找到了綠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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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奪月院住的不舒服?”綠瓊讓人倒了茶,親手端到了江沅面前。她長的美,一雙眼睛更是生的楚楚動人,一颦一笑間連院中的牡丹都失了顏色。

江沅禮貌性的笑了兩聲,心裏明白,眼前的女子是大衛未來的王後,到江沅死之前,她的地位都固如磐石,穩穩的當着衛國唯一的女主人,在這點上她可比自己能耐多了。

“倒也不是,就是吵鬧的很,夜裏睡不安穩。”

“那院裏都是極好相處的。”綠瓊已袖掩唇輕抿了口茶水,嘴角挑了個非常好看的弧度,“其它院裏住的都是表哥給了名份的妾,姑娘現在身份特殊,着實不好讓你去住。”

話裏話外這是把她當孟習之的人了,江沅連忙摘清,“莊姬夫人誤會了,我與孟小侯爺本就無關,這次來也只是求個安靜些的地方,後罩房也是可以的。”

後罩房是丫環婆子住的地方,她只要住進去,就再也無見到孟習之可能。

綠瓊心下自思,面上笑容卻不改,“這事我做不得主,得問表哥才是。”

“那就麻煩夫人了。”綠瓊的這番話,江沅一個字都不信。

說來也是奇怪,對于綠瓊,後院裏的姑娘都尊尊敬敬喚她一聲莊姬夫人,這就表明她如今還是霍子都的妃妾,但現在卻住在安随侯府,打着表小姐的身份把控着整個後院。

江沅不明白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麽,衛國君主怎麽能允許他的夫人住在其他男人的府邸,別說是表兄妹,便是親兄妹也是萬萬說不過去的。

話說到這份上也就差不多,江沅把心中的疑問抛到腦後,亦不願繼續與她周旋,起身告退。

待桃萃送走了江沅,才如往常一般快步走到綠瓊身後,“夫人,人出門了。”

“居然求到了我這裏。”綠瓊看着窗外,眉眼依舊柔和,她小指微翹執盞飲了口茶,“就是不知是真心實意還是欲擒故縱,身份可打聽出來了?”

“沒有。”桃萃搖頭,“我旁敲側擊的問了幾句,連唐德那邊的嘴都把的嚴嚴實實。”

“如果連唐德那邊都不肯說……”綠瓊輕輕閉了眼,桃萃擡手小心的給她捏着肩膀,聽她道,“那就別問了,我不想在這事上跟表哥生了間隙。”

“那方才她所說的要告訴侯爺嚒?”

“自然。”潔白的指尖點在梅花式洋漆小幾上,綠瓊面色不改,“表哥信我,無非就是我什麽都與他說。”她事事都不曾欺他瞞他,何況一個女人。

綠瓊做事很快,沒幾天江沅就換了住處,此舉确實換來了一夜的安眠,卻也換來了孟習之這個羅剎。

夜風将好,她剛沐浴完出來,就見孟習之堂而皇之的坐在她房內。桌上放着汝窯美人觚,裏面插着些時鮮花草,枝葉被他随意地撥弄着,江沅警惕的盯着孟習之,“你在我的房間做什麽。”

“你的房間?”他拈了塊核桃仁放入口中,擡頭看向秀發微濕的江沅,她确實生的好看,水光霧氣中乖巧的立在那裏,只可惜那眼神太過銳利,孟習之移回視線,看着杯盞中的茶水,諷刺道,“整個侯府都是我的,哪來你的房間。”

“好,那我換一個問法。”江沅飛快從旁邊抓了件厚袍,待把自己裹的嚴嚴實實才開口,“天色已晚,小侯爺來這裏做什麽?”

“來看看你離了奪月院過的如何。”

“還不錯,謝侯爺關心。”江沅不敢攆他,更不敢離他太近,看了一圈,才搬了門口的板凳坐下,與他隔了老遠的距離。

孟習之冷笑兩聲不再理她,就在江沅做好在門口坐一晚的打算後,他才撥弄着果匣中的果仁緩緩開口,“沅沅覺得奪月院這名如何?小爺我親手題的。”

“挺符合院中情況。”一群女人争他一個,江沅看着孟習之道,“群星逐月。”

“呵呵,沅沅說笑了,我是男人,男人為陽,怎會是月。”

“那誰是月。”江沅沒多少興趣,随口回他,“難不成還真是那天上的月亮?”

“答對了。”孟習之敲敲桌面,拿了顆蜜桔順勢丢給她作為打賞。他速度太快,江沅一時沒反應過來正巧被蜜桔砸到腦門,當場就往後栽過去,幸好眼疾手快扒住了門框。

此舉惹得孟習之大笑不止,等他在江沅的怒視中笑夠了,才指着門外如洗的夜空讓她看。

黑色的天幕上,星光微暗,襯的月亮越發的明亮。

“挺好看的。”江沅揉着額頭瞅了一眼,又把目光集中在手中的橘子上,眼神恨不得把它剜出一個窟窿。

“沒錯。”孟習之起身,踱着步子走到門口,最後靠在門框上,低頭瞥了眼裹成粽子的的江沅,才又把眼光投向空中。他的聲音十分好聽,“星辰就該如此,若妄圖與皎月争輝,便是不自量力。”

寒意漸漸爬上後背,孟習之的話在她耳畔繼續響起,“奪月,她們也配?”

這晚江沅徹底失眠,清風透過窗縫吹進來,床頭的花穗蕩起了小小的幅度。她睜着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床頂的薄紗,孟習之的話不停的在她腦海盤旋,揮之不去。

不能再等了,她得逃出去,無論如何。

這個男人,把世間的一切都當成游戲,他喜歡鮮血的快感,也偏愛無聲息的厮殺。奪月院的女人就像是他疲乏過後的一場戲,每個人都是一顆棋子,他看的透,卻樂于看她們争,看她們搶,看她們不折手段的讨好他,骨子裏卻是對棋子深深的鄙夷。

江沅逃跑是在七日後,這日恰逢霍子都生辰,宮中設宴,府內的高手一大早便随孟習之進了宮。

她費了好大功夫設局打昏了身邊的丫鬟,爾後才安心換了衣服,畫了個掩去姿色的妝容。出府的謊言她這些日子編了又編,等她覺得天衣無縫了才用上,最後竟是正大光明随着采買的婆子丫頭說說笑笑的出了府。

“跑了?”綠瓊正在院裏賞花,聽到這個消息一時有些愣住,“什麽時候?”

“就在今早,還是中午萍兒去給她送吃食的時候發現的。”桃萃也沒想到還真敢有人從安随侯府逃跑,“值錢的物件還在,就是用來打賞的銀花子都沒了。”

“身邊伺候的人呢?”

“秋棠是被打暈塞了布團綁到床上的,周圍緊貼着放了一圈蠟燭,就底座留了塊銅座,她若是醒來掙紮的動作大些蠟燭倒了,屋內又都是些易燃的,定會走水。”桃萃想到自己先前去看的情況。

江沅這手法就是拿秋棠的命來賭,想活還是想死全在秋棠一念之間。如果想活,就安靜的呆着等人發現,或者等蠟燭燃盡,出于人性的考量,江沅是篤定了她不敢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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