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小暧昧
一碗苦澀濃稠的中藥被面不改色喝完,慕清晨覺得面前的人全部失去色彩,世界陷入黑白。
但她不能表現出任何異常,這回醒來,心情有了微妙變化,以前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哭就哭,想欺負人就欺負人,現在不容許自己有一點點不完美。
她知道原因,正因為此,才更加煩惱。
屋子裏很熱鬧,燕容念還在和江回迎單方面鬧騰,慕清晨額角青筋歡快跳躍,慕晚深深懂女兒的強顏歡笑,讓大家全都出去,好讓她好好休息。
等人一走,門輕輕帶上,慕清晨就熄滅燭火,翻箱倒櫃尋找存貨甜食。
然而卧房裏只有一杯漱口清水,囫囵幾口也解決不了口中苦澀。
僵坐床頭的人忍不住內心淚流滿面,我為什麽要在他們面前裝啊!說怕苦說想吃糖能掉塊肉嘛!
滿口苦味連帶着胃也開始痙攣,她将目光轉向窗戶,利落推窗翻越,探身一半,眼前出現冰冷武器,再往上是冷月白衣。
“呵…呵呵…”慕清晨在江回迎冷視下縮回身體,這該怎麽解釋?
月光下,江回迎收劍懸于腰間,臉龐微側,看向他處,不自覺緊了緊拳頭,思考如何措辭将手裏頭東西送出去。
慕清晨忽然道:“你還是從前墨衣好看…”重要的是和氣質很搭,一看就特別酷帥有氣勢!
随口說來緩解氣氛的話似乎不太合适,反而有些挑刺。
慕清晨倏然反應過來,條件反射道:“我亂說的!你穿什麽都好看!”
也不對!
“你你!”你個毛線啊!慕清晨悲憤欲絕,被自己愚蠢死,破罐子破摔把自己埋在被子裏,沒臉見人了!
江回迎站在窗邊,靜默了一會兒,不知正做何感想,将手裏棗糕往慕清晨床頭一扔,關上窗戶匆忙走開。
撞見守在門前多時燕容念,被那小子攔住,似笑非笑打量:“哎呀呀,剛才下山了?”
江回迎:“……”
燕容念:“哪個店家這麽倒黴?大半夜還得被人踹門拿劍逼着做甜食?”
江回迎:“……”
燕容念:“別急着進屋?咦?站住!讓我看看你臉是不是紅了?怎麽了怎麽了?你們剛才說什麽了?……哎哎哎!又打人?!”
慕清晨早上又被灌了兩大碗藥,精神萎靡爬起來,被慕晚深勒令曬太陽去晦氣。
晨起陽光燦爛溫度适宜,曬太陽是不錯之舉,但有那人在側…就不是很美好。
她努力保持目不斜視,眼觀鼻鼻觀心,嘴裏棗糕味道甜膩膩的,提醒她昨夜江回迎特意下山為自己尋來甜點的事實。
根本就做不到心平氣和!之前明明相處的自然而然,現在自己怎麽變的這麽小家子氣!那可是江回迎啊!為了給你們母女倆報仇整整在京都折騰痛苦十年!
他是把你…把你…
味蕾裏的甜味慢慢變了味,苦澀順着喉嚨劃進心裏,慕清晨低下頭,和江回迎隔着三米距離看天望地。
燕容念跑了過來裝路過,目光循環在兩人身上毫無掩飾掃過。
慕清晨額角青筋跳動,深刻理解江回迎為什麽每次話不多說直接動手。
忍!得忍!她叫過燕容念風輕雲淡的打聽前天事情。
将前因後果了解一遍,得知自己是被淡淡和神醫救的,于是叫來淡淡一頓猛誇猛抱。
擔心主人身體被哄來抱住的淡淡雄壯身軀被揉變了形,生無可戀的被揉了個夠,才得以放下,一身氣勢被亂毛糊成了小可憐。
淡淡:“……”無欲無求的離開主人,後面的人歡快叫喊:“淡淡大王中午想吃什麽?我親自給你做~!”
“喵嗚!”
燕容念:“它說什麽?”
“滿漢全魚!”
“……”
“你說雪塵住在第六山,知道具體哪個位置嗎?他用珍貴的藥救了大家,總該去道謝。”
燕容念搖頭,靜立許久的江回迎淡道:“可以去六山尋一遍”
慕清晨連連拒絕,尋一遍免不了肢體接觸,現在自己的狀态必然是不行的,光靠近都覺得臉紅心跳!
轉移話題道:“今天是和松鼠約定的第幾天來着?”
江回迎沒有說話,看起來氣場不太妙,燕容念求生欲很強的沒有回答問題,靜了片刻,慕清晨尬笑着自話自說:“好像是第四天?……第四天!灰灰呢?!”
小黑:“汪汪!”丢啦!
慕清晨立刻苦着臉,摩挲戒指打着小算盤:“六哥,麻煩你把戒指送給松鼠,救回灰灰吧?”
燕容念關鍵時刻非常擅長察言觀色:“不行!我不能和它對話!得你親自去!讓江大爺帶着你!很快就到了!”
慕清晨:“……”不行啊!放在從前肯定理所當然,現在尴尬死了!
江回迎掃了燕容念一眼,後者攤手表示不去,并且把慕清晨往那邊用力一推,差點給慕清晨和大地來個親密接觸,險險之時被江回迎撈起,幾個起落消失林裏。
“……”燕容念!你怎麽這麽坑!
慕清晨羞憤欲死,将臉埋在衣襟裏,鼻翼全是那人氣息,臉更燒了,終于是忍不住誘惑睜開雙眼,發覺江回迎今天穿的是墨色衣衫。
很久之前,初遇林中一瞥,夜寒偶遇,他穿的都是墨色,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不可見光。
忽然就眼眶濕潤起來,這些年江回迎在京都過的多辛苦,旁人難以想象,這身性格與偏愛都與經歷有關。
若早年娘将母女倆活着消息傳遞過去,他也能稍稍得以安慰。
奔騰的罡風忽然停滞,江回迎就這麽抱着她立于枝桠,低頭問:“怎麽了?”
“沒事,風迷了眼睛”
“閉上眼睛”
“嗯…”
剛剛踏進松鼠領地,周圍樹葉晃動,大大小小無數小巧身影抱着小枝對準入侵者。
和上回一樣,慕清晨被護在懷裏,兩人劈頭蓋臉受了一通砸,才有機會說話。
“等等!我來歸還戒指!”
戒指高高舉起,陽光下折射耀眼光芒,周圍恢複平靜,慕清晨從江回迎衣服裏鑽出來,看了看四周,和想象一樣,一個個萌物看起來兇神惡煞。
不一會松鼠們自覺讓路,兩人進入五道梅花鼠王洞穴附近。
那裏早有客人,雪生正蹲着身苦口婆心勸阻五道梅花鼠王,看見慕清晨和江回迎禮貌打招呼。
“松鼠不願意放你們的貓走”他無可奈何嘆氣,一副小大人模樣:“我說,你們到底做了什麽讓它生氣的事?”
慕清晨對他相熟的語氣感到疑惑:“你是第六山雪塵神醫的徒弟?”
雪生:“嗯!我叫雪生!大人說你們是山主,讓我客氣點,哎!我才知道十山還有主人!”
雪生不懼生人,談吐頗為天真,還是少兒心性,明顯不大願意承認事實。
慕清晨笑着和他客套幾句,說改日登門拜訪,雪生立刻揮手拒絕:“不了不了,大人說不見為好,免得給你們帶來災禍,既然遇見也是緣分,我這麽跟你們明說吧,咱們進水不犯河水,你過你們的,別透露我和大人消息,以後你們身體健康問題我們包了!”
慕清晨:“……”忍不住調侃“你很希望我們以後生病受傷?那時候不就是井水犯河水?”
雪生無言,一言難盡望着她,用眼神說,你怎麽這麽難說話!
被困在籠子裏的灰灰嘶聲力竭:“喵!喵!喵!”
衆人皆為之一震,五道梅花鼠王一松果砸進去,灰灰圓滾身體靈敏閃避:“喵!喵!喵!”
慕清晨捂住耳朵:“別叫了!這就救你!”她揚了揚戒指,虛影一晃,方才還在砸貓的五道梅花鼠王捉住戒指閃至“王座”。
細細觀賞許久,示意手下放了灰灰,自己鑽進洞穴消失,許久它才出來,揮動尾巴,上百只松鼠齊心協力将松鼠洞掩埋。
“這什麽意思?”慕清晨眼皮子一跳。
灰灰剛被安撫的心靈又被懸起,心驚肉跳望着仇敵輕松踏着自己跳上主人肩膀。
“咕咕!”
灰灰:“……喵!”
慕清晨哭笑不得安慰橘貓:“好了好了,它那麽小,灰灰還怕它不成?”
“喵喵喵!”
“乖,它已經沒有家了,讓它住一段時間?”
“喵喵喵!”
灰灰徹底炸了,堅決抗拒欺負自己的仇人和自己共同擁有一個主人,共住一個家。
五道梅花鼠揚了揚松果,上頭百只松鼠揮舞樹枝。
灰灰:“……”
江回迎疑惑:“它要跟你走?”
“嗯,它說我們是好人,想在矮峰安頓族群”
“墓穴呢?”
“隔着幾代血脈,它對沉睡于此的太子執念只剩下戒指,如今戒指物歸原主,也就沒有了守墓責任,入墓的洞口,全都被掩埋了”
回程臨近中午,第八山平靜安詳,大山險峻一側,林間幽深,獸禽潛伏,十二三歲,衣服滿是補丁男孩努力攀爬岩石,堅定的眼睛裏倒映懸崖怪石嶙峋頂端一株血色。
“往生花!只要摘到它,娘就得救了!”
腳下石子松動,山風凜冽,風卷殘雲,一聲飛禽長呖悠遠眠長。
男孩:“啊啊啊!!!”
八山頂端,清澈潭水無一生物,大紅的花苞安靜收攏,根部錯綜複雜,一群一群毒蝶飛舞,一場一場新的夢境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