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乖兩點

陶家別墅客廳,陶晗在沙發上坐得端直,雙手交疊放在腿上,下巴微收繃緊。

西裝男翹着雙腿,歪躺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神色泰然得倒更像是這裏的主人。他指尖的吸了一半的香煙煙霧袅袅,積聚煙灰長時間沒撣,灑落在沙發淺色幹淨布料上。

陶晗看了一眼在落在她家沙發上的煙灰,又擡頭看了一眼跟鬼子進村似的,在她家翻箱倒櫃的兩個肌肉壯漢。

“哎喲這大電視不錯。”壯漢甲眼睛把貼在電視屏幕上瞧。

“卧槽這長得跟飛碟似的東西是用來掃地的?”壯漢乙抱着掃地機器人一陣鼓搗。

“二胖快過來看快過來看,”壯漢甲一邊正研究掃地機器人的壯漢乙招招手,“你看這個花瓶是不是古董,長得跟《嬛嬛傳》裏的一模一樣。”

“我看看我看看。”被叫做二胖的壯漢乙連忙跑過去,兩人湊仔一起對着花瓶底的落款翻來覆去一陣研究,一字一字地念道:“景德。”

“景德,景德是人的名字嗎?”

“屁,景德明明是個年份,快手機查查是幾幾年,值不值錢。”

景德鎮制造的花瓶被倆壯漢寶貝似的抱在懷裏,陶晗看着,眼底閃過一絲輕蔑。

倆壯漢鄉巴佬進城,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讓西裝男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幹咳兩聲:“看夠了嗎!看夠了就滾過來!”

老大發話,倆壯漢裏嗎放下花瓶小跑過來站在他身後,體格比牛壯實,樣子卻比鹌鹑乖巧。

西裝男往前探了探身子,把手裏的半截香煙在煙灰缸裏按滅:“陶晗小妹妹,其實我也不想找你麻煩。”

那你還找?陶晗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西裝男當然沒有忽略她表情的不悅,輕輕笑了兩聲,眼角開出兩扇魚紋:“可是陶東明現在跑到國外去藏着,他欠我們老板那麽多錢,我們找不到他,只能來找你呀。”

陶晗聽到西裝男說到陶東明,放在腿上的手指不自主地縮緊,少女紅唇緊抿,氣勢倒是不弱:“我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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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的是實話,她現在一包方便面都恨不得分成兩頓吃。

“沒錢。”西裝男似乎并不在意她說的話,只是伸臂把茶幾上的電子相框拿在手上。

相框裏的照片一張張變。

從小女孩坐在琴房,對着琴譜神色專注地拉着比她還高的大提琴,一直變到少女一襲星空藍紗裙,長發綴着水晶高高挽起,坐在追光彙聚的禮堂中央,持弓揉弦。

西裝男對着照片啧啧:“陶東明長得就那樣,沒想到生了個女兒這麽漂亮。”

陶晗倏地警惕起來,不由地看向西裝男身後的兩個壯漢,語氣沖得像只小刺猬:“你什麽意思?”

“別緊張呀,我随便說說,”西裝男把相框放回去,“我們做這行的也是有原則的,老板每年都在叮囑,除了催債,違法犯罪的事情咱不幹。”

放高利貸就是違法犯罪的事情,陶晗心裏想。

西裝男似乎知道陶晗在想些什麽,挑着眉毛說:“陶東明那些年做過的違法犯罪的事情也不少。”

陶晗想反駁,繃着脖子咿了一聲,話剛在口腔裏打了個滾兒,又被她咽回肚子裏。

她爸白手起家,做過的事情是不少。

陶東明十七歲時就出來闖蕩,窮小子用不知道從哪兒騙來的錢買了張車票跑到b市,幾年下來摸爬滾打,腿也斷過警察局也進過,最後愣是憑着一身不要命的狠勁兒當上了片區社會小青年頭頭,有了些勢力後幹脆金盆洗手做起生意,又恰好碰到國家搞開放搞改革,沒兩年就掙了第一桶金。

陶東明當片區頭頭的時候身邊女人就不少,發財之後遇見了陶晗她媽。

據說陶晗她媽當年時陶東明身邊最漂亮的一個女人,在老家看過幾場電影後揣着明星夢跑到首都來,人長得漂亮心思又純,電影廠的那些自稱是制片人的男人花言巧語一哄就把農村小姑娘騙的團團轉,帶着她去夜店場子裏說是要去見導演,結果卻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往酒杯裏下藥。

那家夜店場子剛好是陶東明的地盤,陶東明坐在暗處抽煙,看到漂亮姑娘一進場子就慌的手腳不知道往哪兒放,傻乎乎一點防備都沒有,仰頭就把身邊男人遞過來的“果汁”給喝了。

陶東明早就對這種事情見怪不怪了,只是那次卻不知道哪根筋沒搭對,把下藥的男人揍了一頓後轟出場子,自己破天荒地想當一回正人君子,紳士地把喝了藥的陶晗媽送回家去,奈何喝了藥的美人在懷,他一個沒把持住,送着送着就把人送到了他自己家。

後來陶晗她媽沒當成電影明星,跟了陶東明,一年後生了陶晗,自己在生孩子的時候羊水栓塞死了。

陶晗記得自己從小在奶奶家長大,五歲的時候奶奶去世,她才被陶東明接到b市在他身邊養着。

陶東明當時生意正做的紅紅火火,每天忙的不見人影,陶晗每天只能跟保姆待在一起,陶東明看她小小的人每天無聊,看城裏的孩子從小都學個特長,于是便給她找了個事情做送她去學琴。剛開始一年學的鋼琴,之後老師說她天賦好,讓她再去試試大提琴。

陶晗一直學到現在。

十一年,指腹上的繭起了落落了起,直到拉琴變得對她來說就跟呼吸一樣,是一種本能。

陶晗愛她的本能,所以當她去國外面試時看見考官對她點頭微笑時,當她回來後收到柯蒂斯的錄取通知書時,她以為自己可以拉一輩子琴,出國讀書,畢業以後當音樂家,開音樂會。

如果不是陶東明突然破産的話。

陶東明街邊小混混出身,本質上并不怎麽會做生意,前些年憑借着時運好是賺了不少,如今全國的經濟都不景氣,他膽子大,想着逆時運趁機大賺一筆,把所有身家都投了進去,結果短短幾個月就賠的血本無歸。

陶晗直到看到陶東明的銀行催款賬單時候才發現,原來她連一張去讀書的機票都買不起了。

客廳裏的時鐘滴答滴答轉,陶晗低着頭沉思,西裝男身後的兩個壯漢已經在開始打哈欠。

西裝男忍不住清了清嗓子,終于把陶晗的雲飛天外的思緒給扯回來

“小妹妹,我看你年紀還小,也不想為難你。”

陶晗擡眼看他,鼻子哼了一聲。

“但是陶東明欠我們老板那麽多錢,也不可能不還對不對?他當縮頭烏龜躲到國外去,總不可能永遠也不回來,不要你這個女兒。”

“所以呢?”陶晗問。

“所以我沒辦法,想把你抓去賣了換點錢,又或者是扣住你把陶東明給逼出來,”

陶晗下意識地往後坐。

西裝男擡頭打量一番陶家裝修豪華的小別墅  “緊張什麽,不是說了違法犯罪的事情我們幹。”

他從身旁的公文包裏掏出一紙文件,啪地拍到陶晗面前,“你賣錢,還是你家這棟房子賣錢,自己選。”

~~

電話的忙音響了一聲又一聲。

陶東明聯系不上了,手機微信都沒人接聽。

陶晗終于按下停止撥號,把手機還給西裝男。

兩個壯漢跟在她身後,陶晗默默地上樓去收拾東西,下樓的時候背上背着笨重的琴盒。

陶晗昂首闊步地往外走,西裝男突然從背後叫住她:“等等。”

西裝男走到陶晗面前:“別的東西可以帶走,”他看看陶晗背後的琴盒,“琴可不行。”

陶晗往後退了一步,下意識地護住背後的琴盒,一直淡定的神色終于開始慌張起來“憑什麽?”

西裝男白了一眼旁邊自己兩個只長肌肉不長腦子,對着只破花瓶當寶貝的壯漢小弟  “如果我說的沒錯的話,你這把琴四十萬呢,陶東明以前送你的生日禮物。”

“你家裏除了房子,現在就這把琴最值錢,陶東明欠的錢都沒還清,我會再讓你拿走四十萬?”

倆壯漢盯着陶晗背上的“四十萬”咽了口口水。

陶晗手指緊緊拽住肩上的琴盒袋子:“不行,其他的都給你,只有琴不行。”

琴是最寶貴的東西。

陶晗現在都還記得當時陶東明給她買這把琴的時候她整整興奮得一晚上沒睡覺,琴身上還專門刻着她名字“th”的縮寫。

這幾年她拉着這把琴從學校的文藝晚會一直拉到柯蒂斯的面試演奏,琴身上每一個紋路她都無比熟悉,等于是她的另一只手。

西裝男沒說話,只是背着手往後退了一步。

兩個壯漢從天而降,山一樣地堵在陶晗面前。

~~

陶晗出別墅的時候,她的“四十萬”正在裏面人的折磨下發出一聲凄厲過一聲的拉鋸子聲。

心在滴血。

陶晗趕緊捂住耳朵,悶頭跑到街口才停下來。

她掏出手機想給顧音打個電話,問她今晚能不能去琴房将就一晚。

“對不起,您的賬戶已欠費,請您及時繳費,恢複通話。”

客服甜美而禮貌的聲音透過聽筒。

擦。

陶晗放下手機,洩憤似的踢了一腳腳邊的小石子。

砰地一聲。

路邊某輛被擊中的車車窗搖下,車燈開了雙閃,像是警告。

無家可歸的人現在滿心都是想着報複社會。

陶晗裝作沒看見,又是一腳飛踢。

這次倒不見金屬碰撞的聲音。

小小的石子不偏不倚穿過打開的車窗,

正中腦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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