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難兄難弟

黑漆漆的夜裏,喊殺聲驟起,因為之前的戰鬥,散落在附近的日本軍隊都被驚動了,黑暗中,不知有多少兵力向着林笑棠等人合圍而來。

一路上,不斷的有人倒下,也偶爾會有各自為戰的國軍士兵加入。接二連三的爆炸将前進的道路照的亮如白晝,衆人穿過硝煙,瘋狂的向着挹江門的方向突進。悍勇的日本士兵,竟然阻擋不住這群衣衫褴褛的脫困敗兵。

何沖在行進到九曲胡同的時候,遭遇日軍的伏擊,大腿被刺刀捅了個窟窿,林笑棠在幹掉那個日軍的同時,肩膀上也挨了一槍,兩個人也因此被落在最後面。

林笑棠幫何沖簡單包紮了一下,扶着一瘸一拐的何沖追趕隊伍,但無奈兩人身上的傷口将速度落了下來,林笑棠大聲招呼前邊的裴姓長官,裴姓長官似乎回頭看了看,但不知道什麽原因,随即便腳步一刻不停的跟着隊伍飛奔而去。

林笑棠暗罵了一聲,只得攙着何沖順着前方隊伍模糊的背影直追過去。但,漸漸地,他們兩個還是被隊伍甩下了。

老權和雷震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戰壕外的動靜,自打老權帶着那個交際花楚玉顏回到挹江門,向蕭山令報告了事情的經過。蕭山令就大發雷霆,将雷震和老權罵了個狗血噴頭,接着就下命令讓兩人帶着兩百全副武裝的精銳士卒潛伏到挹江門的外圍防線伺機接應。

遠處的槍炮聲漸漸逼近,就着忽明忽暗的爆炸火光,影影綽綽的身影慢慢浮現出來,三四百號人邊向後射擊,邊連滾帶爬的跑向國軍的陣地。

雷震一聲令下,兩側的火力全開,逼退包抄的日軍,順利将幾百名逃出來的國軍士兵掩護進了陣地,一群人跳進戰壕,躺在冰冷的泥地上,張着嘴呼呼直喘,怎麽叫都不起來。

老權在戰壕裏挨個翻查着每一個人,找了半天也沒看到林笑棠和何沖的影子,額頭上頓時冒出一層白毛汗,他沖着站在戰壕上的雷震大喊一聲,“雷旅長,沒有小林和何沖啊!”

雷震頓時就急了,“你查仔細點,這麽多人,別漏了。”

老權雙手一攤,“我是挨着個兒找的,一個都沒漏,找着喊着,如果有,早該出現了!”

雷震有點發毛了,他幹脆跳進戰壕,幫着老權一個個的辨認,還不斷向逃回來的士兵打聽兩人的消息。忽然,他一眼看見了躲在人群中的裴姓軍官。

“裴中偉”,雷震幾步擠到裴姓軍官的身邊,一把抓住他,“去救你們的那倆小子呢?”

裴中偉瑟瑟縮縮的躲閃着雷震的目光,“我,我不知道,或許是突圍的時候打散了吧,我沒注意!”

雷震一腳踹在他的腰眼上,“操,要不是因為你們,他們兩個也不會去冒險。你們可倒好,把救命恩人給丢了!”

一個士兵猛的站起來,旁邊的士兵拉住他,示意他不要講話,但那個士兵一臉怒氣,“長官,救我們的那兩個兄弟都受了傷,當時正在激戰,沒注意到他們沒跟上來,後來突圍之後,弟兄們本打算回去找他們兩個,但裴長官……”。

Advertisement

雷震怒火中燒,拳頭像雨點一般落在裴中偉的身上,将他揍得哭爹叫娘,老權卻叫住了雷震,“雷旅長,現在不是算賬的時候,得想辦法把那兩個小子接回來啊!”

雷震餘怒未消,又恨恨的踢了兩腳,扭頭沖着戰壕裏的人群喊道:“有帶把兒的爺們嗎?蹦出來幾個,跟老子去救人!”

何沖的臉色有些發白,剛才那一刺刀,讓他流了不少血,自己肩膀上那一槍,好在是近距離射擊,子彈透肩而過,所以簡單處理一下,也沒什麽大礙,只是左臂擡不起來了。

滿目瘡痍的街道上此時冷冷清清,林笑棠扶着何沖踉踉跄跄的向着碼頭的方向走去,距離應該不算太遠了。雖然兩人還穿着日本軍裝,但如果被日本人發現,那露餡是遲早的事。

不遠處傳來狼狗的叫聲和模模糊糊的日軍號令聲,林笑棠的心一沉,他趕忙看看四周,不遠處的街角有一所還算完好的房子,他架上何沖快速的跑了過去。

這座木制的樓房,好像原先是座酒樓,樓梯被炸斷了。林笑棠兩人只得繞到後院,在一處瓦礫堆的後邊隐藏下來。

林笑棠擦擦額頭的汗,檢查了一下手中的武器,機槍早就在打光了子彈之後扔掉了,手中只有一把南部手槍,這還是最早從西野鄉手裏奪過來的,也只剩下一個彈夾。

林笑棠嘆口氣,将槍交到何沖的手上,自己則握緊了從鷹森那裏繳獲的武士刀,原本是打算留下來做個紀念品的,現在看來是要物盡其用了。

兩人貼在半截牆壁的後邊,屏氣凝神看着外邊的動靜,狼狗的狂吠聲還比較遙遠,兩人只希望他們不要搜查到這個地方,只要躲過這一波日本人,趁着天亮之前,還是有機會潛回到碼頭的。

後腦勺忽然被一樣東西頂了一下,林笑棠下意識的的拍了下腦袋,又往何沖身邊湊了湊,繼續看着外邊。但何沖略帶顫抖的聲音傳來,“後邊!”

林笑棠一愣,回頭看去,面前卻勁風襲來,被人一拳打在臉上,緊接着,一支冰冷的槍口就頂在了他的太陽穴上。

林笑棠捂着流血的鼻子,眼前金星亂冒,好容易才看清楚面前蹲着的兩個像幽靈一樣的人影。

兩個人沒戴帽子或者頭盔,身上穿的是一件奇怪的黑色緊身軍裝,腳上的戰鬥靴在即使是在這黑暗中也透出光亮的色澤。

何沖輕輕的舉起雙手,将手槍抛在地上,慢慢說道:“自己人?”

兩人的年齡也不大,相視一笑,“小鬼子的中國話說的不錯啊,跟你大爺學的?誰他媽跟你自己人!”

何沖的臉上也結結實實的挨了一拳。

林笑棠一背臉。

“咳、咳“何沖扭過頭,沖地上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我操你大爺!憲兵了不起啊!委員長衛隊牛逼啊!“一人作勢要再打,另一人卻按住了他,看看何沖和林笑棠,“小子,證件呢?“何沖沖自己的胸前點點頭,說話的那人将冰涼的手伸進了他的衣服,摸了好半天才摸出他的證件。

那人就着光亮仔細看了看,笑了,“喲,還真是自己人哪!“那人拍拍林笑棠和何沖的肩膀,“對不住兄弟,實在是你們這身行頭太刺眼了,還有你。“他指了指何沖,”您這相貌也太像小日本了!“何沖就要發怒,林笑棠卻一把拉住他,“回去再跟這兩個海裏胡天的甩子(注一)算賬,先想辦法躲過日本人再說!“那人一笑,“來吧!“

兩人招呼林笑棠和何沖跟在自己後邊,拐過兩個彎,在酒樓後廚的廢墟上停下,看看四周無人,兩人搬開一塊炸裂的青石板,扒開地上的亂草和泥土,露出一塊鐵板。

先前打林笑棠的那個漢子拉開鐵板,先跳了下去,另一個人示意林笑棠和何沖跟上。

那人留在最後,掏出一包東西,灑在剛才走過的路線和鐵板的周圍,空氣中頓時彌漫着一股淡淡的刺鼻味道,他又将石板斜壓在鐵板上,露出自己進出的空隙,将亂草和泥土覆蓋在鐵板上,這才輕巧迅捷的擠進鐵板下的空間,手輕輕的放下,地面上不留一絲痕跡。

鐵板的下面是一處狹窄的地道,走了沒有多遠,就聞到一股濃烈的酒香,原來這裏是酒樓藏酒的地窖,走了大概有十幾米的距離,面前豁然開朗,竟是一處寬闊的所在,擺放着十幾個一人多高的木制酒桶,酒桶中間的空地上,點着一盞煤油燈,旁邊坐着五六個人。

其中,居然還有一個高鼻深目的外國人和一個看起來不中不洋的西裝男子。

地窖中的幾個人,猛然間看到兩個日本士兵走進來,臉上頓時變了顏色,有兩個人直接将手中的槍對準了林笑棠兩人。

走在最後的那個人剛好進來,趕忙低聲喊道:“別誤會,自己人,是教導總隊的兄弟!“衆人松了口氣,手中的武器并沒有放下,還是一臉警惕的看着兩人。

那人走上前一步,将手中拿着的何沖的證件交給居中而坐的一名五十歲左右的老者,“允公,您請看!“林笑棠這才打量起地窖中的這些人。有兩個的裝束和先前遇到的那兩人一模一樣,只是頭上還帶了黑黝黝的德制鋼盔,卻是啞光色的,一點也不反光。

還有兩人應該是外國人,都穿着厚厚的西裝外套,一個褐色頭發的中年男子面露驚惶之色,雙手緊緊抱着一個公文包;另一個是個三十歲左右的黑發男子,好像是個混血,面色沉靜,饒有興致的看着林笑棠兩人。

居中被稱作允公的老者,穿着一身藍布的棉袍,戴着黑框的眼鏡,卻留着兩撇極其精致的胡須。

林笑棠咳嗽了一聲,“各位,我們兩個都受了傷,在我們交待來歷之前,能不能讓我們先用酒清洗一下傷口。主要是,我的這位兄弟傷的不輕!“所有人都看向允公,允公将證件交還回去,輕輕點了點頭。

先前打林笑棠的漢子手一揚,一個急救包落到林笑棠的懷中,林笑棠感激地看看他,“謝謝!”注一:海天胡地的甩子,南京方言,意為稀裏糊塗、不知輕重的二百五。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