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丁霁從床邊一蹦三尺高跳到窗戶邊兒的時候, 看到林無隅抹了抹嘴。
他下意識地跟着也抹了一把。
這叫什麽事兒!
就這麽突如其來一點兒防備都沒有也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就達成了初吻成就?
浪漫何在?
粉紅泡泡也沒有啊!
就感覺暈頭轉向的還挺……愉快的。
丁霁看着在這個雖然簡短但步驟齊全的初吻過後抹了一把嘴就跟死過去了一樣躺床上一動不動的林無隅。
完事兒了?
就睡了?
“林無隅?”丁霁站在窗邊, 感覺自己聲音都有些飄忽。
“嗯。”林無隅應了一聲。
丁霁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過來, ”林無隅過了一小會兒才翻了個身,身上的毛巾和冰棍兒袋子稀裏嘩啦地掉了一床,“跑那麽遠幹嘛。”
“就兩步距離也叫遠嗎?”丁霁走回了床邊。
“你……”林無隅清了清嗓子, “不難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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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在跟我讨論你的吻技嗎?”丁霁有些吃驚。
“你有對比?”林無隅問。
“沒啊,”丁霁說,“我又沒……”
“那我跟你讨論得着嗎?”林無隅說。
丁霁沒忍住笑了起來, 撐着床沿兒笑了半天。
突然感覺輕松多了, 沒有想像中的尴尬,也沒有什麽不适, 甚至看着林無隅時,有了跟平時都不一樣的親密感。
林無隅捏了捏他手指:“我是想問, 你沒有什麽心理上的……不舒服吧?”
“沒有,”丁霁說, “我感覺我剛啃得挺起勁的。”
林無隅沒說話,愣了一會兒之後在黑暗中無聲地笑了起來,笑得人都抖了。
“怎麽了, ”丁霁啧了一聲, “我陳述事實呢,你不也是麽,都沒經驗,誰也別笑誰。”
“嗯。”林無隅點點頭。
“你還跟這兒愣了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呢。”丁霁說。
“你還蹦到窗戶那兒去了呢,窗戶要沒欄杆你都出去了。”林無隅說。
“你還抹嘴呢。”丁霁說。
“你沒抹?”林無隅笑了起來。
“你還躺這兒不敢動了呢。”丁霁說。
“……咱倆成熟點兒吧。”林無隅說。
“沒詞兒了就讓人成熟了, ”丁霁把床上亂七八糟的毛巾和袋子都收到一塊兒,又摸了摸林無隅的腦門兒,“念在你是個病人,不跟你争了。”
“你剛是不是吃冰棍兒了?”林無隅問。
丁霁愣了愣。
“牛奶冰。”林無隅說。
“……是。”丁霁嘆了口氣。
“我算出來的,”林無隅學着他的樣子掐了掐手指,“今天有人要偷吃我退燒用的冰棍兒,唯一的一個牛奶冰,別的都是綠豆冰。”
“兩根兒牛奶的。”丁霁說。
“我也想吃牛奶冰。”林無隅說。
“我去給你拿。”丁霁抓着一把毛巾出了門。
走廊上只有零星幾個人在溜達,大部分好吃懶做了一個暑假的同學們經過一天軍訓已經都回宿舍休息了。
不過快走到小廚房的時候,有人從裏面走了出來,手裏端着一碗泡面,嘴裏咬着一根牛奶冰棍兒。
丁霁愣住了,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那人掃了他一眼就往走廊另一邊走過去了。
丁霁雖然覺得也不是沒可能這人自己買了一根冰棍兒先放進了冰箱,泡好面之後再拿出來吃,但是他去超市的時候,這種小冰棍統共也沒多少,牛奶就兩個全被他拿了。
再說就算超市還有,正常人就一根冰棍兒,沒到宿舍都已經吃完了。
他走進小廚房,先看了一眼垃圾桶裏的冰棍兒紙,就是他買的那種,除去他自己吃的那一個,還有一個,并且裏頭還有一個綠豆冰的袋子。
“操。”丁霁有些不爽。
抱着最後一絲希望打開冰箱,看到袋子裏就還有四根綠豆的,牛奶的那個沒了。
他立馬把冰箱門一甩,轉身沖出了小廚房。
如果是把綠豆的吃沒了,他真的也就不計較了,頂多記着這人。
但這人吃的是牛奶的,最後一個了!最後一個!超市也沒了!林無隅想吃牛奶的!林無隅不想吃綠豆的!
這就不能忍了,火冒三丈八尺高。
“哎哥們兒。”丁霁叫了那人一聲。
那人回頭看了他一眼:“叫我?”
“在冰箱裏拿的吧。”丁霁沖他叼着的冰棍擡了擡下巴。
“怎麽了?”那人說。
“我買了放那兒的。”丁霁說。
“那謝謝了。”那人說完轉身就繼續往前走。
丁霁瞬間暴躁起來:“你給我站着!”
走廊上零星的幾個人都看了過來,還有人從宿舍裏探了頭出來看。
“幹什麽?”那人再次回過頭。
“不幹什麽,”丁霁說,“H大是你家,想拿你就拿,是吧?”
“一塊錢一根的冰棍你至于嗎,”那人非常不爽,“你也沒寫上是你買的,住過集體宿舍沒?貼個小紙條在上頭不知道?”
“一塊五。”丁霁說。
那人愣了愣。
“你做過人沒?剛轉正當的人吧?”丁霁看着他,“不是你的東西別他媽随便拿那叫偷,不知道?”
“行行行行,”那人叼着冰棍,手往兜裏掏出了一把零錢,“來來來你自己拿,一塊五,我給你五塊買你閉嘴行了吧!”
丁霁沒說話,走了過去。
沒等那人反應過來,他已經把冰棍從那人嘴裏抽了出來,按進了泡面裏,接着又從兜裏掏出了一張一百塊,也按進了泡面裏。
“小子,”丁霁在他震驚的注視裏,用手指往他胸口上戳了戳,“這兒沒有你爹你媽,別指望誰慣着你,你再放一個屁試試!”
那人的臉瞬間憋紅了,一揚手,手裏的那碗泡面就往丁霁這邊扣了過來。
這種結果是丁霁已經預料到了的,在他手動起來的時候就已經讓開了。
那人發現自己有可能扣個空的時候,中途強行想要改變扣面路線,但丁霁是往他這個方向避開的,他一兜手,碗還沒全斜過來就從手上滑了下去,潑了自己一身。
丁霁沒打算再繼續,這場面得有一個人讓,不讓就得打起來,他不想在軍訓第一天就在宿舍裏打架,已經出過氣了,他還要去買冰棍。
但那人明顯是氣瘋了,他轉身的時候就跟着撲了過來。
兩邊宿舍看熱鬧的人立馬沖出來拉住了他:“行了行了,怎麽還動手了……”
“他幹什麽!”那人指着丁霁。
“我幹什麽了?”丁霁看着他,“我給你一百塊錢啊。”
“你……”那人還想撲,被人往後再次拉開。
許天博從最頂頭的宿舍裏探出了腦袋,看到這邊的時候,丁霁感覺他眼睛都一下變大了不少,接着就跑了過來。
“誰的錢,”許天博跑過一地面湯的時候看了一眼,“記得撿一下啊。”
“滾!誰要!”那人吼。
許天博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丁霁差點兒沒忍住要笑出來。
“怎麽回事啊?”許天博走到了他旁邊,拉着他胳膊就往樓梯那邊拽了過去,“過來過來,別跟他吵了。”
丁霁也沒犟着,被許天博拉到了樓梯口。
“怎麽搞的啊?”許天博說,“你怎麽跟他吵起來了,那人能不說話就別跟他說話。”
“你們宿舍的?”丁霁問。
“嗯,”許天博點點頭,“我隔壁屋的,報到的時候全家親戚都來了,不讓家屬進宿舍還在門口鬧了一通的。”
“……靠,”丁霁愣了愣,沒想到還真是全家慣着的,“他拿了我一根牛奶冰。”
許天博看着他,過了好久才說了一句:“什麽是牛奶冰?”
“牛奶冰棍兒啊,”丁霁說,“一塊五一根,超市裏賣的那種。”
“就為個牛奶冰棍兒?”許天博更震驚了,“你這動靜我聽着以為牛奶冰是什麽高級硬貨呢?”
丁霁笑了起來,靠着牆樂了好半天:“哎,我也是讓他氣着了,主要是他那個态度,而且就剩那一個牛奶的了,別的都是綠豆的。”
“我那兒有牛奶,”許天博說,“你是不是想喝牛奶了?”
“不是,”丁霁清了清嗓子,突然有點兒不好意思,“是……林無隅想吃,他發燒了想吃牛奶冰棍兒,關鍵超市也沒有了,要不我也不能這麽生氣。”
“發燒了?”許天博愣了愣,“他還會生病啊?”
“他是不是真的平時不生病啊?”丁霁問。
“高中三年沒聽說過他生病,”許天博想了想,“居然軍訓一天就發燒了?”
“現在好些了。”丁霁說。
“你是去哪個超市買的?”許天博問,“一食堂那個嗎?”
“嗯。”丁霁點頭。
“三食堂旁邊也有一個,”許天博說,“那個超市可能還有,也沒多遠。”
“……哦。”丁霁應了一聲,許天博完全沒有對他為了給林無隅的冰棍兒折騰出這麽大的動靜而表示出任何吃驚反應,這讓他一下坦然了不少。
“你去吧,”許天博看了看宿舍那邊,“他在拖地了,估計也沒什麽事兒了。”
“謝謝。”丁霁拍了拍許天博的胳膊,跑下了樓梯。
“不謝,”許天博說,“明天請我吃冰淇淋吧。”
“好。”丁霁一揮手。
三食堂旁邊的超市裏果然還有牛奶冰棍,而且不是一根兩根,是一整盒,反倒是綠豆冰只有七八根了。
丁霁有些無語,這些超市進貨的時候是為了避免相互競争嗎?
他買了十根,拿袋子裝了,想想又借了老板的記號筆,在袋子上寫上了自己的宿舍號。
拿着一根牛奶冰棍回到宿舍的時候,林無隅已經重新睡着了。
他啧了一聲,感覺有些失落。
不過他這一來一回的差不多折騰掉了半個小時,一個發燒的病人,迷迷糊糊撐半小時不睡也是不太可能。
他拆開了冰棍袋子,坐到椅子上,咬了一口。
“你什麽意思啊雞哥,”林無隅的聲音突然在黑暗中響起,“當我面兒偷吃我的冰棍兒?”
“我靠,”丁霁吓得手裏的冰棍差點兒扔了,“你醒着呢?”
“我等你這個牛奶冰等得燒都快退了……”林無隅翻了個身看着他,“怎麽這麽久啊?”
“碰上……許天博,”丁霁站了起來,走到他床邊,“就聊了幾句。”
“跟人差點兒幹架吧?”林無隅說。
丁霁沒出聲。
“然後冰棍因為某種原因沒了,”林無隅說,“你又跑超市買的,是吧?”
“要不我把半仙兒這個位置傳給你吧,”丁霁說,“你就是我老丁家坑蒙派第三代傳人。”
“才三代?”林無隅問。
“嗯,我奶奶兒女這輩兒沒有人學到,”丁霁說,“我算第二代,這麽說起來……我跟我爸平輩兒啊……然後你還比我……”
“給我。”林無隅伸手。
“什麽?”丁霁看着他的手。
“我的冰棍兒啊!”林無隅提高了聲音,還咳了好一會兒,“你不給我吃也就算了,還當我面兒吃?”
“我給你拿啊,”丁霁說,“這個我都咬過了。”
“差你這點兒口水麽,”林無隅伸手拿走了他手裏的冰棍,“還不熟的時候我就拿你杯子喝過水了。”
“你的确是不講究。”丁霁點點頭。
林無隅吃完冰棍兒,又下了床去刷牙,走出宿舍的時候丁霁發現他有點兒晃,忍不住皺了皺眉,冰了一晚上是不是沒什麽用啊?
林無隅回來的時候,他又拿出了體溫計。
“還量啊?”林無隅嘆了口氣。
“擡胳膊!”丁霁甩了甩體溫計。
林無隅無奈地擡起胳膊,把體溫夾好了:“先說好啊,如果沒退燒,我也不會去醫院的,我吃藥就行。”
“嗯。”丁霁點點頭。
“你去洗漱,”林無隅打了個呵欠,“別跟這兒守着。”
丁霁出了房間,進廁所的時候聽到了隔壁有些驚人的呼嚕聲。
要不是聽到了李瑞辰悲傷的拉長了的嘆息聲,他會以為這是李瑞辰和呂樂共同譜寫的二重奏呼嚕,這層次感。
不過回到房間的時候,他又有些擔心:“林無隅。”
“嗯。”林無隅應着。
“我晚上睡覺打不打呼嚕啊?”丁霁問。
林無隅躺床上笑了起來:“你是不是聽到呂樂的呼嚕了。”
“是,”丁霁說,“我還聽到李瑞辰的悲鳴了,感覺他脾氣挺好,換我就得起來把呂樂拖陽臺上去了。”
“你不打呼嚕,”林無隅笑着說,“不過有一天晚上你可能是鼻子堵了,吹了幾聲哨。”
“……那是什麽動靜。”丁霁說。
“很搞笑的動靜,”林無隅一邊笑一邊伸手在他腦袋上扒拉了兩下,“我都笑清醒了。”
“夾好胳膊!”丁霁拍開他的手。
“這麽說來……”林無隅枕着另一條胳膊,“這屋子隔音一般啊。”
丁霁愣了愣。
“別緊張,”林無隅說,“我就是随便說說。”
“你就是故意的。”丁霁說,“你就是。”
林無隅笑了笑,又翻了個身:“哎,要不我還是吃顆藥吧,我有點兒難受。”
丁霁頓時就緊張起來了,林無隅挺能忍的,之前發着燒又是站軍姿又是拉歌的,一直都沒說過什麽,這會兒突然說難受。
這得是難受到一定程度了。
丁霁馬上拿了顆藥,又倒了水,看着林無隅一口氣把一杯水都灌了下去。
“我拿我那個大瓶子給你裝一瓶水吧,”丁霁說,“你這一晚上肯定一直都口渴,得多喝水,要不脫水了。”
“嗯。”林無隅應了一聲。
丁霁接了一大瓶水放在了林無隅床頭,看時間差不多了,把體溫計拿出來看了看,38.5。
之前那麽多冰棍兒和冰毛巾居然都沒把溫度降下去,要不就是降下去又升起來了。
“無隅哥哥,我們得說個事兒,”丁霁趴在床邊小聲說,“明天早上不退燒,就得去醫院了。”
林無隅沒出聲。
“你要不去,我就跟呂樂說,”丁霁說,“你看他會不會組織宿舍全體成員拿個門板給你擡到醫院去。”
林無隅笑了起來:“好,知道了。”
“睡吧,”丁霁給他拉了拉身上的毛毯,“你現在得多睡。”
“嗯。”林無隅閉上了眼睛。
丁霁準備回自己床上睡覺的時候,林無隅又輕聲叫住了他:“雞哥。”
“注意你的用詞。”丁霁回頭看他。
“門關好了嗎?”林無隅問。
“關好了,還反鎖了,”丁霁有些警惕,“你想幹什麽?”
“你……”林無隅說得有些艱難,“睡我床上吧。”
“林無隅?”丁霁震驚了,“你他媽想什麽呢?你是不是瘋了?你發着燒呢都沒把你腦子裏那點兒黃色廢料給燒掉啊?”
“給我個說完的機會。”林無隅說。
“機會來了,”丁霁說,“你說吧。”
“就睡覺,”林無隅說,“你能不能睡我旁邊?”
丁霁沒說話,他突然反應過來,這是林無隅在“提要求”,上次的要求是丁霁替他強行提的,這次是借着生病。
這人真是……
“行。”他轉身爬到了林無隅床上。
林無隅往外靠了靠,給他讓出了半邊床:“你好歹拿個枕頭。”
“哦。”丁霁又下了床,把自己的枕頭和毛毯拿了過來。
他并不是第一次跟林無隅睡同一張床,而且宿舍這個床挺大的,兩個人睡着也不會擠成一團。
但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林無隅發燒體溫高,他一直能感覺到一陣陣撲過來的溫熱的氣息。
“你晚上下床別踩着我啊。”林無隅翻了個身,對着他側躺着。
“你晚上別自己滾下去了就行。”丁霁也翻了個身,背沖着他。
林無隅笑了笑,伸出胳膊搭在了他腰上。
丁霁感覺有些莫名其妙地緊張,腦子裏來回不知道轉的都是些什麽。
但沒等有任何什麽,身後林無隅的呼吸已經放緩,帶着很輕的鼾聲。
睡着了。
丁霁頓時松了一口氣,扯了扯毛毯,把抓着林無隅的手,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