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好友
兩人一起到了主帳,還不待衛衍坐下,李徒張口便道:“那人不能留。”
“為什麽?”
“哪有什麽為什麽,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阿衍麽?那人來路不明,懂得又多,難保不是蒼川派來的卧底,不殺他已是仁至義盡,又怎麽可能留在這軍營裏。”
“若不是為了替我和其他傷員診治,他根本沒必要暴露自己懂醫這件事。”衛衍想到陳子穆每日強打着精神替自己施針的樣子,目光柔和了幾分,對李徒道:“我明白你的顧慮,但他真要下手,早就有機會,又何必等到這時讓你來質疑。”
李徒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一會兒才終于想到如何反駁,“那如若是他故意想騙取你的信任呢?反其道而行,你看,現在不就讓你成功地信任他了嗎?”
衛衍被他氣得都樂了,“阿徒,不要為了反駁而反駁,你的這種說法根本站不住腳,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懷疑過他是蒼川的人,真說信任,他早就得到了,何須多此一舉。”
“你憑什麽信任他?你敢保證他對你說的都是實話嗎?”李徒也有些生氣,梗着脖子叫嚣。
“我不保證,相反,我能肯定他隐瞞了許多事。”衛衍聳了聳肩,毫不在意,“如果真要說憑什麽,也許是憑我的心吧,我的心只允許我信任他。心屬一個人時本就會變得盲目。”
李徒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所有力道都被衛衍輕輕松松化解。
他頓時洩了氣,可過了一會兒,衛衍說的話真正滲透進他腦中,他才猛地直起身子,“你剛剛說什麽?心屬...什麽心屬?哪種心屬?”
“還能哪種心屬,自然是想相守一世的那種。”
“你瘋了?那可是個男的!”
李徒聲音很大,雖主帳外不會有人敢偷聽,但衛衍還是忍不住皺了眉,“阿徒,夠了,今日不論你說什麽,我都不可能會趕他走,我護定他了。”
兩人相識十數載,李徒再耿直,至少能分辨衛衍什麽時候是真生氣,正因為如此,他心裏更加無法接受,多年的兄弟情,竟不及那個男人與他短短月餘的相處。
但他太過了解衛衍,不敢再多說,最終只是起身,僵硬道:“不早了,我去看看他們是否準備好啓程。”
李徒匆匆出了主帳,因為低着頭,才走兩步就和迎面過來的人撞在了一起。
“這是怎麽了,這麽着急。”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與兩人都十分熟悉的呂義水。
李徒見到好友,就像總算找到了宣洩的出口,拉着他找了個無人的角落便道:“義水你知道嗎,阿衍他瘋了。”
“他怎麽了?”李徒這人愛憎分明,往日裏對衛衍最是崇敬,幾乎不會說他一句不好,這時忽然這樣激動,呂義水奇怪道。
背後議論将領,這放到軍規裏是要受仗責的,但三人關系畢竟不同,看衛衍剛剛的态度,想來也不會瞞着呂義水,李徒現在管不了那麽多,脫口而出道:“他竟然告訴我他看上了那個來路不明的男人!”
出乎意料的,呂義水沒有如李徒想象的那樣與他同仇敵忾,而是沉默了許久,擡頭看向他,眼裏滿是他看不懂的複雜情緒,“阿徒,讓你無法接受的是阿衍心屬男人,還是,他心屬上來路不明的人?”
“這......這有區別嗎?”李徒抓了抓腦袋,被這問題問得有些蒙。
“那你想想,如果阿衍救回的是位女子,他對對方動了心,你覺得如何?”
李徒認真想了想,“阿衍雖比我倆小些,也早就過了成家的年紀,長年累月待在營裏沒機會認識姑娘,若真能遇到個中意的,也挺好吧。”
“嗯,那就是說,你更加不能接受的是阿衍心屬男人。”呂義水笑起來,只是笑意并未到達眼底,“行了,阿衍打小就比我們有主意,他決定的事還輪不到我們來置喙,你不是還有事務在身?去忙吧。”
呂義水說完沒再等李徒回複,轉身走了,直到他走得連人影都看不到,李徒還蒙在了原地,總覺得事情不能這樣簡單的總結,而且剛剛那一瞬......義水是生氣了?
可是為什麽啊?
這題對李徒來說實在太超過他的思考能力,半響,他決定放棄去糾結,只煩躁地揉了一把臉,自言自語道:“啧,這一個兩個的,都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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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頭,呂義水離開了李徒後徑直去了主帳。
“将軍。”
“這裏就我們兩人,還叫什麽将軍。”衛衍轉頭見是他,将手裏的筆放下,“阿徒找你了?”
對李徒那性子,衛衍還是十分清楚的,但呂義水還是沒忍住替他解釋了一句,“是剛在外頭恰好遇到,也就是跟我,他有分寸,不會在外頭亂說什麽。”
“我明白,阿徒再莽撞也不至于犯這樣的錯。”
呂義水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呂義水與李徒不同,他心裏向來能藏事,自幼熟讀兵書,在習武上也肯下功夫,是個智勇雙全的,只可惜家世差了些。
初入營時若不是恰好與衛衍李徒二人分在了一起,得到衛衍的提拔,此時的呂義水也創不出這番成績。所以算起來,衛衍對他有知遇之恩,他們彼此間十分了解與信任。
見他臉色并不好,衛衍主動問道:“你有什麽想說的,直說便是。”
呂義水卻只是笑了笑:“我相信你的判斷,既然你選擇相信那人,自然有你的道理。”
這個回答讓衛衍有些意外,可稍一深思又覺得在情理中。只是可惜從剛剛那番談話來看,李徒對這種事并不如呂義水一般能接受。
頓了頓後,衛衍出聲道:“阿徒他性子如此......有些事不能勉強。”
呂義水一愣,繼而無奈地笑起來,“是,我明白。這大概便是‘斑骓只系垂楊岸,何處西南待好風’吧......”
冉郢男風盛行,王孫貴族、富商大賈,家中養些男寵早已是常事,雖上不了臺面,總也不會被視作異類。
偏偏,呂義水對李徒用情太深,他求的從來不是朝夕的寵愛,而是一世的相随。
他以為李徒不過是對情感較為遲鈍,自己伴着他,久了總能讓他明白這份情意,可若對方對這般情感是厭惡的,他實在不知該如何支撐自己繼續堅持下去,倒不如早早死心,不去平添煩惱。
衛衍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兩頭都是好友,呂義水的心思,他幾年前便有了些猜測,只是對方不說,他便也沒去點破。
內心裏他是希望二人能有個好結果,但感情一事最忌強求,當年李徒在戰場上救過呂義水一命,呂義水知恩,那之後一直将李徒看得比自己要重,此番既已知道對方無意,有苦大概也只能自己咽下了罷。
見衛衍露出幾分擔憂的神色,反倒是呂義水坦然地聳了聳肩,“我沒事,其實我心中早已經想過最壞的結果,如今大戰當前,也容不得我想太多。”
衛衍點頭,在他肩上拍了拍,沒再讓話題停留在私人情愛上,很快開始與他聊起了兩方目前的備戰局勢。
第一戰兩頭幾乎誰也沒占到便宜,正如衛衍之前所預料的那樣,經歷了數年的積澱,兩國軍事上依舊是旗鼓相當。若任意一方掉以輕心,必将是萬劫不複。
之後的仗該怎麽打,更多考驗的不再是單純的武力,而是将領如何謀略,如何排兵布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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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中又過去一日,衛衍回到自己營帳時陳子穆還未醒來。
昨日下針時他便知道位置與以往大不相同,直至困意襲來,他才明白對方的心思。
所以正如他白日裏對李徒說的那樣,對陳子穆他早已經足夠信任,陳子穆若是想取他性命,只需幾針紮入要害便可,又何須大費周章的去醫帳救助傷員。
陳子穆每日須得睡夠了時辰才會醒來,昨夜裏不知他幾時才入眠,衛衍拿了本兵書坐到床邊,時不時低頭看看,随着時間的推移,心裏的擔心也越來越重。
一個多時辰過去,外頭傳來呂義水的聲音,已經向好友袒露過自己的心思,這時衛衍也不避諱,讓人直接進了帳來。
“夥房說你還未去用飯,竈子熄火了,我讓人給你留了兩份飯菜在鍋裏,你早些過去興許還有些溫度。”
衛衍這才注意到早已過了軍中用飯的點,他揉了揉略微發脹的眼角,站起身:“讓你費心了,等他醒來我再用飯。”
呂義水有些好奇地往床上看了一眼,之前他沒多注意過衛衍帶回的男人,此時細看才發現這人确實生得極好。
足夠讓人過目不忘的樣貌,高明的醫術,也許還有日常相處中展現出的性格與品質,此人絕非是李徒所想那樣只是來路不明空有其表的花架子。也難怪短短幾月衛衍便動了心。
作者有話要說:
斑骓只系垂楊岸,何處西南待好風,引自《無題》李商隐
副CP出來了 不過這本的副CP戲份不多,絕對是我所有文裏最少的,只是為了促進主角的感情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