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吾心慕之

“钰兒想娘親。”宋呈钰說着大眼一垂,怯生生的向江沅伸了手臂,小模樣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看的江沅心都化了。

當娘的就是看不得兒子這般,連忙将他從宋延巳手上接了過去。小家夥被江沅抱到懷裏的一瞬間,眼睛笑的眯眯的,那還有一點可憐的模樣,真不知道,這性子随了誰。宋延巳看着越發柔和的江沅,伸手撫着她垂在背後的發,入手順滑,他小時候這麽乖,钰兒,應該是像了阿沅吧。

“娘親,臨安好玩嗎?”宋呈钰擠在倆人中間,好奇的看着江沅,“清平姑姑說那裏可有意思了。”

“好玩啊,茶樓裏有好多好吃的點心,街道口還有賣漂亮泥人的小販,綠色瓦紅色牆,到處都是突兀的飛檐,連入了夜都是熱鬧的。”江沅回想着熱鬧繁華的臨安城。

“這麽好,難怪清平姑姑聽說能回家哭的帕子都濕了。”宋呈钰咬着肉肉的手指頭,想要去臨安的渴望又加深了點。

“可是钰兒,去了臨安爹爹就不能帶着你騎馬了。”宋延巳最看不慣這小家夥一到半夜就找娘的習慣,明明白天裏更粘着他,怎麽一入了夜就喜歡往江沅懷裏鑽?當場就把他從江沅懷裏□□靠到自己身邊,有些惡趣味的道,“你也不能和程俊他們一起去小溪裏捉泥鳅,不能去校場看田叔他們操練,不能和漂亮的小姐姐們捉迷藏了。”

原本離了江沅柔軟身子的呈钰還不樂意掙紮,待聽宋延巳說到後邊,動作就有些怔住,小嘴一撇一撇的,鼻頭一紅竟是要哭,“娘親。”

“乖。”江沅瞪了宋延巳兩眼,拍開他拎着兒子的手,又把宋呈钰抱到懷裏。

小人在她懷裏抽抽了兩聲,終是哭出聲來,“娘親,我要騎馬,我要捉泥鳅,我要漂亮的小姐姐,我不要去臨安了,哇——”

得,又哭了,江沅隔着羅錦薄被狠狠的踹了宋延巳一腳,邊哄孩子邊瞪他,“你一個當爹的,老欺負钰兒做什麽!”

“男子漢大丈夫,居然躲到娘親懷裏掉金豆子。”宋延巳雙腿夾住了江沅蹬過來小腳,眯着眼戳戳兒子的小屁股,“真羞。”

“哇——娘親——”身子一僵,小人哭聲更大了。

江沅腳還在被宋延巳壓着,起不來身,只好拍着他的後背哄,“不羞,不羞,钰兒最棒了。”

吵鬧聲震天,院裏的丫鬟婆子似乎早已習慣,竟無人來敲門。宋延巳等他又嚎了幾嗓子,才伸開雙臂一攬,兒子連同江沅就一起被他帶進了懷裏。

他低頭蹭了蹭江沅的額頭,又親了口宋呈钰的後腦勺,小家夥就沒志氣的收了哭聲,不滿的哼唧兩下就用屁股頂着宋延巳,雙手緊緊抱着江沅的胳膊眯了眼。

小孩子睡的快,不會小貓般的呼吸聲漸漸傳來,宋延巳小心的掰開兒子扣的死死的指尖,把他抱到了床榻的裏側,随手在他懷裏塞了個軟枕。

“钰兒還小,你莫要再欺負他了,他——”江沅起身給呈钰掩上被角,小家夥眼角還帶着淚花花,睡的像只小貓一樣,剛要轉身念宋延巳兩句,他的唇就吻了上來,如同羽毛,點到即止。

江沅突然被他吻上,臉瞬間漲的通紅,兒子還在呢。

“我哪有欺負他。”月色下,他與她并肩而坐,“我疼他都來不及。”

低聲細語,江沅掩了唇角的笑,小聲道,“剛剛不還被你弄哭了。”

“我這是在教他,讓他明白半夜不要往別人夫人房裏跑的道理。”宋延巳看看兒子又看看江沅,“白日裏就算了,怎得夜裏還與我搶。”

“沒正形。”江沅臉上飄着紅霞在宋延巳腰上輕捏了一把,準備躺下,“快睡覺。”

手被忽然拉住,宋延巳握着着她的食指,用指腹點點了自己的唇,眼角一挑,春風含笑。

這個男人。

江沅睫毛如夏日的蝴蝶,微微的煽動兩下才欺身上前,她跪坐在床榻上,擡着下巴仰頭一吻,然後飛快的掙開他手的禁锢躺下背對他,臉蛋紅紅,如同九月的柿子。

宋延巳低聲笑着,手繞過她的腰肢,把頭上在她的後肩,低沉的聲音從他口中說出,帶着濃濃的蠱惑,“阿沅甚好,吾心慕之。”

我甚是愛慕您。

笑顏如花綻,玉音婉轉流,江沅年少時酷愛登高,他也愛。那日她就這麽站在登望閣上,高閣拔地而起,暖風醉人,細碎的光灑在她的臉龐,她看着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明媚而耀眼。爾後初嫁,她羞羞怯怯,他看着空蕩的将軍府握了她的手:院子空蕩,不若北邊再起座閣樓。

而今,她從未言明愛慕于他;而他,他也不願平起高閣。

軍隊一路南下,因着宋延巳帶兵入臨安需向李晟請旨,故而要在路上耽擱兩日,江沅便先帶着兒子回将軍府做準備。

這一程,宋呈钰都難掩好奇,他被江沅抱在懷裏,碧帆小心的給挑了窗幕一角,他睜着好奇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窗外的人來人往,小販的叫賣聲穿過車壁傳入耳內,不似北方的粗曠,而是帶着南方特有的腔調。

“娘親,咱們家就住在這兒麽?”宋呈钰擡頭仰望着江沅,“這好大啊!比柴桑大好多好多。”

“對,以後钰兒就要住在這兒了。”江沅摸摸懷裏的小腦袋,心中說不出是喜是慌。

進入臨安城,又行了許久,馬車才停下,藏藍色的車簾被人從外面掀開,腳凳早已備好放于車馬一側。光亮驟然照入馬車內,門口聚了男男女女幾十人,安靜的排成幾列,羅香、帳暖合着手站在最前方,剛看見江沅的面容,就笑中含淚的彎下腰身,“恭迎夫人回府。”

朱船伸手攙着江沅下車,廣袖之下,她指尖微顫,眯着眼擡頭望,中尉府的牌匾早已被鎮北将軍府替換下,赤匾金字高高懸于朱門之上,恍若前世。

她回來了,帶着她的兒子,這一次,沒有狼狽,沒有不堪。

江沅上前半步握着羅香帳暖的手,當初她離開時她們還是豆蔻年華的女子,如今卻以雙雙過了雙十年華,“辛苦了。”

“夫人,您終于回來了。”羅香紅着眼眶,死活不讓淚落下來,這麽吉利的日子,不能哭。

跟着江沅一起下馬車的小家夥明顯感到了自己被忽略,伸手拉着江沅的衣擺,“娘親。”

軟軟的小奶音,惹得前邊的幾人紛紛垂頭,他的出現,讓羅香帳暖不由得大喜,看着眉眼含笑的江沅,連忙又屈身沖着宋呈钰行了個半禮,“公子爺。”

“呈钰性子活潑。”江沅摸着他的小腦袋,對羅暖道,“你們先挑幾個踏實的暫時伺候,其他的都等安頓下來再說。”

“老爺前兩日還差人送了帖子,說夫人想您想的緊,問您何時有空帶着爺和小公子回去一趟。”小厮們留在外頭收拾東西,帳香幾人便跟着江沅先進了府。消息是江府的瑞安管家遞來的,他一向跟在江忠嗣身邊,這回親自來遞信,可見是家裏人想她想的厲害。

“等過兩日爺進城面完聖,咱們便回江府。”提到父母,江沅又忍不住紅了眼,“你先去江府告知父親一聲。”

“是,夫人。”帳香應下便立刻去差人送消息,一刻也不耽誤。

“娘親,爹爹什麽時候回來啊。”宋呈钰有點不安。他記憶中,每次爹爹離開,都要過很久才回家。娘親告訴過他,爹爹不只是他的父親,更是個将軍,他要去戰場。

他問:什麽是将軍。

娘親說:将軍就是邊塞的神,他不僅要保護钰兒,更要保護一方百姓。

他擡着頭問,“爹爹又去打仗了嗎?”

“沒有。”江沅蹲下身子與他平視,随意的幫他理着小衣袍,“以後,爹爹就會經常陪着钰兒了。”

“真的?”宋呈钰眼睛裏閃着星星,琉璃剔透。

“娘什麽時候騙過钰兒。”江沅忍不住點了兒子的鼻尖,笑道,“明日,钰兒要不要随娘一起去街上看爹爹。”

“要!”宋呈钰聲音糯糯可人,惹的江沅忍不住摸着他的臉又是一陣歡喜。

鎮北将軍府的回信很快到了江府,瑞安帶着小厮回完話,又退了下去,廳內就剩了江家二老和幾個伺候丫鬟。

江夫人喜極而泣,攥着帕子不停地拭淚,“沅兒可算回來了!打小就長在我身邊的孩子,這些年在外邊該吃了多少苦啊!”

“她都做娘的人了,莫要再拿她當小女兒。”江忠嗣飲着茶,手指不停的摩挲着茶盞的外壁,凸起的顆粒輕微印在指腹。

“當初可不是你?聽聞女兒女婿要回來了,老早就差瑞安送了信,這會兒倒是裝起了嚴父。”江夫人不滿,就着櫻桃的手起了身,“這聽也聽了,如今中離戰功顯赫,指不定明個面聖又得什麽封賞,咱們該早做打算才是,可不能怠慢了。”

“夫人所言極是。”江忠嗣敲着杯盞,茶水微蕩,他借着飲茶的動作掩了臉上的情緒,“是該早做打算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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