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論生病

衛玄之抱着阮桃跳到地上,然後将攔在她腰上的手撤下,往後退了一步。

“這是怎麽回事?”他冷聲問。

阮桃心裏苦,因為她自己也很想知道。

紀梵第一時間奔到她身前,将她拉到身後,狠狠瞪了衛玄之一眼,才望向羅蘭:“你竟敢謀害……”

阮桃連忙伸手擰了一下他的胳膊,逼他将話吞回去,以眼神示意他回頭再說。沒看到還有一個外人在嗎,化妝品成精這種事怎麽能随便拿出來說!更別談還牽扯到諸神之鏡這種玄幻的東西了!

紀梵會意,他雖然還憋着一股子怒火,但還是聽從阮桃的指示閉了嘴,只是臉上仍是不甘不願。

阮桃悄悄舒了口氣,從紀梵身後走出,對着衛玄之,語氣盡量放得真誠:“這一切都是誤會,而且我認為現在的重點不是在那位姑娘身上,而是外面被你制住的那只鬼。”

衛玄之問:“你是說那只厲鬼?”

阮桃點頭:“對啊,你能先把他放了麽?我可以保證,他不會害人的。”

衛玄之默了會,竟沒直接拒絕,反而問:“那只厲鬼還保有神志,是你的緣故嗎?”

阮桃遲疑了一下,還是承認了。

“那便說得通了。”衛玄之神色淡漠,“我當時封住他的行動,竟還能沖我大罵。”

這特麽就尴尬了……

阮桃亦是沉默。

兩個人相對無言了半晌,最後還是衛玄之先妥協,他伸手一勾,本來被束縛在車間外面走廊的宏哥便突然穿門而進,啪嗒摔在了阮桃腳邊。

他看到衛玄之的瞬間,立馬麻溜地從地上爬起來,嗖一下躲到了阮桃身後:“妹子,這什麽情況!”

阮桃暗暗瞪了他一眼,小聲道:“你趕快給人家解釋清楚!”

宏哥恍然大悟,忙将之前對阮桃說過的事又重複了一遍,聽完後,衛玄之既不表示相信,但也沒有立即提出質疑,只道:“我接的生意都是家族裏派下的,傳話的人只告訴我說這間工廠鬧鬼,讓我來解決,但是你們卻說是知道有人在這裏進行毒/品交易,所以才到這兒來逮人的,對嗎?”

宏哥連連點頭。

衛玄之若有所思:“這便奇怪了,我自日落起便候在這裏,除了外面那圈守着的人,工廠裏面根本沒人進來過。”

阮桃聞言一愣:“這……不可能啊?”

她指指宏哥:“這裏的交易地點是他偷聽那個叫遲磊的黑幫老大的談話才得知的,按理說,宏哥都變鬼了,沒理由那些人會發覺啊?”除非……那個遲磊也是能見鬼!

衛玄之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但他沒着急下結論:“顧客信息是絕對保密的,所以要想知道給我下了委托的是誰,就得回族中申請查看,此事尚有蹊跷,恐怕不是那麽簡單。”

阮桃也覺得這是最妥善的方法,他能找出幕後的人自然最好,就算找不出,這也是一條重要的線索。

他們交換了一下意見,最終敲定由衛玄之回家中查委托人的身份,而阮桃則是負責看好宏哥,不許讓他出去作惡。一開始衛玄之是想将宏哥給帶走的,還是阮桃堅持,他才松了口。

衛玄之臨走前,留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囑咐她千萬不要妄動,身形一閃,便消失于車間大門之後。

待他走後,阮桃回過頭,只見紀梵笑着對羅蘭努努嘴:“這個人怎麽解決?”

羅蘭身子一縮,抱着小洋傘站起來,神情無措:“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她臉上全是不安,阮桃嘆了口氣,最終還是道:“已經很晚了,有什麽事先回家再說罷。”

紀梵笑眯眯地湊過來:“好啊,殿下,我來背你回去吧?”

阮桃一掌糊在那張臉上:“……滾!”

……

然而阮桃最後還是被紀梵給背回去的。

她趴在身下人寬厚的背上,夜晚的涼風拂過臉龐,道路兩邊的路燈飛速後退,看着看着,心頭湧上一股倦意,她将頭歪在紀梵肩上,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沉睡了的阮桃沒有看見,紀梵在确認她的呼吸變得平穩之後,腳下猛地加速,化為一道殘影呼嘯而過,将宏哥和羅蘭遠遠甩在身後,就如他之前承諾的,不到半個小時,就返回到了阮桃家所在的小區。

他也沒有走樓梯,輕輕一躍,直接跳上了五樓的陽臺,拉開陽臺門走進客廳,便正好對上了候在客廳中的阿萊尼斯和愛麗。

“殿下似乎有點發燒了。”紀梵輕聲道,他輕手輕腳地将阮桃從背上抱下來,再将她送進卧室,蓋好被子。

阿萊尼斯跟着走進來,皺着眉嚴厲質問道:“你是怎麽看顧殿下的!”

紀梵卻少有地沒反駁,靜默了會,才道:“是我的疏忽。”沒有及時發現羅蘭的身份,才會害得阮桃落水受涼。

阿萊尼斯懶得在這種時刻跟他計較,回頭讓愛麗去客廳的櫃子中翻出退燒藥,自己再去廚房端來一杯熱水,扶起阮桃半哄着喂她服下藥,而後将人塞回被褥中,嚴嚴實實地蓋好。

此時,陽臺的方向傳來輕微的響動,阿萊尼斯掖着被子的手一頓,沒有回頭:“自己去把手尾收拾幹淨,別讓那些人驚擾了殿下。”

紀梵眯起眼,很是不滿阿萊尼斯對他的指使,不過看了眼熟睡中的阮桃,到底還是忍了下去,冷哼一聲走出房間,穿過客廳,手中已多出了一把匕首。

擡手一揚,對準了落在陽臺上的紫發少女,聲音冰冷:“抱歉了,殿下家中不歡迎你這樣的下屬。”

**********

阮桃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

她的身子仿佛在火中炙烤,又似乎融于冰中,兩種截然相反的感覺輪流往她身上招呼,令她在睡夢中都不自覺地皺緊眉頭。

她感覺有一雙手落在自己的額頭上,然後旁邊有人低語的聲音,接着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滾燙的額間便覆上一抹冰涼。

這絲涼意拉回了她的神志…

阮桃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自己的視野裏都是模糊不清的。房間裏亮着燈,她整個身子現在柔軟的被褥中,遲鈍地側過頭,她眨眨眼,眸裏映出一頭如墨的黑色長發。

似乎是有人坐在了她的床邊,此時正微彎着腰,手拿着濕毛巾覆在她的額頭上。

阮桃覺得渾身發燙,她費力地撐開眼皮,想要看清那人的模樣,可映入眼中的五官依然模糊不清,她憑着對那一頭黑發的印象,輕聲叫道:“……阿玉?”

這是她對閨蜜聞玉暄的昵稱,這種時候,她的記憶中能想起的只有這位陪了她十多年的好友。

阮桃很小的時候,她的父母就因意外去世,她是由外公外婆一手拉扯大的。而到了高中,她又一人離開了家鄉的小城市,來到s市求學,從那時起,陪伴着她、與她扶持着在這個大都市中生活的就剩下了聞玉暄。

每當她生病,會徹夜不眠照顧她的亦是這位好友。

阮桃知道自己現在燒得很厲害,甚至是有些犯糊塗了,她将人認成聞玉暄後便下意識開始撒嬌:“阿玉,我難受。”

她的聲音因為發燒顯得有些沙啞,鼻音很重,但語氣裏卻多了絲從前沒有的嬌嬌柔柔的味道,使得正在為她敷涼毛巾降溫的阿萊尼斯一怔,手上的動作下意識停了一瞬。

他低頭看去,自家殿下的小臉通紅,唇瓣蒼白無血色,發絲因着剛才的動作弄得有點淩亂,散落在枕間,襯得她越發蒼白虛弱。

此時,那雙明眸半睜,眼睛裏沒什麽焦距,卻還努力朝着他的方向望去,身體上的不适導致那雙眼裏眸光潋滟,越發盈盈動人。

明明并不是十分出色的五官,在這情态之下,竟展露出一種驚人的病态美。

阿萊尼斯的動作只頓了頓,便又重新為她擦去額間冒出的冷汗,而後輕聲應道:“殿下,您醒了?”

阮桃模糊間聽到有人應她,不由接着抱怨:“阿玉,身上好燙,我不要蓋被子了!”

說着竟真的伸手要去扯開被子,被阿萊尼斯眼疾手快地按下來,還不舒服地扭了扭:“好熱……”

阿萊尼斯一邊按住她那雙不安分的手,一邊在床頭櫃上放着的水盆中洗了洗毛巾,重新覆在她額上:“殿下,您發着高燒,若不蓋被子會着涼的,先忍忍,很快就不燙了。”

阮桃嘟囔了幾句,最終還是乖乖地應了聲,安分地躺了回去。

阿萊尼斯亦是松了口氣。

他其實以前并未做過這種照顧人的事,生怕阮桃會覺得不舒服,此時見她這般乖巧,心中安定了許多。

不過事實證明他安心得太快了。

病中的阮桃非常不好打發,她一改正常時候的性格,變得異常黏人,尤其現下她将阿萊尼斯錯認成了聞玉暄,以往那些沖着閨蜜撒嬌的手段全數往他身上使了去。

“阿玉,我想吃麻辣燙……要吃火鍋……”阮桃半張臉縮在層層被褥之下,只露出一雙閃閃發亮的雙眼,提到自己最愛吃的食物,眼眸裏填滿星星點點的光芒。

阿萊尼斯并不知道她說的這些是指什麽,兩個世界的飲食文化差距甚遠,只能哄道:“殿下,等您身體好起來了,我便帶您去吃,好麽?”

要說阿萊尼斯是真的沒有照顧人的經驗,病人的話,特別是燒糊塗的人的話是最當不得真了,若換了閨蜜聞玉暄在此,只會一巴掌将阮桃按回被子裏,勒令她好好睡覺別做夢。

阿萊尼斯這麽溫聲一哄,阮桃先是甜甜地勾起笑,然後想是想起了什麽,嘴角迅速往下撇,眼中泛起一層水霧:“阿玉,你以前都不讓我吃的,今天居然這麽好說話……你是不是不愛了!不想管我了!”

阿萊尼斯被這速度迅猛的變臉弄得措手不及,默了好一會,頂着阮桃控訴的目光,伸出手去,動作僵硬地将落在她頸間的發絲撈出,放到枕上,低聲回答:“沒有的事,我……很喜歡殿下。”

“我也最喜歡你了!”潛意識裏認定了面前的人是聞玉暄,阮桃毫不臉紅地說出這種話,将胸前的被子抱緊,下巴埋進被褥中,眨眨眼甜笑道。

阿萊尼斯仿佛被人按下了靜止鍵,整個人僵在原地。

直到阮桃因為他放在自己額頭上的手久久不動,有些不舒服地擺了擺頭,他才猛然驚醒,聲音還有些飄忽:“殿下,您……”

“阿玉,我困了……”阮桃小小地打了個哈欠,截斷了阿萊尼斯的話,往被子裏縮了縮,疲倦地合上雙眼。

她這麽一打斷,阿萊尼斯也無法繼續說下去,停了會,口中溢出輕輕地嘆息,為她掖好被角,放輕聲:“殿下,願您好眠。”

阮桃閉了眼,好久都沒應答,呼吸平緩悠長,就在阿萊尼斯以為她睡着了時,她忽然又蹦出一句:“阿玉,起來時我要吃灌湯小籠包和蝦餃!還要一杯和式豆漿!記得多放糖!”

如果是聞玉暄在此,肯定會忍無可忍地一巴掌拍過去,可是坐在這裏的是阿萊尼斯,他對着自家殿下一向耐心十足,此時亦認真地将阮桃所說的食物名稱記下,毫不猶豫地應道:“好,殿下快睡吧。”

得到了承諾的阮桃心滿意足地點點頭,阿萊尼斯以為她總該乖乖去睡了,結果這人又裹着被子往裏面挪了些許,讓出一個半人的空位,拍拍床墊,邀請道:“阿玉,你陪我睡嘛!”

阿萊尼斯:“……”

“殿下。”他望着一臉認真的阮桃,雖然說這人的眼神依然飄忽,但動作卻是很堅持,他不動,她就維持着這個姿勢不動,一副他不從就不睡覺的表情,不由覺得頭疼,連咬字都有些艱難,“殿下……這與禮不合。”

他試圖說服自家那一生病就特別任性的殿下:“王的床榻,豈容他人分享?”

然而阮桃根本聽不進去勸:“我不管!阿玉你不陪我睡就是不愛我了!”

看着無理取鬧的殿下,以及那空出來的床位,阿萊尼斯面臨了人生中一個最重大的抉擇:到底睡呢?還是不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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