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不離不棄

今夜,月華柔美,靜谧的夜空下映照着一派繁華的景象。火紅的燈籠井然有序地沿着街道延綿至黑暗深處,仿若流螢般和煦燦爛,點綴着無邊無垠的夜幕。

近處,燈光璀璨,燈紅柳綠。視線漸漸放遠,黑暗之中的酒樓商鋪如雨後春筍般在朦胧的夜霧之中若隐若現。

人流如潮,喧嘩的鬧市上,小攤小販整齊地羅列在街道的兩側。

這時,兩個拉扯的人影異常不和諧地映入了杳渺月的眼簾。

她垂頭看去,只見一家藥鋪之前,一位清瘦的少年面色蒼白且異常無助地哀求着另一位稍微上了些年紀的老者,而那老者則甚是為難地推拒着他。

杳渺月不解偏了偏頭,在這樣喜慶的日子裏,那年輕男子家中發生了何事?

韓雲天默默地走至她身邊,将披風披在了她的肩上,随後他輕輕一帶,便将她輕柔地拉入他的懷中。

“雲天。”她擡頭輕喚。

“嗯。”他理了理她有些淩亂的頭發,瞳眸深處的眸光亮得令人心驚。最後,他微垂下頭,堅定而又纏綿地低語道:“不離,不棄。”清雅卻略顯低沉的溫柔嗓音更甚那情意綿綿的情歌,瞬間便讓杳渺月迷醉。

半晌,她才明了他是在回應她先前的那句承諾。

“方才看什麽?如此入神。”就在杳渺月沉浸在無邊的幸福之中時,他輕聲問道。

方才?杳渺月下意識地擡頭看向樓下,恰好見那老者被藥鋪裏的一位精壯男子領回店裏,而那清瘦的少年則六神無主地在街道上徘徊。

這時,一群衣着華麗的男子大搖大擺地從遠處走來,如她所料,那瘦削的少年被他們其中一人毫不留情地撞倒在地上。

杳渺月輕攏起眉心,身子漸漸挺直。

一聲極輕的嘆息在她的耳側缭繞散開,還未待她回過神,人已騰空,轉瞬之間便已平穩地落于在地面上。

街道上的人們卻并未發現忽然出現在這裏的他們,好似她與雲天早已站在此處一般自然。

Advertisement

杳渺月悄然地握上他的手并緊緊握住,默默道:雲天,果然你最懂我……

“哪裏來的野雜種,沒長眼的嗎?”一聲爆喝平地而起,方才還在猜燈謎的人群紛紛退避三舍。

跌坐在地上的少年一手撐在地面上,一手撫着傷處。

他倔傲地瞪着眼前肥胖的富家男子,緊抿的嘴唇沒有逸出半絲的呻|吟。

“呦?”那富家男子捋了捋衣袖,一臉蔑笑地對着身側的同伴笑道:“這裏竟然有個不怕死的兔崽子。”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眼神兇煞,面目猙獰道:“大夥們說說,該怎麽讓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嘗嘗本少爺的厲害?”

聽到這富家男子的言詞,坐在地上的少年掙紮着站起來,即便身形搖晃,而那清明的雙眼依舊毫不畏懼地直視對面那雙閃爍着兇狠光芒的眼睛。

杳渺月在心底由衷地贊嘆:好一個清傲的少年!

前方蠢蠢欲動的那群富家子弟讓她不由地輕擰起眉,為何這世間總是有着不公平?她的目光再移至看熱鬧的人群,眼簾漸漸垂下,自心底吐出一抹嘆息。

“看來這小子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那位身形肥胖的男子甩着膀子怒吼一聲,便提氣向少年沖來。

眼看着那碗口般大的拳頭就要錘上少年瘦削的臉頰,雙眼一陣眩暈,待杳渺月的眼前清明之時,便見那駭人的拳頭已被一只精瘦的大掌牢牢地握住在掌中。

此刻,那富家男子哀嚎着躬着身,目光茫然,似乎完全未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同時,站在他身後的其他同夥動作一致擺着手勢,面色惶恐地向後退去。

“誰在此地聚衆鬧事?”忽然,一個極度陰冷的稚嫩聲音從杳渺月的身後傳來。

韓雲天面無表情地松開手掌,随後那富家男子蹭蹭蹭地向後倒退了幾步,他低頭捧着自己的手不斷地嘶聲痛吼着,只差在地上打滾。

身後的聲音令杳渺月好奇心頓起,還未轉身,眼前那些看似無良的富家子弟顫抖着一哄而散,只留下那還在痛哭的肥胖男子。

這……

她頓感莫名,回身看去,映入眼底的是一位騎着黑馬的少年。

他身着銀色的衣袍,目光銳利,面色淩人,纖細的修長的手掌持着一柄閃爍着森寒光芒的烏黑長劍,那劍光一如他眼底的眸光,陰寒至極,兇煞駭人。

杳渺月詫異地咦了一聲,這少年,怎會散發出如此濃重的陰戾氣息?

馬背上的少年将目光從受傷的少年身上移開,如冰般寒徹入骨的目光陡然一轉,刷地射在了韓雲天身上。

杳渺月不動聲色地握緊韓雲天的手,淡淡地看着那面色陰冷至極的少年。

韓雲天給人的感覺是清冷、淡漠而且疏離,然後眼前這小小年紀的少年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冰寒氣息比起韓雲天,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果說韓雲天是遁入森林的谪仙,那眼前這少年必定是那游走在極寒之地的魔鬼。

少年居高臨下地審視着杳渺月與韓雲天,忽然,纖細的長臂一個翻轉,那柄如墨的長劍好似濃煙一道霎時指向他們,“本公子未曾見過兩位,不知二位來自何處?”

好厲害的眼力!

震驚還未退去,韓雲天擁着杳渺月,面不改色地擁着打算離去。

“站住!”一聲斷喝,随之便傳來劍鞘破空傳來的聲音。

韓雲天一臉漠然,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走去。

這時,眼前的一個攤販轟的一聲被那柄烏黑劍鞘所帶起的狂風所擊潰。

未免波及無辜,杳渺月緊了緊韓雲天的手,停下腳步……

“哥,你又發脾氣了?”忽然,另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來,如一縷暖風霎時吹散了空氣中所有的陰寒之氣,在衆人還未回過神之時,只聞得他又繼續輕嘆道:“唉,你可是又将我的話化作風一縷,如那雲煙一般抛于腦後了?”

杳渺月在不知不覺中慢慢地揚起唇線,如此生嫩的聲音卻說出這般的話來,來人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物?好奇心頓起,她回身看去。

不遠處,街道上的人群不約而同地退至街道兩側,随後,一頂潔白卻素雅的轎子自街道中心緩緩而來。

此刻,馬背上的少年頓時隐去周身陰霾的氣息,聲音僵硬卻隐約地透露出些許的關心,“卿渃,你身子善未痊愈,跟來做什麽?”

“呵呵~~”溫和且如流水般清淺的輕笑聲自那轎內傳出,随後便見一只白嫩的小手掀開轎簾,露出一張粉嫩的小臉來。

訝異,在杳渺月的心底除了訝異還是訝異。

這明明就是一個孩子,為什麽他能表現得如此老成而淡定。

那位年紀看來才七八歲的男孩站立于轎子內,擡起頭,只是一個淺淺的微笑便如那冬日暖陽一般,照的人心驟暖,就連那月華的光芒皆被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那種光芒所掩蓋。

他理了理身上微皺的衣擺,說得漫不經心,“跟着你,自然是怕你忘了我的苦口婆心,一不小心又砍下數個腦袋扔給我處理。”

這……

杳渺月無比震驚地盯着不遠處的男孩,小小年紀卻能講出這般話來,絕非常人所能。

不同于其他男孩,他全身都散發着柔和的光芒。

那種淡定從容的氣度,俨然是成人才能擁有,而那雙清涼波的眼眸閃爍着睿智的光芒,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竟如那佛主一般,無欲無求。這是為何?

卿渃?她微微一笑,這名字恰如他的人。

“我,這次定然不會。”銀衣少年面露窘色地拉了拉缰繩,黑馬噠噠地轉頭,走向白色的轎子,他面色不郁地悶聲說道:“你才醒過來不久,還是回去休息。”

轎子上的小人兒微笑着搖了搖頭,“我是不會回去的,如果你不想讓我昏迷在半路,那便快些去東門吧。”

銀衣少年皺了皺眉,最後還是調轉馬頭,目不斜視地向界城東門的方向行去。顯然,他非常清楚那男孩的性情,所以才會不作多餘的争執。

那名為卿渃的男孩露出和煦的微笑,清澈的眸光随之向杳渺月與韓雲天轉來。

他歉意地對他們颔了颔首,随即便退入轎中。

白色的轎簾雖然擋住了他童真的面容,卻掩蓋不住他渾身所散發出來的那種優雅與尊貴,令杳渺月一度懷疑,他究竟是人還是佛!

目送着白色的轎子消失在街角,杳渺月才收回目光向那瘦削的少年看去,而此刻,那富家男子早已逃得不見了身影。

“多謝二位恩人出手相救。”少年瘸着腿,一步一步地走到他們面前,滿懷感激地躬身道謝,然而那微凹的雙眸中卻透露出無盡的悲哀絕望與蒼涼。

杳渺月不解地看了看他,再轉眸看向已消失在藥店櫃臺後的老者。

莫非他家中有人得了重病?

正在杳渺月心存疑惑之時,韓雲天淡眉輕攏,面色漠然地取出一只藥瓶向少年遞去。

少年愣了片刻,才不解地擡眸看來。

“這是一瓶外傷藥,可以敷在你方才跌倒之時所刮破的傷口上。”杳渺月淡淡地笑了笑,語調舒緩地對他繼續說道:“回去以後将你身上的傷口清洗一番,再将瓶內的藥物塗在傷口之上。”

少年這才恍然地伸手接過,就在韓雲天收回手之時,少年晦暗的眼眸瞬間大亮。

他一把握住韓雲天的手毫無預警地砰的一下跪在了地上,“請問二位可懂醫術?能否救救我大哥?求求你們。”

韓雲天虛起雙眸,清冷的面容似有若無地凝了層寒色,卻終是沒有将手抽出。

以雲天不愛與人有肢體接觸的性子來看,此刻,他的耐心算是極好,甚為難得。

杳渺月不由地輕笑一聲,趨身向前将韓雲天的手掌自少年的手中解救出來,并将少年扶起,“這位小哥快快請起。”

然而少年只是搖頭,雙眸裏已溢滿了淚水。

“請問小哥的大哥可是身染疾病?”杳渺月安慰地輕聲詢問,“能否請起?也好将你大哥的情形細細告知我們。”

少年聽後,才眼含希冀地從地上站起來,急急道:“小人大哥身受重傷,懇請兩位恩人能夠救救我大哥。”

原來如此,杳渺月明了地點了點頭,再擡頭看向雲天,牽過他的手,揚起唇,盡量讓自己的笑顯得精神一些,“雲天……”

他垂頭看來,周邊的寒意稍稍淡去,薄唇緊抿,一抹擔憂自他的眼底一閃而逝。

“你放心。”他向他懷中偎去,“我一定量力而行。”緊了緊他們相握的手,“陪我去可好?”

緊繃的清冷面容終是緩了下來,韓雲天擡起雙眸看向少年,“請帶路。”簡短的決定,絲毫不拖泥帶水。

“是,是是。”少年終于展開了笑顏,“二位請随我來。”

“小哥,可否告知你大哥究竟受了什麽傷?嚴不嚴重?”走在路上,杳渺月輕聲問道,“好讓我大致了解下你大哥的情況。”

“嗯。”少年思索了片刻,方道:“我大哥本在安國當差,那個地方叫滬城,距離界城東門只有上百裏路。”他擡起頭來,一邊走一邊問道:“不知二位可有聽聞前去奕國為奕皇祝壽的安王在前端時日失蹤了?安國國君在奕國失蹤之事可是非同小可,眼下這兩國都在整軍待命,戰事已是一觸即發了。”

安王失蹤?杳渺月的心頓時跌落谷底,如此說來,疏影也是兇多吉少了?

韓雲天握緊杳渺月的手,似在安慰。

“一個時辰前,小人大哥忽然一身是血地回到家中,肩胛骨處被箭生生射穿,小人找了三位大夫都說我哥神仙難救了。”他一邊擦去流下的眼淚,一邊哽咽着道:“方才那位陳大夫便是已經聽聞我大哥的傷勢,所以堅決不肯前往我家為我大哥救治。”少年忽地停下腳步,再一次跪在了我面前,“小人求求二位恩人,一定要救救我大哥。”

“小哥請起來。”伸手将他扶起,“我們一定盡力而為,快些前面帶路,否則傷者失血過多,那……”

“是,是是。”少年忙點頭,随後向前引路。

少年家的房子靠近江邊。

江天一色,淨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清輪。

在如此清明澄澈的夜空下行走,再煩悶的心思也沒有理由不走進一個寧谧純淨的世界。

這時,浮動的烏雲遮住了那輪明月,只讓其露出了半邊臉,就連月光也淡下了許多。

杳渺月心下一顫,如此滿月卻終因這漂浮不定的流雲而失了顏色,失了飽滿。她搖了搖頭,哂笑:月光自古無圓滿,人生亦然。人圓月不圓,月圓人不圓,也許人月皆圓,只是對命運的苛求罷了。

杳渺月遙望那漸漸被烏雲所遮掩的月亮,勾起了她對疏影的思念與擔憂。轉眸看向埋頭疾走的少年,她不由地輕聲嘆息,希望他的大哥能夠平安無恙。垂下眼眸,略有些疲憊的她不知不覺地靠近韓雲天,将身上的部分重量交托于他。

已有察覺的韓雲天忽地彎腰将她一把抱起,杳渺月驚詫未定,便聽到他理直氣壯地說道:“一會你将消耗許多體力,借此機會休息片刻。”

“好。”

方抵達少年的家中,一陣濃重的血腥味便随風傳來,杳渺月不由地打了個冷顫,徐徐睜眼,“到了?”

“嗯。”

韓雲天輕柔地将杳渺月放下,牽着她向少年家中走去。

他們剛走進他家大門,一個昏死在床上的男子驀然映入杳渺月的眼簾。

她上前掀開蓋在他身上的厚重被子,眉頭越皺越緊。

經過了一整個晚上的手術,少年的大哥終于脫離了危險,而杳渺月也徹底虛脫地倒在韓雲天的懷中。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