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說法

大家先是看着宋二狗,接着嗡哄一聲炸開了。

“原來,林老實家的麥地真的是他燒的!”

“不是早有人看見了嗎?除了他還有誰?”

“他燒了林家的不奇怪,怎麽燒到自己家了。”

“這有什麽奇怪的,他燒完了,困了睡着了,手裏拿着火折子,天幹物燥的,太陽一曬就自己燒着了呗。”

“這麽一說,倒也說得通。活該。”

“可不活該嗎?”

……

衆人小聲議論着,幸災樂禍地看着宋老七。

宋老七夫妻先是懵了,他們醒悟過來後,就趕緊否認:“不可能是我家二狗幹的,他就是調皮拿着火折子玩而已。”

林桐月冷笑着接道:“對對,他就是拿着火折子玩,也點着火了玩,還想燒我家的麥子玩。”

宋老七惡狠狠地瞪了桐月一眼,不過,這種時候,他沒功夫跟一個小丫頭争嘴,他走過去,又是踢又是擰的,想把宋二狗叫醒。馬氏也上前去叫宋二狗,二人合力終于把人叫醒了。

宋二狗模模糊糊地醒了過來,雙眼呆滞,像被攝去了魂魄似的。

宋老七和馬氏一左一右,大聲審問他,明面上說是審問,其實是句句在為他開脫。

然而林桐月一家已經等不及了。

她不跟這家人廢話,徑直走到孫裏正面前說道:“裏正大伯,事情的真相您也看到了,是非曲直不用我們說您也清楚。今天,我不說別的,我只說一件事:麥子的收成是咱們莊稼人的性命,這關系到全家老少一年的口糧,也關系到朝廷的賦稅,而他宋二狗就因為一點私怨就敢拿全村人的性命開刀,今天運氣好,大夥發現得及時,風又不大,可是萬一他是夜裏放火呢?萬一來不及撲滅呢?到時咱們全村鄉親吃什麽喝什麽,朝廷的賦稅怎麽辦?大豐之年,交不上賦稅,我不信上頭不責怪裏正叔叔您。再萬一,這次咱們饒過了宋二狗,有的人覺得這事不是大事心存僥幸,以後誰家有點小恩小怨,動辄就放火燒麥子燒稻子毀莊稼,這還讓人怎麽活?村裏是不是亂套了。所以,今天必須給宋二狗一個教訓,省得有人有樣學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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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桐月這一番話說得頭頭是道,有理有據,讓人反駁不得。

衆人深以為然。一向怕事的白氏也出來聲援自己閨女。

“孫大哥,我家桐月說得沒錯,你得給我們一個交代。”

林老實也結結巴巴地道:“我閨女說得對,沒見過這麽傷天害理的。”

那些因着宋家受了損失的也随聲附和。只不過是,他們的态度沒有林桐月激烈罷了。

林桐月覺得火還不大,又添了一把火,他看着那幾家受損失的人說道:“我知道你們怕人報複,其實誰不怕。可是怕又有用嗎?你們以為各掃門前雪就能脫幹淨了嗎?剛才明明有兩個孩子看見宋二狗燒我家的麥地了,你們怕被報複不敢說,結果呢,結果自己家無辜受損了。這次再不給他教訓,誰知道下次會怎麽樣?”

林桐月話還沒說完,宋老七一家三口早就忍不住了。

這一會兒功夫,宋二狗的腦子終于勉強清醒了過來。這一家三口臨時商量了個蹩腳的借口,反正一徑推脫,死不認賬。

宋老七和馬氏異口同聲地抵賴道:“不管你們咋說,反正不是我家二狗幹的,男孩家哪個不喜歡炮啊火啊的,別啥事都往我家推。”

林桐月本想把證據再擺出來一下,可是她同時又想到,這種人存心抵賴,證據再多,他們也不承認。她何必費那個口舌。

因此,她懶得再去争辯,只是拉着父母和姐姐一起看向孫裏正:“孫伯伯,您看怎麽辦吧。我們相信您。你老人家就是咱們全村人的青天。”

孫裏正也是兩頭為難,宋家是大族,他不能往深了得罪,但同時,他也清楚,宋二狗的行為确實犯了衆怒,今日不給大夥一些些交代是說不過去的。而這個交代,必須在宋老七的承受範圍之內。他得跟宋家人私下裏商量好再做決定。

他用十分威嚴的目光環視一圈衆人,慢吞吞地說道:“二狗的做法确實不對,老七你帶回家,好好管教。”

宋老七表面很恭順:“是是,孫大哥說的是。我回去好好揍他一頓。”

孫裏正接着又道:“——不過嘛,大家低頭不見擡頭見的,鬧太僵了不好。這賠償嘛,就意思意思就行了。”

馬氏一聽說要賠償,尖着嗓子嚷道:“憑啥要我家賠?我一個麥粒也不賠,要麥子沒有,要命一條!”

宋二狗鼓着眼睛,挺着肚子粗聲粗氣地叫嚷:“對對,要命一條。”

宋老七和旁邊的宋家的人雙手抱胸,拿眼觑着孫裏正不說話,端看他怎麽解決。

孫裏正看了看宋家人,話鋒稍稍一偏:“好了好了,這種時候,跟老天爺争時,別耽誤了莊稼,都回去幹活吧,賠償的事等麥收後再說。”

馬氏聽到還要賠償,正要再鬧,宋老七卻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馬氏會意,便不再鬧了。

宋老七道:“好,我聽裏正的,麥收後再說。大家都快去收麥子吧。聽說明兒個還有雨呢。人家裏正家的麥子都已經打出來了。”是打出來了,孫裏正家的地是全村是肥沃的,麥子熟得也最早,他們宋家還派勞力去幫忙了呢。

孫裏正點點頭:“嗯,聽說明兒個有雨,大夥都當心些,別讓麥子漚地裏了。”

說完,清咳一聲,背着雙手就往回走去。

“都散了吧,我也回去揚場。”

林桐月看到裏正和宋老七一唱一和,哪能不知道兩人的打算,無非是想拖呗。他們想得美。

她也不再廢話,只是亦步亦趨地跟着孫裏正,杏月不知道妹妹幹啥,見她跟着自己也跟上。白氏和林老實是不甘心也在後面跟着。

孫裏正皺着眉頭,停住腳步問道:“桐月是吧,你這丫頭跟着我幹啥?”

林桐月板着臉回答:“我家的麥子燒了,我要個說法。”

孫裏正忍着怒氣:“我不是有說法了嗎?你還想怎麽着?”

桐月道:“那個說法太遠了,我家現在就揭不開鍋了,我家的麥子都熟了,割了打了就能收進家裏,請問他家的麥子幾時給我家?我都吃了幾個月的雜糧,我就是想吃白面。”

荷月不知什麽時候也擠了進來,拽着姐姐的袖子奶聲奶氣道:“我也要吃面面。”

孫裏正不理會,繼續大步朝前走,桐月還在後面跟着。

其他人有去幹活的,也有同一方向一起同行的,其中,因為宋家受了火災不甘心的,也跟着看桐月能争出個什麽結果。

孫裏正被桐月惹火了,走了幾步,他霍然停下腳步,語氣嚴厲地說道:“你這孩子太不像話了,該訓的我也訓了,該說的我也說了,你不想幹活,跟着我幹啥?難道你要找我要麥子?”

桐月眼睛一亮,順着杆子往上爬:“裏正伯伯,您是個大好人,竟然要先給宋家墊上麥子,那就再好不過了。”說到這裏,她不等孫裏正接話,便振臂一呼,高聲說道:“你們看裏正多好,他說了要先給宋家墊上,以後宋家收了麥子再還他。咱們別辜負了裏正的好意,趕快去他家拿麥子吧。你們誰家方便借我一個簸箕或是麻袋也行。”

孫裏正:“……”

衆人:“……”

林老實和白氏一時也呆住了,進退兩難。這個方法出人意料,但他們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很好的法子。裏正墊上宋家的麥子,宋家不敢不還。再說,他還不還,也不幹他們的事。反正他們拿到了賠償。不過,這樣做等于得罪了裏正。俗話說,不怕官就怕管。這着實令人為難。

林桐月似乎看穿了爹娘的心思,趁着借東西時,飛快地在白氏耳邊說了一句話:“咱們以前小心翼翼地誰也不敢得罪,結果呢?咱家出事了誰幫了誰管了。宋家那麽橫,裏正怎麽着他們了?”

說完,她又狠狠地道:“你們怕就別跟來,我去,反正我不想挨餓!”

她話音一落,荷月第一個響應:“去去,要面面。”說罷,她邁着小短腿噔噔地跑裏正家的麥場上跑去。桐月随後跟上,杏月和她都借到了簸箕和麻袋。一路上,桐月逢人就誇孫裏正處事清明公正,還好心給他們墊上麥子。聽的人無不一臉驚詫。不多一會兒,差不多全村的人都知道這件事了。路過,楊家的麥地時,她還特意喊住楊東子,讓他別忘了告訴學裏的先生,他們村有個好裏正。

兩人一路大張旗鼓地奔到麥場上,拿了簸箕和麻袋開始往裏裝麥子。

孫家的人先是呆住了,孫裏正的老伴問清原委後,拉着臉想阻攔,但桐月和荷月才不聽他們的,兩人裝作看不見,仍耷拉着眼皮子歡天喜地往裏面麥子。

林老實和白氏縮手縮腳地站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裏正夫妻倆東拉西扯。

左一句:“……孫大哥孫大嫂,我家孩兒是餓怕了。我家桐月比二狗子還小幾歲呢,狗憎貓嫌的年齡還沒過呢。”

右一句:“……要不,這就算借你家的,等宋家給了我們再還。”

這個主意是林老實想出來的,孩子去就讓她去,大人就裝作攔不住的樣子。這樣,既得了賠償,又沒跟裏正撕破臉。

孫裏正一口氣憋在肚裏,咽也不是,發也不是。

他幹脆賭氣道:“都來裝,都來裝,全拉走拉倒。”

那幾家因宋家牽連的人家,本來還在猶豫,但此時他們看到桐月姐妹三人竟真的拉下臉去裝裏正家的麥子,幾家大人彼此對視一眼,不多時,他們幾家的孩子也加入了去裝麥子的隊伍。

孫裏正夫妻倆這口悶氣更盛了。

宋家人更是目瞪口呆,他們想說些什麽,但被林桐月一嘴堵了回去:“你家給不上,難不成還阻攔裏正伯伯墊上?又不是你家的麥子,你瞎逼逼什麽。”

林桐月讓杏月估量了一下自家的損失,按量索取,沒占便宜也沒吃虧。

一家人擡着、扛着麥子,迎着村民們各種各樣的目光,回了家。

他們沒敢耽擱,把東西放下,又趕緊返回地裏割麥子。

經過一天的勞作,四個人終于把村東頭的麥子割完,拉回打麥場,接着又去割村西頭的那片地。

林家順利割完了麥子,林桐月累得幾乎脫了一層皮,面孔曬得又黑又黃。她剛剛喘口氣,上次來的那個貨郎又來他們村了。這次,他帶來了白氏和杏月想知道的消息,是關于桐月那個從未謀面的四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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