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取而代之
“老夫認為民間異象凸顯,多次降天災于我南梁,怕是李氏多年所作為惹怒蒼天,如今血脈已斷,必是警示我等要取而代之。”江忠嗣言緩緩而言,因着他之前保皇黨的态度,如今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言論着實驚到了不少人,愣了片刻,他自嘲一笑,繼續道,“若是衆位心裏過意不去,不若咱們遵循先帝的遺诏,把先帝留下的旨意繼續推行下去便是,如此也不枉君臣一場,給李氏一個完結。”
“甚好,江大人此言可取。”太史聽他之言,覺得極有道理。如果開口的是謝生平或者宋延巳,他說不定要思考片刻,可是從江忠嗣這種中立派口中道出,心中的防備便少了些許。他年歲已大,早就不該理會朝堂之事,這只是這次茲事體大,他只得入朝趟這趟渾水,如今這種結局他寫入史書,也算給這個王朝一個交代罷。
“太史大人作為元老,既然都開口,那麽在下自當馬首是瞻,不敢再妄言。”賀宗正跨前幾步,開口道,“我等推舉大司馬,大人忠義而英勇,曾于邊境大退衛賊,護我南梁江山,又因青州赈災之事在民間極受敬重,可為主。”
“在下也這般認為。”立刻有人附和,“若是各位有個更佳的人選,大可提出來,咱們再議便是。”
大殿之內,一片寂靜無聲,謝太傅依舊沉默不言,大行令也垂頭望地,謝氏一黨你看我我看你,終沒吭聲。
“賢者代之。”張祭酒見無人反對,趁勢沖着宋延巳拱手鞠躬,将戲做了個十成十,“還望司馬大人念在萬千百姓,應下此事。”
“望大人憐我南梁江山,我百姓基業。”殿堂內齊刷刷跪了滿地,謝太傅膝蓋微彎,竟是跟着一起拜了下去,這到真驚到了謝黨,他們跟着謝生平一起拜下,心中卻是越發的沒底。
張祭酒原本以為還要費一番功夫,沒想到謝氏會忽然示弱,多少有些狐疑。
宋延巳面上不顯,心裏也在盤算,他前生和謝生平鬥了一輩子,深知他不會就此罷休。可是現在民心所在,朝臣跪求,若是他錯過,下次怕是不會那麽輕松,也定會讓忠心追随他的官臣大為不安,屆時再和謝生平交手怕是要難上加難。
“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宋延巳裝作帶傷的樣子,微咳了幾聲,似內心掙紮了許久,才做出不得不接受的模樣,拱手溫言道,“還望各位大人之後可以助我護下這片萬裏河山。”
“大人嚴重了,這些都乃下官應做之事。”朝堂內緊繃的氣氛微松。
“既然如此。”見事情塵埃落定,謝生平才幽幽開口,“那麽,老臣這裏還有封先帝的遺诏。”
遺诏,什麽遺诏?朝中官員面面相觑。
“我謝氏嫡脈只有兩女,老夫的孫女如今不滿三歲,小女倒是夠年紀了。”說着,謝生平從袖口中掏出了明黃的卷軸,交給太史大人,墨筆朱印,是道封後的聖旨,“既然諸位都應了江大人所言,那麽這道遺旨何解?”
他原來是在這裏等着他!宋延巳袖中拳頭微握,眼神飛快的盯上江忠嗣,前所未有的鋒利,前世今生,他可真是費盡心思的算計他,這會只剩下冷笑,“可在下已經有夫人。”
“不若休妻再娶。”大行令可算找到了切入點,眼神微閃,“畢竟聖遺大于天。”
“段大人說的好是輕松吶。”宋延巳踱着步子漸漸靠近他,“往小了說,我微末之時,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往大了說,我若為了富貴榮華而抛卻發妻,還有何臉面面對百姓。”
殿內氣氛一時降至冰點,謝黨如今得了個突破點,咬死了不松口。
“既然如此,不如各退一步。”江忠嗣冷眼看着,心裏從之前就不停地掂量,他略過謝生平望來的眼神,“新君初立,必要充盈後宮,帝後之下尚有三位夫人從缺。”
這是要讓他謝家的女兒做姬嫔?謝生平沒想到江忠嗣臨了與他來這麽一出。
“我如今身子還不甚好,放這麽多女子入宮,江大人此舉倒是高看我了。”
“一舉兩得。”江忠嗣垂下眼,拱手彎腰道。
眼前的這個男人,眼中只有兒子的仕途,江家的興衰,他面上像極了慈父,看似把江沅寵到了骨子裏,可是,他又真的考慮過自己的女兒嚒?
前世蓉安的孩子來的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他的表妹,明明那般柔軟認命的孩子,當時卻連一絲活下去的念頭都沒了,他和傅正言合議了許久,最終選擇把消息透到了臨安,依着江沅的性子定然不會着這兩個孩子呆在他身邊,而蓉安,也該有個活着的理由,比如讓兩個孩子幫他分擔李晟的視線,讓她親眼看着那些傷她、害她的人沒有好下場。
只是他怎麽也沒想到,這會成為他和江沅的分岔點,成為他和江忠嗣決裂的□□。關于蓉安的個中細節,他還沒來的與江沅說,營內就出了奸細,衛軍連破三城,勢如破竹,最後他只得自暴破綻,虛設空局,只是他怎麽也沒想到,這枚釘子插得如此深,居然早早知曉,聲東擊西暗中直取帥營,這是軍內有人想要他的命!江沅那時候的眼神他到死都沒忘記,絕望而認命。
之後邊境山匪橫出,歷道村被屠,民衆怨聲載道,頻頻出現暴動,他既要鎮壓剿匪,又要對抗衛軍。同年中,王遠城惡意縱兵事件爆發,差點被奪了兵權。這一件件一樁樁,哪一樣不指向他,他只得借着內奸的言論一點點挖下去,只是他的心也越挖越涼。
後來江沅回來,又歷經了漠北之行,他當時偶爾也會想,江沅為什麽要回來,哪怕死在衛國,或者死在那一劍之下,也說不定是個解脫。他真的沒有辦法再像當初一樣面對江沅,也沒有辦法不憎恨她的父親,還有謝家,他一個也不想放過。
回到臨安,他便放開了手,什麽也不在乎,他與江忠嗣鬥,與謝生平鬥,與各地藩王鬥,鬥到最後,連他自己也麻木了,只知道不能輸。偶爾,他也會在高閣之上看着在花苑帶着李璟玩耍的江沅發呆,他就這麽把這個孩子留了一年又一年。
再後來,江沅死了,她恨他。可是,他又何曾不恨她,不恨他們。這一步步,哪一次不是他們在逼他走?憑什麽,憑什麽到最後,錯的都是他,而他們卻表現的自己好像很無辜的樣子。
就像現在。
“好。”宋延巳聽見自己的聲音,既然這樣,那就都來吧!前世他活的一團糟,這輩子還能更慘不成,“我聽聞段家女姜家婦,頗有賢明,希望屆時可以看到。”
他看着大行令驟圓的眼睛,驚恐轉瞬即逝,他自己的女兒什麽樣,想必他自己也清楚的很。
上輩子他們從他這得不到任何東西,這輩子,也休想。
次日宋延巳則入高祖廟拜受,道路兩側千面大鼓排于兩側,鼓聲震天,十二面青鐘每隔半個時辰就被敲響三下。南梁尚水,衣袍飄旗皆玄色,宋延巳手執玉圭,腰佩天平劍,在侍衛的供立下接受朝拜,禦王冠繼天子位。國號為“蜀”,年號承泰。
“陛下德兼三皇,功過五帝。”群臣叩首于地面,聲音整齊劃一,回蕩在勤陽宮內。
當年,他也這樣拜過李晟,拜過李璟,心中卻是篤定的取而代之。宋延巳額上垂下的一串串玉珠随風微蕩,他笑着看向跪拜在地上的群臣,裏面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他如今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江忠嗣折騰完那一出,又新拜了天子,立即告病不出。
江沅看着遞到手上的寶冊,皆是各家的小姐,除了幾個生臉,剩下的大多都是熟人。不過,她從前往後好生的翻了一圈,居然沒有張家的幺女,看樣宋延巳這輩子是注定要少一個皇子,她輕輕把冊子合上,“怎麽一見到美人就不裝病了?”
“這可是你父親的主意。”宋延巳對冊子不太感興趣,裏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對他動過殺心。
江沅被他噎的一愣,連辯駁的機會都沒有。
“不過你放心,我答應你的一定會做到。”宋延巳轉着桌上的空茶杯,不久又看着空空蕩蕩宮殿的皺眉,“這藏鳳殿也太不吉利了,趕明個把牌匾換了。”
“好。”江沅笑着起身,陽光下顯得有些不太真實,她走到桌案邊,端了墨與筆,又順手撚了張宣紙放在宋延巳面前,“想叫什麽,你題罷。”
宋延巳右手執筆,略微一思,便提筆而下,筆墨力透紙背,“鳳起殿”躍然紙上,“鳳凰展翅欲起,才配得上阿沅。”
“我可不是個能容人的。”江沅吹着墨跡,“你真讓我放開手做?”
“随你,我不管。”宋延巳打了個哈欠,又單手撐額,另一只手則輕輕敲擊着桌面,“你父親真的不打算入朝了麽?”
“不入了。”江沅單手托着下巴,心裏盤算,她不知道江忠嗣為何要這般,消息傳到他耳中的時候,她心底也是震撼不已,若不是父親開口,依當時的情況,必然不會出現大選之類的事情,他到底在瞞着她做些什麽,她餘光掃過有些困倦的宋延巳,還是他也知道。
各家的封賞紛紛送下,親疏有別,一目了然。
封選的日子越來越近,江沅以為哪怕有着宋延巳的承諾,也以為這次依舊會像上輩子般讓她不舒服,可是越靠近,她的心反倒越平和,這個中女子她也熟悉不少,光折到她手上的沒有八條也有五條。當然,除了謝嘉言!這個女人,她是怎麽都咽不下這口氣,在外邊她放不開手,可是真到宮裏,她是一點也不怕她。
江沅心裏揣度着宋延巳的心思,覺得這輩子倆人着實微妙的緊,一個不屑一顧,一個心不在此,他倆上輩子的琴瑟和鳴,究竟是怎麽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至于小宋答應了江沅什麽,以後再說…沒有平衡後宮、搶老公這種劇情,走聯手打怪這個路線…另一條暗線開始解鎖…虐麽?我覺得不虐…最近因為工作問題,可能沒有辦法經常回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