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撒嬌二十九點
從那天之後,陳安妮就病了。
蘇亦來看她時,李齊安端着白瓷碗,坐在床邊,正在勸她吃東西。陳安妮看也不看他,始終一言不發。
見到蘇亦進來,李齊安有些尴尬,他拿起放在沙發上的西服,溫聲道,“安妮,最近公司太忙,我實在走不開,中午我會回來陪你吃飯。”
他一離開,陳安妮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她看着窗臺上花瓶裏插的一蓬新鮮的栀子花,“大一報到那天雲層很薄,驕陽似火。我把陪我報到的爸爸媽媽送走,一個人興致勃勃在校園裏亂逛。隔着主幹道和人群,我第一次見到李齊安,第一次知道了什麽是一見鐘情。”
“他笑起來時最好看,我經常在想,這世上怎麽會有笑起來這麽好看這麽暖的人,所以是我主動追求的他。後來有人說我是因為他家裏有錢才喜歡他,我從沒解釋過。因為我自己知道,從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的心裏眼裏就再沒有別人。結婚的時候,新娘因為舍不得娘家總要哭的,可我那天真的只有高興。”
說到這裏,陳安妮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悲涼而蒼茫,“他說那天因為我們吵架之後我又回了娘家,他心情很不好,加上公司亂七八糟的事,晚上應酬時他就喝醉了。江倩又來送夜宵,他以為江倩是我,他以為我回來了……只有那一次。第二天清醒之後他非常後悔,想和江倩把話說清楚,可江倩一直哭,他的心又軟了,拖了幾天,卻恰巧被我撞了個正着。”
蘇亦聽得胸口悶悶的。
心情不好、工作忙、酒醉、認錯人……真是出軌丈夫的萬金油理由。男人能管住下半身的真不多,尤其李齊安這種風度翩翩身居高位,有權有錢正處在一枝花年紀的成熟男人,不知道每天有多少狂蜂浪蝶垂涎觊觎着李太太的位子。
她曾經也暗示過陳安妮,夫妻之間有什麽問題要多溝通,吵架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反而容易給有心之人可乘之機。
終于還是出事了。
“那你以後有什麽打算呢?”蘇亦問。
不怪她着急,十幾年的感情不是說斷就能斷得清楚的,何況他們還有個即将上高中的女兒。不離婚繼續湊活過,還是揮慧劍斬情絲,都得早做打算才行。
陳安妮性格爽直,心思單純,是難得的至純至真熱烈而純粹的人。如果換了別人,不管離不離婚,大概都要給立刻為自己以後的生活作打算。靠男人不如靠錢,尤其她這種自打結婚後就沒上過一天班的中年家庭主婦。
可陳安妮卻一味地沉浸在愛人出軌的傷痛中。
她看着蘇亦淡淡一笑,“謝謝你來看我,我有點累了。”
還在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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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亦抿了抿唇,心疼中夾雜着恨鐵不成鋼。可看着陳安妮面如死灰,眼睛空空的樣子,她又頓時洩氣。
她不是陳安妮,永遠不可能真正的感同身受地體味她的痛楚。
蘇亦站起來,給她掖了掖被角,“那你多休息,不論什麽時候都可以給我打電話。”
陳安妮點頭,閉上了眼睛。
三天之後,陳安妮自殺了。
裝修得金碧輝煌的李家客廳被一片茫茫白色代替。
短短一天,李齊安高大挺拔的身子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矮了好幾分。他眼窩深陷表情呆滞地将供桌上的白色菊花換成了陳安妮生前最喜歡的栀子花。
屋外有零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李齊安漠然擡頭,就見陳安妮的哥哥陳昊三步并作兩步沖進來,朝着他的面門就是一記重拳。
李齊安被打得一個趔趄跌倒在地,一邊面頰立刻紅腫了起來。
陳昊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又是一拳,鮮紅的血從鼻中噴湧而出。
李齊安沒有還手,他擡手抹去鼻中不斷湧出的血,迎着陳昊要吃人般的目光:“大哥,對不起,是我對不起安妮,你打死我吧。”
陳昊氣地額角青筋直跳,低聲咆哮:“閉嘴!我打死你還嫌髒了我的手。李齊安,你這個混蛋!你當初娶安妮的時候怎麽說的,這才幾年,你出軌不說,還害得安妮年紀輕輕就……潼潼也沒了媽媽……”
說到最後,陳昊已是哽咽出聲。
他本來在外地出差,大半夜接到妻子的電話,說是妹妹出事了。爸媽上了年紀,乍一聽聞噩耗,雙雙昏了過去,進了醫院。
他立刻訂了最早的機票,趕到帝都。
他比陳安妮大了八歲多,小時候父母工作忙沒時間照顧女兒,所以他每天下學回家,都會幫着年邁的奶奶照顧妹妹,可以說妹妹就是在他背上長大的。
當初陳安妮和李齊安談戀愛的時候,陳昊其實是不太同意的。男人最了解男人,李齊安這種條件,那在小姑娘們的眼裏簡直堪比唐僧肉。只有千年做賊沒有千年防賊的,誰能保證李齊安能踏踏實實,安安心心和妹妹過一輩子。
可陳安妮誰的話也聽不進去,一頭就栽了進去。
現在連命都搭了進去,怎麽這麽傻呢?
一米八幾的中年男人就這麽蹲在地上,像個孩子似的嗚嗚地痛哭出聲。
李齊安眼神渙散,喃喃道:“大哥,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安妮……你打吧!你打吧……我寧願你打我一頓……”
陳昊抹了一把眼淚,不齒地道:“你是不是覺得挨了打就抵消了自己的過錯?李齊安,我告訴你,門都沒有……”站起來朝着李齊安就是一腳。
從老家趕來的李母看着兒子硬生生地受了陳昊的好幾下,立刻心疼地上來勸道:“親家大哥,你別這樣。安妮屍骨未寒,你們郎舅就打起來了,不是讓人看笑話嗎?有什麽話好好地說……”
陳昊看着李母,心知她這些年因為妹妹沒生個兒子諸多埋怨,那個賤女人就是李母安排進來的。再也顧不得什麽親戚臉面,他氣憤道:“我妹妹死了,我陳家和你們家再沒關系。”
一直沒說話的李父開口了,“親家大哥,安妮的死我們大家都很難過,我能理解你的傷心。只是這孩子心眼太窄了,到底什麽天大的事非要用這種方式解決?齊安是有錯,但也罪不至死。她怎麽不想想今後大家怎麽看我們李家,怎麽看齊安?可事已至此,你不如坐下來,我們商量商量安妮的後事。安妮做了我們李家十幾年的媳婦,我們不會虧待她。”
陳昊氣地胸口高高低低起伏。死者為大!他妹妹都死了,李家人竟然還想推卸責任,甚至想用錢來堵他的嘴,全他李家的體面。
“我妹妹的後事我們自己辦,不用你李家一分錢。潼潼是她唯一的骨血,我也要帶走,免得她留在這裏成了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聽了這話,李父李母的臉色變得相當難看。這陳家大哥也快五十的人了,還是一家大型國企的中層管理,怎麽做事這麽沖動?
“不行!不行!”獨自站在供桌前的李齊安突然神色激動地大聲嚷着,“你不能帶安妮和潼潼走……安妮是我的妻子,将來我還要和她合葬的。”
“放屁!安妮怎麽會想和你這畜生合葬?有了後媽就有了後爹,潼潼一個還不到十六歲的孩子,我決不能看着她留在這裏被人欺負虐待。”
“親家大哥,你這話是怎麽說的?潼潼姓李,是我們老李家的孩子,齊安是她的親爸,怎麽也輪不到陳家來操心吧?”李母高聲道。
“怎麽不行,潼潼也是我們陳家的外孫。留在這裏,我們不放心。”
……
李家客廳內,雙方你來我往互不相讓,吵成了一鍋粥。
陳昊朝一直安安靜靜坐在角落裏的李怡潼走過去,蹲下,勉強牽出個笑容來,溫聲問,“潼潼,你願不願意跟着舅舅、姥姥姥爺一起生活?”
李怡潼看着和陳安妮有着六七分像的舅舅,輕輕點了點頭。
李齊安渾身力氣像是被抽幹了似的,神色頹敗抱着頭坐在了沙發上。
李怡潼從陳安妮出事後,整個人都恍恍惚惚,卻沒有掉一滴眼淚。來幫忙的蘇亦看着亂糟糟的李家,将她接了過來。
吃過晚飯,蘇亦安排陸時語将她卧室裏的被單枕套都換了,“今晚你睡客房,讓潼潼睡你的房間。”
“為什麽不讓我和潼潼睡?”陸時語疑惑道。
“不行,你睡覺不老實。”蘇亦又收拾了一套洗漱用品出來,看着一個人木然地坐在床上的李怡潼,“這孩子狀态不對,要是哭出來倒好了,現在這樣子更讓人擔心。這兩天你細心一點,多和潼潼說說話,知道沒?”
陸時語嗯了一聲。
晚上李怡潼洗完澡從浴室出來,看着坐在窗邊的懶人沙發裏,腦袋一點一點的陸時語,她走過去,“小語,你去睡覺吧。”
陸時語下意識嗯了一聲,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人清醒過來,連忙搖頭,“不,我不困,我陪你。”
李怡潼笑了一下,“可是我想睡了。”
她背光站在那裏,深亞麻色的短發柔軟地別在耳後,露出蒼白的一張小臉。陸時語站起來,走過去拉住她冰冰涼的手,“潼潼,我知道我說什麽都安慰不了你,但是你一定要振作起來。時間是最好的藥,不管多痛的傷口,時候長了,都會慢慢結痂。”
李怡潼輕輕點了一下頭。
淩晨兩點,作息一向沒什麽規律的陸時欽用midi鍵盤将一首《菊次郎の夏天》改編完,增加了一些新的配器,顯得更加有活力。
關掉電腦後,他有點睡不着,幹脆推開房門走了出來。
漆黑的夜空早已沉睡,月亮只有細細的一彎,剪紙般靜谧地挂在天空,幾顆零落的星星在旁邊慵懶地眨眼。
“小泰萊莎很傷心,她再也不想長大了……”院子裏葡萄架下的秋千椅上,坐着個單薄的白色背影。她抱着腿,小小一團縮在秋千椅裏,臉放在屈起的膝蓋上,正在小聲碎碎念着給自己講故事。
是李怡潼。
陸時欽下意識放輕了腳步聲,但李怡潼還是聽到了。
她擡眸見到身材挺拔清瘦的陸時欽,與他平靜的黑眸對視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時欽哥哥,你怎麽還沒睡?”
陸時欽嗯了一聲,坐在了她身旁,“你……”
他剛開口,李怡潼卻唰地站起來,她穿着白色棉質睡衣睡褲,光着腳站在地上,頭低低地垂着。
“我,我回房間了,時欽哥哥你也早點睡,晚安。”
陸時欽沒說話,從旁邊拿了拖鞋,蹲下來,抓着她的腳腕套上。
李怡潼喉嚨發幹。
“我……”
她想說她挺好的,不需要安慰。
陸時欽站起身,擡手覆上她的發頂輕輕摸了摸,然後滑向她冰涼微顫的唇瓣。
“乖,別咬了,流血了。”
作者有話要說: 別擔心,白蓮花後面肯定要狠狠虐,今天還堅持看文的大佬們都揮揮小手,讓我看看還剩多少,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