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羅凜仔細去聽身下人的低語,已經兩天了,不管他如何逼迫她,問她那人的下落,姜妄言渾渾噩噩的之際,高一聲,低一生,說出的都是那三個字。
小傻子……小……傻……子。
這三個字像是成為了她最後的寄托。
連洪和鐘璟幾次來見,都被羅凜隔絕在将軍府外,他調了自己一隊親衛嚴守在将軍府外。
并且吩咐下去,若是有人硬闖便格殺勿論。朝堂已然成了定數,王上病情越來越嚴重,廣王是王儲不二人選,登基是遲早的事情。羅凜作為廣王的肱骨之臣,又有王上親賜的腰牌,自然無人敢得罪。
廣王對和自己生死之交的羅凜,可比自己幾個親兄弟可要親厚的多!日後他登基,那鎮國将軍異姓封王也不是不可!自然是身份更加尊貴,連着皇親國戚也得給人面子,即便是丞相和西王親至,也未必敢硬闖。
羅凜白日處理軍務,晚上便宿在蘇簡的西院,他每每詢問對方那人何處,不管如何逼迫,用盡了手段,那人便是不松口,最多也就承受不住昏死過去。
渾渾噩噩這麽熬了幾日,對方精神倒是愈發不好了,大夫也來過一次,說人已經處于精神崩潰的邊緣,不能再逼迫,不然可能會患失心瘋。
羅凜冷冷看着人,以前她主動和自己示好,但沒看出來她這麽嘴硬,這會兒竟然還有些骨氣,能讓他頗為意外。
失心瘋麽?原來她還有心?
羅凜看着閉着眼的人,心裏有種異樣的感覺,若是這人一直這麽溫順,不會擺出其他的表情,不去做那些攀龍附鳳的事情,勉強也能入眼的。
他不得不承認,這個人的身體很吸引他,不管是情感或者是其他的方面,她對于自己來說,都和其他人不同,那種滿足感是其他人給不了的。
羅凜開口問大夫:“她反複的叫一個人,是何意?”
大夫低着頭,畢恭畢敬的答道:“她現在精神已經有些不正常,我猜那個人……能在她最意志最薄弱的時候被反複提及,應該是心底最相信的人,應該是親人或者是心愛之人。”
羅凜眼眸暗了下,心愛之人?他不動聲色的開口對一邊人說:“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大夫走了之後,周圍更加寂靜,羅凜看着床上那張有些白的不正常的臉,嗤笑一聲。
他發現自己真的是一點都不了解她,還是她做戲太多,連着她自己也未必能夠分得清吧。
這樣貪慕虛榮的女人也會有心愛的人麽?那個男人是誰?鐘璟還是……連洪?又或是其他的男人麽。
“小傻子,什麽傻子?”
羅凜莫名有些煩躁,若是有個人是例外的話,不如這女人不近人情的好。
想到此處,他再次解下腰帶傾身壓了下去,剩下的人安靜極了,頭發披了一枕頭,只是偶爾吃痛才會噎嗚出聲。
蘇簡每日睡的時辰越來越多,到了後來,不過醒了不到一炷香時辰便又睡了。
羅凜開始沒有去理會,認為對方是假裝的,漸漸的,也就發現了不對勁。
等他請來大夫再來看,大夫卻是連連搖頭,說病人受到的刺激很大,若是情況沒有好轉的話,很有可能有天就不能再清醒了,或者可能會神志出問題。
蘇簡用睡覺的方式,把自己和外界隔絕開來了,這是她的自我保護方式。
羅凜也有些意外,他有些眼神複雜的盯着床上的人,不知道是因為知道她不能醒來,而有些胸悶,還是因為她若不能醒來,便不能知道那個人的下落而胸悶。
那些感覺,或許早就已經混淆了。
事實上,這麽多年去找都沒有找到那人,羅凜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大概那人……很有可能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吧。
而姜妄言,他恨她,對她心存芥蒂,只是這樣的情況下,卻依然被她被她吸引,哪怕是她做了那麽多不堪的事情,她還是成功的誘惑了他。
這個女人……
羅凜盯着對方脖子下面的青色脈絡,她會這麽一直睡下來嗎?然後從此不再醒來?思及此處,他眼神一暗。
不,他不能讓她輕易的逃脫,在她做了那麽多事情後,如果能夠長睡不信,對她來說太便宜了不是嗎?
他要她活着,清醒的活着,日日的後悔曾經做過的事,只有這樣才是她的歸屬。
尋常的大夫治不了,那麽宮裏的禦醫一定有法子。羅凜轉身往外走,出了将軍府,準備進宮求廣王讓禦醫過府給人看病。
不想,他在宮門口就被人攔下來。
連洪眼睛裏都是血絲,看得出這些時日都不好過,她怒目看着人,“羅凜,我沒有想到你這麽卑鄙,這麽多天,你為何避而不見我?你把她怎麽樣呢?”
羅凜拉住缰繩,聲音冷淡道:“我與世子無話可說,讓開!”
連洪卻未曾退讓半步,笑着說:“你恨她,殺了她就是,她自己不識人,死了是……活該!”說到此處心口一痛,像是被什麽擊中一般,接着又道:“卻不該被你這麽折辱,這天底下誰都可以欺她辱她,唯獨你不可以,你莫非要把她逼瘋了才罷休?”
羅凜看着人的眼神沒有絲毫溫度,他把手按在腰上的劍上:“你讓還是不讓?”
連洪直視對方的眼睛,沒有絲毫的懼意,笑着開口道:“我告訴你一件事情,當日你遇伏,身受重傷之際是她把你藏了起來,她為了引開我,才假意跟我走。”
羅凜拔出了劍,怒吼道:“一派胡言!”
連洪依然在笑,只是那笑你卻透着無盡的凄涼,“當時是我迫她,若是她願意,我是可以把最好的都給她,可惜她卻執意要回來,為了逼我就範不惜喝了傷本的藥,早知道今日,她就不該那麽固執,又何苦回來讓你們作踐,讓你作踐,我情願她恨我怨我,也不願意答應讓她回來。”
羅凜心跳漏了半拍,下意識去否認對方的話,十分不滿的開口道:“你今日攔我,到底欲意為何?”
“我欲意為何?你這般決絕,我只希望你他日不要後悔,,當日你遇伏身邊就只有前鋒邱涼活着,後來邱涼失蹤了,他沒有死,我已經找到了他,不過他受傷太重也活不了多久,如今被我千裏迢迢帶來,就在城外,你可以親自去問。”
話以至此,這人愛信不信,說完就勒了下缰繩往城外疾馳而去。
羅凜愣了下,回過神也追了出去,雖然他心裏覺得不太可能,卻還是想把這件事弄個明白,他不信對方敢使詐。
城外的一家民房。
連洪和門口把守的人點了下頭,就推門走了進去,羅凜也跟着走了進去。
那床上容似枯槁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這次出藩王的前鋒邱涼,羅凜看清楚後,便加快走到了床邊,聲音低沉的問:“你傷勢如何?”
邱涼這條命,是連洪用了無數的名貴藥材吊着的,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死,無論如何他都要還人清白。
在看到人的一剎那,病榻上的人的眼裏突然多了些神采,精神也好了許多。
将死之際的回光返照。
邱涼在空中虛晃的手,被羅凜一把握住。羅凜看着人,開口道:“我會安置好你的家人,你可有什麽什麽心願?”
邱涼張了張嘴,每說一個字,就仿佛抽走了他的一分生氣:“夫人……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她對我有恩,我……拼着一口氣,也不能讓她被誤會。”
羅凜愣了下,“你說什麽?”
心下卻有種不好的預感。
床上的人,胸口劇烈的震動了起來,他用力的抓住眼前人的手:“她知你遇伏,千裏尋你,說你……死了……就把你屍體背回去,我引開追兵的時候,她……說無論如何都會保你安全。”
“我……佩服将軍和廣王,我最……佩服……的還是夫……人,你為何不相信她,你信她罷……”
說完最後的一個字,抓緊人的手卻慢慢松開了,然後滑了下去。
羅凜怔怔的站在那裏,有些沒有回過神,方才聽到的每個字都颠覆了他以往的認知。
她竟然是千裏來尋自己?可是怎麽會……
房間你的鐘璟一把揪起了羅凜的衣領:“現在願意來了?你這樣人,哪裏值得她以全部的性命相拖?你可知道當日她為了出城尋你,混在那商隊裏出城,萬一被發現會有如何下場?”
羅凜有些心不在焉,開口問:“她為何這麽做?”
“當日你遇伏的消息傳來,太子扣着軍饷不發,是她折盡了全部身家,她本和其他女子不同,應該活得潇灑,卻被你害成這樣!”
羅凜心莫名的心悸,更多的是生出迷茫,“你在說什麽?”
鐘璟雖然在笑,眼眶卻漸漸紅了
“我倒是想問,這怎麽會,你說她不守婦道,可是當日我求娶,她就說過有未婚夫不能嫁給我,你或許不知道,她還曾說過這天下沒人能強迫得了她,大不了什麽都不要一走了之,天高任鳥飛,什麽都比不過自由,你說她為什麽會嫁給你,給你當妾,被你百般折辱?我倒是想問為什麽?這到底是為什麽啊!”
為什麽?為什麽真相會是這樣的?
羅凜大腦亂成一片。他想到了很多事情,那些細節都湧了上來。
“我有未婚夫,自然不能嫁給其他男子。”
“這麽大的家業,我一個女子持家也多有不易,但我和別的男子絕無私情。”
那麽大的雨,她連夜下山來送他出征,笑着說:你若是死了,我出孝期便改嫁。
她撲倒在他的馬下:夫君,你不能走。
她渾身是傷抱着他的腿:你聽我解釋……你信我……
是啊,他為何不信她?哪怕一次?
鐘璟看着一臉失神的人,故意笑着又說:“我去她的故鄉,你在尋個女子,既然你有心上人又為何娶她,我知道,是為了報複姜家當日對你的□□。可是你卻不知後面每一年,她都會回去祭拜你父母。既然你們有舊仇,她為何不遠遠避開?卻還心甘情願的被你連累成這樣?”
“是啊?為什麽啊?”羅凜也想不明白。
鐘璟慢慢閉上了眼睛,“她為你變賣了全部家當,你大概也不知道多少吧,她是經商之才,不必男人差。科室你卻縱容你府上的人連着她最後安家立命的東西都拿走,你是想逼死她。”
羅凜一句話都說不出,感覺心裏有東西突然崩塌了,怎麽會?她把所有家當都變賣了?
“說到底你這個人,真的沒有心的啊,或許是戰場上人殺的多了吧,就可以把人心肆意踐踏。”
“哈哈,她單單看中你,卻唯獨只有你不信她,笑話啊,她那麽聰明的一個人,為何這般傻?這般蠢?讓自己落到這樣的田地?你說她為什麽不願意和我走?你說為何你的手下都信她,你卻不信?”
“她曾經說過,喜歡一個人不是快活的像神仙,便似下地獄,你讓她身在地獄了,你呢?是不是覺得很快意?大将軍。”
快意嗎?
羅凜耳邊嗡嗡的響,最後的那根弦終于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