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馬場

燕郊馬場——

“子川,你這馬養的真好,個個骨俊貌清不說,這腿蹄尤其輕捷,跑起來一騎絕塵,一點不輸白狄的馬!”

子川是趙徹的表字,本朝男子十六行冠禮,表示成年可以婚嫁,而一般勳貴世家會在孩子十歲左右時取表字。

一白衫少年躍下馬,臨了撫了撫馬頭,這才戀戀不舍朝着趙徹走來。宋樂儀只看一眼,便知眼前人是誰了。

一雙風流桃花眼,兩片薄紙無情唇,長的人模狗樣,卻生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哪處熱鬧往那兒鑽,除了安國公世子蘇易外,還有誰?

幸在蘇易有一個能力不凡的爹,家底又厚實,夠他折騰,只要不觸怒天顏,混一世無憂沒有問題。

不過,她好像比他強不到哪兒去,宋樂儀默然,跟在趙徹身後,默默掰扯着五根手指,降低存在感。

蘇易走過來,嬉笑着勾住趙徹肩膀,低聲道:“那晚沒見你蹤影,是被太後罰跪了?”

……

上來就被人戳了痛處,趙徹扒拉下蘇易的胳膊,似笑非笑道:“禁足這幾日可還好?”

“別提了,我差點被我娘打死。”蘇易嘆氣,轉而問他:“聽說是夷安郡主告的狀,你怎麽惹着了她?”

“你打聽的倒是清楚。”趙徹若有若無的暼了身後的宋樂儀一眼,語氣平淡,沒有要深入解釋的意思。

蘇易嘿嘿一笑,語氣頗為浮幸災樂禍,語重心長道:“我跟你說啊,寧惹小人不惹女人,尤其是夷安郡主這種小女子,見着她,躲遠遠的。”

……

宋樂儀沉默。

“不是我說你…”蘇易上下嘴皮子一碰,又是噼裏啪啦一連串的話下來,諸如夷安郡主太驕橫了,又說子川兄如此凄慘,竟要忍耐和夷安相處之類雲雲。

她揉了揉耳朵,有些惡劣的想,要是他知道此時他話裏的正主在這兒,會是怎麽樣一副表情?

“沒你說的那般慘。”

“這還不慘?”蘇易驚愕,不可置信的看着趙徹:“子川,你是跪的不清醒了?還是太後威脅逼迫你了?”

“…沒有”趙徹不耐的揉了揉耳朵,“你聲音聒噪,我聽的頭疼。”

何止聒噪,簡直沒耳聽。

宋樂儀最終還是沒忍住,冷笑着插了一句嘴:“蘇世子背後編排人,此等厚顏,實非君子所為。”

宋樂儀其實很想動手,讓他感受一下夷安郡主是不是真的飛揚跋扈,但是她忍住了,不僅是因為不合時宜,更是因為上輩子蘇易也算幫過她。

趙徹垂眸整了整袖口,微不可查的勾唇笑了笑。

“咦,你是誰?”

蘇易這才注意到趙徹身後跟着的小公子,身形瘦弱,十分眼生:“怎麽還戴着面具?”說完,他伸手就要去摘。

宋樂儀躲得快,冷聲道:“君子當自重,人始自重之,蘇世子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吧?”

這小公子說話還挺嗆人,蘇易想,不過他一向以脾氣好聞名。

“言之有理,請問小公子可否把面具摘下來?”蘇易換了個語氣,十分誠懇的問道,只聽見那小公子冷道,“不可以。”

……

場面一度尴尬。

這時,一直懶散的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的趙徹說了話,他聲音平淡:“她自小生的樣貌醜陋,不堪露于人前,歲初別難為她了。”

宋樂儀:“……”

“如殿下所言。”宋樂儀吐字清晰,有那麽一絲絲地咬牙切齒,她知趙徹有戲弄她的心思,卻又正好替她解了圍,不然以蘇易的性子,非得把她臉上的面具掀下來不可。

“哦,這樣啊”蘇易了然,看宋樂儀的眼神浮上一層憐憫,怪不得說話這麽嗆,原來是貌醜自卑。

如此,也失去了一探容貌究竟的興趣,很快,又有其他事情勾起了他的好奇,他興致昂昂的盯着宋樂儀打量。

“是那家的小公子?還是宮裏的太監?”

身量是瘦小了些,可這一身氣度不像是普通人,蘇易思來想去也沒在燕京中找到這麽一號人物,神情苦惱,靈光一閃便想到了太監。

宋樂儀沒想到自己也有被當做太監的一天,她深吸口氣,聲音四平八穩:“在下魏子儀。”

“姓魏?”

“哪個魏?”

“你同英國公府什麽關系?”

蘇易一連三問,魏這個姓氏着實太有名,一說來就叫人和英國公府聯系起來。

宋樂儀一驚,沒想到蘇易這麽快就聯想到了英國公府去,反複思忖她今日裝扮并無不妥,心下稍定,冷靜道:“并無關系。”

“我就說呢,英國公魏長青長的那般俊美,怎麽會有天生貌醜的親戚。”蘇易笑了一下,安慰似的拍了拍宋樂儀的肩膀,“容貌為父母所賜,小魏公子莫要太傷心。”

“我不傷心”宋樂儀躲過他的魔爪,嗓音是刻意壓低過的,不辨雌雄,“若是生的蘇世子這般容貌,我才要苦惱。”

多情桃花眼,惹得一身風流債。

蘇易:“……”

三人快走到馬廄的時候,趙徹問了一句:“容之沒來?”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宋樂儀有一瞬的驚愣,又很快釋然。是啊,有趙徹的地方怎麽會少了上官晔?

蘇易搖頭:“不知道啊,往日他從來不失期的,路上有事耽擱了吧。”他也沒多想,這麽大個人能出什麽事兒,注意力一早就被被引到馬廄去了,他笑呵呵的問:“子川兄,你這馬賣不賣?”

“不賣,我這馬有價無市。”趙徹擡首走在前面,語氣頗為得意,又十分大方道,“歲初若有瞧得上的,我送你。”

趙徹收斂着性子,好脾氣的時候,看着也就是一金尊玉貴的公子哥,雖然有事做事荒唐嚣張了些,但也不會太會人嫌棄。

……

原來他也知道這馬有價無市,宋樂儀嘆息,上輩子他輸的時候可是十分痛快,連眉頭都沒皺。

“這不好吧”蘇易搓搓手掌,他人是荒唐些,但好歹是世家大族子弟,做不來無端占人便宜的事,便說,“回頭我讓小厮把銀錢給你送去。”

三人先去了弓箭室,趙徹使喚人使喚的順,側頭吩咐:“子儀,去把我的弓箭拿來。”

宋樂儀想着,反正帶着面具也不怕被人識破身份,姿态愈發落落大方起來,毫不扭捏,應了句是就去拿,憑借着記憶,她很快的找到了趙徹的弓。

銀色的彎月弓,上面鑲嵌着大大小小數十塊寶石,張揚,奢華,生怕別人不曉得他這把弓很珍貴似的。

“小魏公子,把我的也拿來。”蘇易在身後喊。

趙徹輕踹他一腳:“我的人也敢使喚?有胳膊有腿的,自己去拿。”

“行行行,我自己去拿。”

不消片刻,宋樂儀左右肩膀各背着一個箭筒,懷裏抱着一張弓,手裏拎着一張弓走了出來,她把一副遞給趙徹,一副留給自己。

趙徹不意外,他帶宋樂儀出來就是怕在她宮裏待的悶,不如在這馬場上打發時間,若是她不拿弓,才叫他意外,少年一邊将箭筒背上一邊笑問:“想試試?”

宋樂儀“嗯”了一聲,擡了擡下巴,神色驕傲,仿佛隔着面具,都能教人看到她眼底稀碎的光芒。

當年在燕京,她的騎射之術也是一等一的,只是後來去了白狄,她幾乎沒再碰過這些東西。

那時烏邪王的狼弓常挂在牆上,她有時會去盯着看一會兒,不過想的卻是拿弓弦勒死烏邪王的機會有多大。

趙徹彎腰,屈指在她手上的弓勾了一下,拉力大小正是合适,他挑眉一笑:“本王可是萬分期待子儀小兄弟一展風采。”

“殿下等着瞧便是。”

宋樂儀耐心十足的戴上手套,弓弦鋒利,若沒有保護的東西,會割傷手指,趙徹手上的戴的扳指也叫韘,就是勾弦用的。

握着弓,背着箭,她的血液似乎在奔騰叫嚣,不可抑制地湧起久違地激動,直到浸透四肢百骸。

“府中有事耽擱,請恕容之來晚了。”

一道溫和清澈的聲音乍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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