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八卦
蘇易搖着他的青綠山水的折扇,慢悠悠走進偏殿,袍子一掀姿态優雅地坐在趙徹旁邊,眉眼潋滟,不緊不慢道:“你們猜我剛才看到了什麽?”
一片寂靜。
“……那位姑娘今日打扮最好看?”
終于有人說話了,約莫一位十二三歲的小公子,俊眉星目,仔細看之,神态之間竟與宋樂儀有幾分相似。
他名為宋文馳,是武安侯嫡次子,宋樂儀同父異母的弟弟。
“……我是那般孟浪之人嗎!?”
蘇易輕咳一聲,嚴聲厲色的糾正,頗為不解的笑問:“你們都不好奇呀?”
宋文馳瞪大眼睛:“難道不是嗎!?”
蘇易:“……”
諸人不理,蘇易搖了搖頭,左右看了看,視線從上官晔淡漠的臉龐上滑過,最終停留在趙徹身上,發揮着锲而不舍的精神,又道:“那邊有女子打架,不如子川兄來猜猜是誰?”
說着蘇易還擡手勾住了趙徹的肩膀,朝他擠眉弄眼,趙徹動作一頓,懶洋洋的擡眼:“嗯?”
“我若是直接說出來多無趣。”
趙徹嗤了一聲,慢條斯理的拉下了他的胳膊,不再搭理。
蘇易:“……”
“容之,不如你猜猜?”蘇易笑着看向另一邊的青衫公子,只見他垂了眸子,淡道:“歲初,你的飯菜涼了。”
蘇易習以為常,頗為苦惱的搖了搖頭,又笑眯眯地看向宋文馳,只見他甚是配合的說道:“不會是我三姐吧?”
“猜對了!”
蘇易伸腿跨過長凳,走到宋文馳旁邊,俯身勾住他的脖子,語氣裏夾雜着若有若無的興奮。
“你三姐把安平踹地上了,我剛剛瞧着,她裙擺上好明顯一塊腳印。”
趙徹:“......”
宋文馳夾了一口菜送到嘴裏壓驚:“安平殿下好膽量,竟敢去惹我三姐。”
“嘿!你怎麽不說說你三姐怎麽惹了安平?”蘇易合了折扇握柄敲了他腦袋一下。
“啊?那我三姐怎麽惹安平殿下了?”宋文馳從善如流的改了口。
“好像是因為拌了兩句嘴,不太清楚,安平先動的手。”
“哦”宋文馳點頭,“那我三姐沒事吧?”
“……你三姐能有什麽事?”蘇易忍住要翻白眼的沖動,又道,“不過那安平臨走之時,頗有氣勢的說了一句‘今日之辱,來日定當百倍奉還’,看她那幽森森的眼神兒,我倒是有點擔心夷安郡主了。”
惜美之心,人皆有之,在蘇易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趙徹微不可察的皺了下眉。
那邊蘇易連連搖頭,合上了折扇,嘆了口氣,意味深長道:“這偌大的燕京啊,不知日後是誰有“福氣”,能娶了夷安郡主。”反正不會是他。
他話音一轉,看向上官晔,又道:“容之啊,你說夷安郡主那麽兇悍,為何在你面前就乖巧的不得了?”
上官晔終于擡了頭,薄薄的嘴唇裏吐出模棱兩可的兩個字:“沒有。”
沒有兇悍還是沒有乖巧?
聞言,趙徹嘴角的笑不自覺的下垂了幾分,他也覺得表妹對容之有那麽一點不一樣。
“莫說些混賬話。”
趙徹漆黑的眼底看不出什麽情緒,伸筷敲了蘇易折扇一下,直撞到鼻尖上,疼的他“哎呦”了一聲。
“好好好,不說你表妹就是。”蘇易揉了揉鼻子,終于安靜了下來,用膳去了。
壽安宮。
太後坐在軟塌上,身着一身墨綠色的長袍,銀絲線勾勒出壽字祥瑞花紋,手裏正執一本書讀着,寬大的袖口下露出一對成色極好的翡翠手镯,三尺寬的沉香木小桌上的熏香爐飄出袅袅檀香。
另一旁,是愁眉苦臉正在奮筆疾書的宋樂儀。
白日在明心堂發生的事情一字不落的傳回了太後的耳中,于是太後決定,親自監督宋樂儀學習。
至于為什麽只監督宋樂儀一人,是因為趙徹的學業是太後親自督導的,什麽水平她心裏清楚,作為年近半百之人,這些彎彎繞繞她看的最透。
“姨母,夷安寫好了。”宋樂儀神情乖巧,雙手舉着一沓紙遞到太後面前。
太後接過後,淡掃一眼後便遞給了趙徹:“徹兒,你來替母後檢查。”
……
什麽!?
宋樂儀臉色驟變,努力的朝着趙徹使眼色——表哥,一定要幫我啊!
趙徹勾了勾唇角,朝她扯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而後低下頭,一頁一頁的翻看檢查起來,殿內極為安靜,只有娑娑的紙張翻閱聲。
宋樂儀略微緊張的捏着袖口,總覺得他那笑容不懷好意,太燦爛了——
等趙徹看完,他将一沓紙放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宋樂儀,方才道:“回禀母後,這份釋義共錯誤十三處。”
聞言,宋樂儀心下一涼,頗為憤憤然的想,就知趙徹這厮不會幫她!小姑娘低頭埋頸,盯着腳尖,不敢去看太後的神色。
而那邊趙徹頓了頓,又接着道:“我聽聞表妹昨日夤夜苦讀,她向來不善文賦,能學到如今這般,已然不易。”
宋樂儀這才松了一口氣,什麽不善文賦之類的話語也懶得和趙徹計較,順着他的話嬌聲道:“姨母,你瞧夷安昨夜挑燈夜讀,眼下一片烏青呢。”
小姑娘睜着一雙水霧朦胧的眸子看人,軟聲撒嬌,縱是鐵打的心都要柔上那麽兩分。
太後淺笑,眼尾細細的皺紋上漫開寵溺之意,她執起茶杯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
“既然徹兒都如此說了,就算嬌嬌過關了吧。”
太後對倆孩子的小心思摸得一清二楚,只是往日兩人關系不好,頗叫她頭疼,如今有轉機,定是要撮合的,于是太後有意向夷安給趙徹賣個好。
“謝過姨母!”小姑娘嬌笑着撲到了太後懷裏,見此,太後伸手撫了撫夷安的秀發,循循善誘道,“別光顧着謝姨母,也得謝過你表哥才是。”
“多謝表哥!”
宋樂儀鑽出太後的懷抱,難得心甘情願又正經八百的朝趙徹行了個禮。
趙徹唇角上揚一瞬,随即斂了神色裝模作樣的說了一句:“表妹不必多禮——”
自從那日宋樂儀與趙妙動手之後,消息便如插了翅膀一般飛入了三宮六院與燕京的大街小巷。
禦史臺那邊連遞好幾道折子參夷安郡主任性妄為,有違宮訓,說到後來愈發慷慨激昂唾沫橫飛,竟成了不遵禮法,品行不端,是為皇家郡主之恥。
皇帝那時笑着駁回了折子,清俊的臉上一片溫和,說的話卻誅心:姑娘家打鬧的小事兒,朕沒想到竟然驚動了愛卿,愛卿可是覺得領着朝廷俸祿卻無所作為,心下愧疚,方才為着這些瑣碎小事兒特寫了折子,打發時間?
說的禦史臺大夫老面無光,冷汗涔涔,當即跪地惶恐道,老臣不敢。
至于鎮國公主府那邊,第一日安靜的不像話,果不其然,第二天端陽太公主便遞了帖子入宮觐見太後,說是好久不見皇嫂,甚是想念。
明顯來者不善。
當今太後魏婉寧,年輕時在燕京城亦是響當當的人物,英國公嫡女,風華絕代,及笈之時,求娶之人險些被踏破了英國公府的門坎,最後先帝抱得美人歸,不知多少世家子弟捶胸頓足。
太後與先帝并肩數十載,明争暗鬥中血殺過來,從八王妃到太子妃,再到母儀天下的皇後,一路扶搖直上,直到如今萬人敬仰的太後。
人人豔羨。
只可惜,老英國公父子三人戰死沙場,英國公府一蹶不振,太後悲恸之下,一心向佛,已有十五載。
兩個同樣尊貴的女人,笑談間針鋒相對,直到端陽提起那天在明心堂發生的事情,太後握着一串佛珠,淡然一笑,三言兩語便擋了回去。
……
端陽冷着一張臉回了鎮國公主府,摔了一地的瓷瓶玉器,怒罵了數十聲老不死的賤人,皇帝非親子,夫君與父兄又都死了,竟然還敢這麽嚣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