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解決

孟遙幫妹妹冷敷了紅腫的傷口,又從抽屜裏翻出藥膏,拿手指尖蘸了一點兒,輕輕給她抹上。孟瑜皺眉,“味兒沖。”

“忍着。”孟遙按着她的腦袋。

吃過中飯,孟遙收拾完廚房,等外婆去睡午覺了,到房裏去看了一眼,孟瑜正坐在窗前發呆。孟遙無聲嘆氣。

以往,有一個記者的頭銜,她還敢去撼動權貴以卵擊石,而即便是以往,有些事,也是她的筆鋒和話語觸及不到的地方,比如人心,比如輿論。

她到床沿上坐下,孟瑜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沒吭聲,姐妹兩人相顧無言。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聽見外面響起敲門的聲音。

孟瑜一怔。

孟遙站起身,“沒事,我去開門,你就在房裏待着。”

孟遙定了定心神,将門打開,愣了一下。

門外不是一中的校長,是蘇欽德。

孟遙忙将他請進屋,“蘇叔叔,您怎麽過來了?”

蘇欽德笑說:“報紙我都看了,剛從醫院回來,經過你們這兒,我就想過來看看。”

蘇欽德在沙發上落座之後,孟遙端來一杯泡好的熱茶,把事情簡要跟他說了一下。

蘇欽德也頗覺氣憤,“正好,我就先在這兒等着,看看這個校長有什麽說頭。”

“蘇叔叔,這件事就是一攤渾水,不好讓您牽涉進來……”

蘇欽德擺手,“小孟我看着長大的,她受人欺負了,我還能袖手旁觀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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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門“吱呀”一聲。

蘇欽德擡頭一看,見孟瑜正站在那兒,向她招了招手。

孟瑜走過來,委委屈屈地喊了一聲“蘇叔叔”。

蘇欽德看見她臉上的紅印,頓時怒火中燒,“還有沒有王法了,甭說別的了,這事我管定了。”

孟瑜垂着頭,眼眶又紅了。

過了半小時,又響起敲門聲。

孟遙看了看孟瑜,“你要不回房裏……”

孟瑜擺頭,“不,我就要在這兒待着。”

孟遙沒說什麽,上前去把門打開。

外面立着三個人,除了一中校長鐘德明之外,還有一男一女,看穿着氣質,估計也是學校老師。

鐘德明一進門,看見蘇欽德坐在那兒,愣了一愣,笑道:“這不是蘇院長嗎?”

蘇欽德也笑道:“鐘校長。”

孟遙去給幾人泡茶,便聽蘇欽德說道:“我侄女說今兒校長過來家訪,我想,既然要勞駕鐘校長您親自出面,家裏恐怕還是得有個說得上話的家長才行。”

鐘德明讪讪一笑,“是,是。”

蘇欽德:“不知道我侄女兒孟瑜,在學校犯了什麽錯?”

鐘德明瞧了孟瑜一眼:“實不相瞞,最近報紙上登的那些事,純屬子虛烏有。我不清楚孟瑜同學是從哪兒捕風捉影,聽到這些消息,蓄意對母校造謠抹黑……”

“我沒有造謠!我也差點被……”

孟遙拉了拉孟瑜手臂,輕輕擺了擺頭。

孟瑜緊咬着唇。

蘇欽德沒做聲。

鐘德明繼續說道:“我認為孟瑜同學這種行為非常惡劣,尤其現在正處于備考的敏感時期,她這麽一鬧,搞得大半個年級人心惶惶,還怎麽能沉下心備戰高考?”

蘇欽德:“您說得有道理。那既然我侄女成了‘害群之馬’,那只能讓她轉學,免得影響了貴校的聲譽。”

鐘德明笑道:“轉學不至于,孟瑜同學也要備考,這要是影響了她高考,我們校方也過意不去。”

“鐘校長太客氣了,一看就是熱誠關懷每一個學生。我領會鐘校長的良苦用心,就不讓學校為難了。也請校長您行個方便,早點兒幫忙把轉學手續辦出來。”

鐘德明:“孟同學打算轉去哪個學校?”

蘇欽德:“我看鄰縣的第一實驗中學就不錯,那兒一本率高,老師也負責。前幾年也出了個教師失格的事,他們處理得就很迅速,該開除開除,該報警報警——哦,看我這記性,貴校不一樣,貴校這事兒是‘子虛烏有’、‘蓄意造謠’。”

鐘德明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蘇欽德站起身,“那這事兒就這麽定了,鐘校長貴為一校之長,日理萬機,現在還得回去消除這‘惡意造謠’的影響,就不耽誤您的時間了。”

鐘德明也不得不站起身,本是有備而來,這下炮彈全成了啞炮,一個也沒響。

蘇欽德忽又說道:“哦,還有一事兒。我侄女兒一直抱怨,學校沒空調,冬冷夏熱,同學都不能好好學習。我原本想着等她高考結束了,自費給貴校每間教室捐贈一臺空調,既然她馬上轉學了,那我也就不費這個事兒了。”

一番連消帶打,明嘲暗諷,把鐘德明堵得啞口無言。

最後看了孟瑜一眼,拂袖憤然離開。

孟遙讷讷地說了聲“謝謝”。

蘇欽德嘆一口氣。

孟瑜問:“真的要轉學嗎?”

蘇欽德答:“轉吧,待在現在這個環境,也影響你備考。你們現在是複習階段吧?到這時候,老師該教的都教了,多半還得靠自己。這事兒我幫你辦,你不用操心,現在當務之急,好好複習,別被影響了心情。”

孟瑜點了點頭。

孟遙又再次道謝,跟蘇欽德又聊了幾句,将他送出家門。

回來,孟瑜耷拉着肩膀坐在沙發上。

孟遙看着她,“怎麽了?”

孟瑜擡眼,“姐……這不就成了逃兵嗎?”

孟遙沉默。

孟瑜深深低着頭,也不再說話。

在她十八年的成長過程中,一貫以為黑白泾渭分明,而白終将能戰勝黑。

但原來其實并非如此,很多時候,很多人安居于灰色的地帶,不論黑白,甚而颠倒黑白。

孟遙感激蘇欽德施以援手,卻又覺出一種更深重的無力。

在權勢地位面前,個人的努力何其渺小

孟遙看着孟瑜,“別想那麽多了……既然讨厭這兒,那就好好學習,離開這兒,到更包容的地方去。”

孟瑜悶悶地“嗯”了一聲。

晚上王麗梅回來,孟遙把這事跟她說了。

王麗梅嘆氣,“……這一下,又欠了蘇家的人情。”

十幾年下來,她受了什麽幫助,會拿一個本子記下來,期望着哪一天能還。但日積月累,本子越來越厚,徹底還清那一日,眼看着越發遙遙無期。

孟瑜暫時不去學校,等蘇欽德幫忙把轉校手續辦好了,直接去鄰縣第一實驗中學報到。

孟遙只請了兩天假,不能再多耽擱,第二天中午吃過中飯,就出發回旦城。

候車大廳裏熙熙攘攘,孟遙找了個空位坐下等待檢票。

她掏出手機給丁卓發信息,忽覺跟前一暗,擡頭一看,管文柏手裏提着一個行李箱,站在她跟前。

孟遙将手機往包裏一塞,拎上行李袋就往前走。

管文柏抓住她手臂,“遙遙。”

“你撒開!”

管文柏沒松手,旁邊人都紛紛轉過了頭來,孟遙不想在公衆場合鬧得太難看,只得暫時隐而不發。

管文柏松開她手臂,從包裏掏出一樣東西,舉在手裏,“看清楚了,遙遙,這回真沒騙你。”

一本證件,明晃晃的“離婚證”三個字。

孟遙冷着眼,“您是結是離,是生是死,關我什麽事。”

管文柏摸了摸煙盒,又停了動作,一手插在褲袋裏,俯視孟遙,“前四十年日子過得混混沌沌,什麽也沒想清楚。現在總算明白過來,我不求別的,就希望每天回到家裏,能有碗熱湯,有個人在等着我……我倆一起聊聊足球,聊聊文學……”

從前的時候,管文柏掌控、操縱、主導,什麽時候跟現在一樣低三下四?然而孟遙一字一句也不想再聽,打斷他:“我趕時間,沒空聽您抒發感情,您就直說吧,這回來找我,到底為了什麽事?”

管文柏頓了一下,深深看着孟遙:“……遙遙,咱們重新開始吧。”

孟遙一時沉默。

她以為自己聽見這話,多少會有點兒觸動,然而并沒有。

最初離開帝都的時候,還會憤懑懊惱,可現在連這種情緒也都沒有了,心裏只有一片漠然的平靜,仿佛這事兒跟自己無關。

管文柏把她的沉默當做了正在考慮,忙向前一步,“遙遙……只要你願意,咱們現在就去領證,我所有的財産全都給你……”

孟遙頓覺心裏像是拂上蜘蛛網一樣的惡心,“您在外面拈三搭四,您妻子沒讓你淨身出戶?”

“遙遙,牙尖嘴利不是你的作風。你要有什麽不滿,咱們好好交流。”

“您是不是覺得普天之下就您一個男人呢?”

管文柏頓了一下,“你談戀愛了?”

廣播裏響起提醒開始檢票的聲音,孟遙不想再多說什麽,轉身向檢票口走去。

“遙遙!你告訴我,你跟別人了?”

孟遙腳步一頓,“是。所以請您以後別來打擾我了。孟瑜被您害得要轉學,孟家因為我而蒙羞……就當我是上輩子欠您,可三年時間搭進去,也應該還完了。林黛玉都能有淚斷恩盡的時候,您還想讓我一輩子得不到幸福嗎?”

管文柏沉默着。

孟遙再不看他一眼,随着隊伍,走向檢票口。

她現在什麽也不想,只想趕緊回到丁卓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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