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早戀
這份的友誼一直持續到初三,期間除了一些奇怪的小細節,其他都很愉快。
我靠自己交到了人生中第一個朋友。
放假前最後一個星期,輪到我們班值日,正好那天的值日生是我和葫蘆娃,于是我們跟着德育處老師分別巡視教學樓和操場、小花園。
走到操場,老師看到黑暗中有點點火光,于是收斂着步子跑去抓抽煙的學生。
我留在實驗樓旁的小花園邊繼續巡視,卻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哦不,兩張。
方棠和程曦躲在實驗樓側面黑漆漆的草坪裏,蹲着以為別人不會發現,卻被我看到了。那裏樹影交雜,一般來說黑暗中确實挺難發現。他機靈,很會找地方。
可瞞不了我,我有發現方棠的眼睛。
并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麽,只是隔着兩三米都感受到了暧昧的氣息。紅着的臉,略微急促的呼吸。
反正是些秘密的事,老師看到至少是個通報批評,嚴重沒準兒是留校察看。他倆真該好好歇歇躲在那邊操場抽煙的幾個壯士,成功吸引了主要火力,我對方棠來說沒有任何危險性。
方棠看清是我,安靜竄起來捂住我因為驚呆長得大大的嘴。
“你先回去。”他小聲對顯然吓到的程曦說。
程曦用憐憫旳眼神看我一眼,小心地站起來,盡量保持小聲地繞開老師跑了。
她可能覺得我會被方棠滅口吧……
方棠見她跑走,拉着我蹲下,這才放開手。
“你不上課在幹嘛!”
“你不懂。”
他才說完,就聽到老師斥罵那幾個抽煙學生的聲音和不遠處逐漸接近的腳步聲,感覺停下動作保持安靜。
我急中生智,立馬從花壇邊跳出來。
老師見我從花園裏出來,便問:“有沒有發現異常?”
我小心擋住老師的視線,以防他看到不遠處的方棠:“沒有。”
老師遠遠往一眼一片黑的寂靜花園,抓着三個老煙槍轉身走了:“好,那就回去上課吧。”
“好的老師。”我立馬說。
看到老師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操場才松了口氣方棠剛才一直蹲在後面牽着我的手不放,要不是花草茂盛就暴露了。
我蹲下,有些無語:“你到底在幹嘛?”
“散步。”他理直氣壯地說,”沒想到今天老師來得這麽早。
“晚自習散步?”
“不行嗎?”
“你作業做完了?”
“還沒。”
“你散步走到花壇裏面去了?”
“你問題怎麽這麽多!”他有些惱羞成怒。
“好奇嘛。”
“你別說出去。”他小聲囑咐。
“為什麽?”
“就說你問題多!”
看到他突然覺得很煩,我站起來:“算了,我回去上課。”
他死死拽着我。
“幹嘛?”
“陪我一會兒。”
“你又不怕黑,自己回去呀!”
“下課再回去,現在回去不被發現?”
“我跟老師請過假了。”
“我沒有!”
他耍無賴幹脆抱住我:“好西西,曠半節課的事兒。”
“程曦都早回去了,你怕什麽嘛!”
“她位置比較好進出。”
“我作業還沒做完。”
“你動作一直都慢。”
“所以才要早點回去做。”我拽他的手。
“晚上回去一起做。”
“行了吧,你每天回去都多晚了。”
“放學別走,我去教室找你。”
“不送女朋友回家了?”
“她自己又不是找不到路。”
“哦。”我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麽。
方棠心滿意足,抓着我的手說:“好冰。”
“我都忘了今天值日輪到我們班,老師過來叫的時候慌裏慌張忘了拿外套。”
“也不敢跟老師說回去拿。”他搶過我的話。
被他說中,我低着頭無法反駁。
“西西,勇敢一點,想要什麽就說。”
“也不是很冷。”
“真的不冷?”
“有一點……”我弱弱地說。
他順手把外套扔我肩上,“你就是有什麽都不說,不對別人提任何要求。”
“那我現在踢一個要求可以嗎?”
“說。”
“我想回去做作業。”
方棠深深呼一口氣,“我重要還是作業重要?”
“你。”我看着他,語氣堅定。
“那不會對了。”
“你在這兒又不會死,我不做作業會死。”
“那就試試。”
他把衣服披好,再将我抱在懷中,小小一團。我瞬間被暖意包圍,安心的感覺。
過了好一會兒,他抱着我問:“你是不是長不高了?”
“誰說的!”
初三,我努力長了好久,還是比同齡人矮了不少。所以這是一直逃避的敏感問題,其實我自己也很怕不會再長高了。
方棠從進校開始就接近一米八,現在還在不聽長高,要是能分我一點就好了。
“你就初一長了點,初二開始就沒怎麽變了。”
“我只是……”我想了想,“長得慢而已。”
“你這樣一米五都難啊。”
“騙人!”我無法接受現實:“我要長到一米七。”
“這麽厲害?”
“對啊。”
“我也喜歡一米七的。”他揉揉我的頭:“等你長到一米七,我送你個禮物。”
“什麽禮物?”
“我啊。”
“啊?”
“我。”
“我不要。”我想也沒想就說。
“真不要?”他又問。
我的口是心非讓自己只能沉默。
“我長不到一米七的。”我小低着頭聲說。
“那減五厘米?”
“程曦多高呀?”
“一米六五。”
“哦。”我有些洩氣。
“那就一米六吧。”他笑着開玩笑。
後來我想盡辦法長,也只勉強夠到了一米五的門檻,差的那十厘米這輩子都沒補上來。
他繼續說:“如果長到一米六,我應該會喜歡你。”
我看着方棠微笑的眼睛,沒勇氣問他是哪種喜歡。
“哥哥對妹妹的那種。”他毫不留情地告訴我這個無問之答。
對啊,不然還能是哪種呢?
……
回到教室,葫蘆娃趴在桌上一動不動。
“你這麽快就值完日啦?”我問,“教學樓不是要檢查很久嗎?”
葫蘆娃趴在桌上不說話,我才發現他手背上一塊小小的淤青。
“你手怎麽了?”
“撞到樓梯扶手了。”
我被他蠢到,“就因為這個?”
“嗯。”
“你是瓷娃娃嗎?”我說,“這麽點兒小事就能傷心這麽久?”
“對啊。”
“好吧,需要我安慰嗎?”
“不用。”
“好吧。”
他趴了好久,才又開口:“成蹊。”
“嗯?”我正好做完作業,準備換一本。
葫蘆娃幽幽地說:“我不喜歡羅霞。”
“羅霞?”
我有些疑惑,他這句話沒頭沒尾,還帶着點兒委屈的語調。
我一直是弱小而怯懦的,但葫蘆娃卻是我第一個想保護的人。
“葫蘆娃,老師叫你下去檢查清潔。”
羅霞突然出現在門口,我才知道她剛才居然不在教室。
她說完就往外走了,我有些疑惑,她明明不是班委也不是校團委的人,為什麽老師會派她帶葫蘆娃去檢查?照理說,應該是我和葫蘆娃去值日。
不過她既然說是老師叫葫蘆娃去,我也沒再多想。
葫蘆娃爬起來,什麽也沒拿,乖乖走到門口順着羅霞走遠的方向去了。
看着那個小小的背影,我心中不知為何有些隐隐的擔心,對那塊小小的淤青耿耿于懷。葫蘆娃腦子笨,手腳也笨,磕到碰到是經常的事兒,但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麽喪氣的樣子。
放學鈴響過兩遍,葫蘆娃還沒回來。
方棠帶着程曦跑到我們班,“西西,我有點事兒,你自己回家小心點兒。”
“哦。”我看程曦有點不開心的樣子,眼圈還有點紅,卻不敢多問。
方棠走出教室,才聽到後面的同學說程曦回教室的路上正好碰到年級主任,被抓個正着。那可憐的樣子,應該是被罵了,還要怪方棠不靠譜。不過他因禍得福,得了個機會見了對方家長,神奇的對方家長還挺喜歡他。
我慢慢收東西,羅霞沒回來,葫蘆娃的位置也空着,就算放慢動作等了那麽久也沒回來。猜測他們應該是有什麽事被老師留下來了,等了好久沒結果,我只好背着包獨自回去。
那天像是命中注定,我心神不定地走錯了地方,不知對方棠食言的失望還是對葫蘆娃的擔心所致。
是書本落在地上的聲音提醒了我走錯地方,操場的角落,羅霞的和葫蘆娃出現了這一同一個地方。
隔着一段距離,又黑,我一時沒看清發生了什麽。
還未走近,只看到羅霞對着葫蘆娃稍顯大個兒的腦袋狠狠打了一下,然後猛的推開他。他低着頭,退後幾步才勉強站穩,安靜得想顆沉默的石頭。
或許是對葫蘆娃的保護欲,我想也沒想就在羅霞擡起的手再次落下前擋在了葫蘆娃面前。不顧她不顧後果的力度造成的疼痛,把葫蘆娃拉到身後藏好。
“成蹊……”
葫蘆娃看到我,像見了救星一般,又委屈又害怕的樣子。
我吃痛抱着自己的頭,她這次不是用的手掌,是手肘。正好打在我頭頂,幸好頭蓋骨堅硬,不然就打啥了。
羅霞也沒好到哪兒去,大叫一聲,抱着胳膊瞪我這個不合時宜的攪局者。
“你幹什麽!”
我故作鎮定地放下手,大聲質問她。
“成蹊,他把我杯子摔碎了,我教育他。”她好不心虛地說。
我回頭看葫蘆娃,他委屈地要哭出來了:“她說放在我桌子邊,可我一睡醒就看到已經掉地上了,我不知道……”
“他不是故意的。”我有些心虛地說:“我跟你道歉,但你不能打他。”
“誰是你朋友,你向着誰?”她指着我說:“過來!”
“我不!”我大聲說。
“成蹊,我們一起回家。”她見我強硬,語氣柔和了許多,過來拉我:“我請你喝奶茶。”
“葫蘆娃是我的好朋友。”我說,抓着葫蘆娃的胳膊把他推到後面去,“我向着他。”
“你說什麽?”
“他手上的淤青,你是不是你弄的?”
“是又怎麽樣?”
我漸漸回憶起,葫蘆娃就是羅霞來那天起越來越膽小,話越來越少,也很好跟我抱怨什麽了。他很怕羅霞,不是無緣由的害怕。
“你以後不準欺負他。”
“成蹊,我怎麽會欺負他呢?”她笑着說:“他膽子小,我在幫他訓練膽量。”
“不需要。”我厲色說道。
“好,你們在這兒慢慢惺惺相惜,我先回去了。”
她扔掉了微笑的面孔,不耐煩的樣子,提着包白我們一眼就轉身走了,消失在放學的人流中。
這十分鐘,可能是我整個一生中拒絕別人最多次、最堅定的十分鐘。
看到她離開,我才終于松了口氣。其實我自己也很害怕,不知道她會幹什麽,但只有一點是肯定的——不能對葫蘆娃的痛苦視而不見。
“西西!”
我本想轉身回去看看葫蘆娃的情況,他卻猛地撲上來,抱住我痛哭。
“叫你別亂叫嘛……”我小聲嘀咕。
“西西……你是我的天使……”葫蘆娃抱着我哭,鼻涕擦了我一襯衣,“以後……就不止我一個人被欺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