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羅晨進教室之前，教室裏還是一片喧嚣，等他從門口一步一步往講臺上走,交頭接耳的聲音就随着他的腳步聲越來越小。等他站在講臺上掃過在座的五十名師弟師妹的時候,教室裏已經是鴉雀無聲。

羅晨的目光就跟他的給人的感覺一樣，拒人千裏之外。明明知道他也是個普通人，少不了吃喝拉撒，但等他往眼前一站,就讓人覺得如果有不食人間煙火的人應該就是他這個樣子。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羅晨掃到歐陽靜的時候，目光不明顯的頓了一下。裴煜有點得意,這丫酷愛裝逼,一定沒想到當時在電玩城贏了他的“女生”還是個學霸！只可惜他聽了歐陽靜的話,考試放了水，沒有用她的身份考個第一名,否則羅學神肯定更吃驚。

“大家好，我是羅晨。”羅晨的聲音毫不意外的跟他人一樣透着股疏離,讓人懷疑他是不是被老師壓着來給他們做報告的。

裴煜突然覺得有點沒意思，要麽別來,要來就別一副欠了他八百萬的樣子。看着就讓人不爽。他高三那會不也被拉去給師弟師妹作報告,他可是全程微笑，親切得不得了。

羅晨自我介紹完，停了兩三秒，突然問：“你們真的喜歡數學嗎？”他目光灼灼的看着這些比他小了三四歲的學生們。

裴煜差點一口口水嗆死自己！居然跟他的開場白一樣！羅晨不會也是重生的吧？還順手抄了他的演講……

但歐陽靜和其他很多人都被他問住了。

羅晨顯然沒有給他們太多時間思考，又接着問，“如果聯賽的成績不會作為特招或者是加分的砝碼，哪怕拿了第一名都對升學沒有一點幫助，你們還會坐在這裏，犧牲掉休息和玩樂的時光去做那些枯燥的題目嗎？”

老師顯然沒有料到羅晨會對師弟師妹說這些，驚詫之下也連連給他遞眼色，讓他不要亂講。

當然它們被羅晨全線屏蔽。他不看老師，就盯着在座的師弟師妹們。包括那個在游戲廳裏贏了他的女孩子。她那時候那麽生動活潑，現在卻無比安靜的坐在這裏，皺着眉，似乎在思考他的話。

“可惜，你說的假設都不存在。”一個聲音突兀的冒出來，打破了教室裏尴尬的沉寂。裴煜靠着座椅靠背，下巴微揚，雙臂交叉，就差沒把腳擱桌板上了，氣焰嚣張的樣子。

羅晨記得“他”，在m記跟歐陽靜一起吃飯的男生，英華的學生。

“初中數學聯賽有好成績可以保送重點高中。高中奧數拿金銀銅獎可以保送到好大學。這就是客觀存在的事實，既然有這個能力，不去争取才奇怪吧？”裴煜忍不住怼他。不過讓他心安的是，羅晨雖然第一句話和他一樣，但兩人的觀點南轅北轍。

羅晨打量着裴煜，他記得這個人的名字。老師跟他聊天的時候提到過，英華的裴煜跟五中的歐陽靜并列第三，但論解題，歐陽靜的靈氣還在裴煜之上。對這種“純靠題海戰術”拿獎還這麽嚣張的人，羅晨并無好感。

“這種話等你拿到第一名再說吧。”羅晨冷淡的回應，準備繼續他的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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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被裴煜的一聲輕笑打斷：“你既然看不上把奧數作為工具去學的人，為什麽又要用‘考第一’作為評判标準？都說數學訓練人的邏輯思維，可是我怎麽覺得你的邏輯自洽性好像不怎樣啊？”

要是前一段話還可以當做是提出不同意見互相探讨，這兩句話就可謂是再明顯不過的挑釁了。

裴煜突然來的這麽一出，把所有人都弄懵了，老師覺得今天煞星當頭，本來只是請學神過來講述一下學習獲獎的經歷，讓這群初中生好好學習一下他的經驗就可以圓滿結束的活動。沒想到卻突然冒出來一個擡杠的裴煜，兩人才過了一招，老師就已經開始擔心待會要怎麽收場才好了。

歐陽靜也同樣一臉懵逼，她回憶起他們上一次遇見羅晨的場景，似乎從那時起，裴煜就對她崇拜羅晨有點不屑？莫非這倆有她不知道的恩怨？可看起來好像也不認識啊……

其他的學生也和她差不多感覺，這會大家都不說話了，安安靜靜的等着看兩人交鋒。裴煜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朝講臺走去。他雖然是初三，但個頭也不低，老師怕他要對羅晨動手，已經緊張的迎了過去，裴煜低聲說了兩句，老師才将信将疑的退開。

他走到講臺前，從粉筆盒裏捏了只粉筆出來。朝羅晨晃了晃，粲然一笑：“第一名才有資格說話是嗎？那我就在這裏把我沒做的題寫黑板上了。”

他說完，唰唰的在黑板上寫起了歐陽靜不會做的那幾道題。限于篇幅，只寫了題目和解題思路。但這也足夠讓人吃驚了——競賽試卷并沒有整理公布，當然更不用說公布答案。但裴煜愣是一字不差的把題目默了出來，而且給出了正确的解答。足足寫滿了兩塊黑板。

老師站在教室一側看着，突然想起來英華的數學老師對他考試成績的評價：為了追女孩，故意考出和女孩一樣的分數。他當時覺得肯定是湊巧，但現在看來，英華的老師的評價可能是對的。

“解得不錯。”羅晨評價。

“我現在有資格那些話了吧。”裴煜拍拍粉筆灰。

羅晨看看他，又對臺下的其他人說：“我還是堅持我的觀點，沒有對數學的熱愛，就不要再在奧數上浪費時間。要拿國際上的獎，靠着解決難題那一瞬間的快/感是遠遠不夠的。枯燥的訓練可能會讓你以後聽見數學這兩個字就想吐。”他說着看了眼裴煜。

裴煜聳肩：“所以，你是在說你自己嗎？”他記得重生前，羅晨最終放棄了保送到t大數學系的名額，靠自己考進top2。當時大家都說學神就是藝高人膽大，今天聽他這麽說，估計他是被奧數給惡心到了，所以寧可辛苦一點自己考也不要保送的名額。

他的問題可以算得上尖銳，所有人都盯着羅晨。

羅晨沒有反駁，他坦率的承認：“是，我說的就是自己。我就是那個并不是真心喜歡數學，只是仗着有點天賦，為了報送的名額和獎金去參加競賽的人。而且據我所知，這樣的人不止我一個，只不過我是成功了的那個。還有大批付出了時間跟精力但是沒有任何收獲的人。他們有的去參加高考的時候連一本線都沒到。我不希望後來的你們像我當年一樣。把所有的青春都押在這座獨木橋上。”

裴煜笑笑：“別說的那麽嚴肅，不過你的觀點我也贊成一部分，所以，幹脆點，別神話奧數，不愛它，那就當它是個工具，用得順手就用，用不順手就扔，別在一棵樹上吊死了。你們說對不對？”

裴煜說完，本來因為羅晨的話冷寂下來的氣氛又重新活躍起來。學生們七嘴八舌的表示贊同，只有老師苦着臉，看着這場不着調的“報告”冥思苦想着怎麽給這兩人擦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