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春藤
到春藤的第一天,同當時去初中一樣,膽怯又緊張。
好不容易花三年熟悉了那裏的環境,現在卻要到一個新環境中去努力結識新的人,這對臉盲症換着很不友好。
每次開學前幾天我就會開始害怕,怕在學校不開心,怕會有什麽沒預料到的事,怕自己表現得不好。害怕的同時有伴随着期待,希望自己能換個環境就換個心境,總覺得這次自己勇敢點就能交到新朋友。
未知的高中人生還是很值得期待的,雖然以往的經驗告訴我,不換重來多少次我都交不到朋友,換學校不過是一次次重蹈覆轍罷了,但新環境總有新希望。
方棠送我到國際部A區樓下,有些不舍的樣子。
“真不要我送?”
“嗯,都高中了,我自己可以的。”
從早教班和幼兒園老師開始,去哪兒幹什麽都是方棠陪着我,現在高中總不能也由他一直陪着我。畢竟總有一天他陪不了我,我不能一輩子依靠他。
我在國際部,他在高中部精英班,兩邊離得不近。不僅如此,連上課、放學時間都不一樣,更別說課程了,就算是名稱一樣的課程也是分開上的。春藤的國際部和高中部簡直就像放在一個校區裏的兩個分校,完全是不同的系統。
我們學校是春藤在全國的第八個分校,董事長以踏踏實實做教育,開明而随和著稱的,是有名的教育家。我和方棠能來到這兒,是以優異的中考成績為基礎的,加上家裏四年前就開始預定學位,終于在去年成功拿到名額。
因為春藤對人數的嚴格限制,我和方棠很難看到初中同學的面孔,除了當時最優秀的幾個,其他的都在其他學校。
這讓學校對我們而言更陌生了許多,不過來之前我媽說這學校很注重創新,到處都很人性化。“人性化”這個詞總會讓人産生些親切感,容易放下警惕安心學習。
“如果有什麽問題給我打電話。”方棠拉着我的手囑咐。
第一次自己去辦理入學,他也會不習慣不照顧我吧。
“我知道。”我笑着說:“有事就去找你。”
“那好。”他放開手,“你先過去,我看着你走。”
“好。”我有些無奈地笑笑,勇敢地背對着他朝教學樓走。
一直走到樓上教室門口,往外望,他才對我揮揮手,安心轉去高中部。
其實沒什麽手續好辦的,所以登記什麽的都在網上搞定了,物品的發放也不用擔心,全在每個人自己的儲物櫃裏放着呢。
“成蹊。”中方班主任老師笑着找到我的名字,“你好。”
“老師您好。”我趕緊向老師問好,力求留下一個好印象。
“你暫定坐在第一排中間列左邊的位置。現在要用的東西全在課桌裏,可以自己檢查一下。”
我戴着眼鏡望過去,中間排已經坐了一個人,“好的,謝謝老師。”
“沒事。”老師把儲物櫃鑰匙交給我。
我拿着鑰匙、背着包走過去。
趴在那裏睡覺的是個男生,剪着短短的頭發,個子很高,趴在桌上像只蜷縮的基圍蝦。周圍零零星星的幾個同學都在熟悉彼此、談天說地,就他一個安靜地趴在桌上,不知是睡着了還是單純無聊。
米白色的校服西裝披在肩上,我還沒走兩步就見它滑落,掉在地上。幸好不是正好路過的時候掉的,不然我還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我拍拍胸脯還有點慶幸。
他好像沒察覺,繼續趴着,那應該是真的睡着了。
我走過去,将西裝撿起來,卻拿着不該如何是好。叫醒他似乎不太禮貌,可看來看去也沒什麽地方放,教室冷氣那麽足,萬一人家冷怎麽辦?
我思考了好久,最終還是決定顫抖着雙手,小心翼翼地幫他披上。
正好披上的時候,他可能睡夢中感覺到了衣服掉落的事情,伸出一只手來抓肩上的衣服,卻正好抓到了我給他披西裝的手。
我本就小心翼翼,被他這一抓,吓了一大跳,愣在那裏一動不敢動。他也察覺到異常,睡眼惺忪地爬起來回頭看,正好看到驚慌失措的我。
這個男孩子長得真好看,白白淨淨,渾身上下都是清爽利落的感覺。這初見的完美印象導致後來的三年,我都覺得他是這世上最純淨、無邪的男孩子了。
他第一眼看到我也有些驚訝,遂後愣愣地看了好久,手卻不放。
我覺得有些尴尬,找了個時機收回手,紅着臉說:“你衣服掉了。”
他如夢中驚醒般,思緒一下自從晃神中掙脫出來。
我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抱着自己的手繞過桌子走過去,坐到他旁邊,再小心地放下書包。
“謝謝。”他好聽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聲音不高不低,妥妥的少年音,略微偏向成熟一點點。
我咬咬唇,小心的側着頭,看到他正看我,又有些不好意思。不敢說話,就客氣地點了點頭作為回應。
他微笑着問:“你叫什麽?”
“成蹊。”我小聲說。
“成蹊?”他問,“好特別的名字。”
我勉強地笑笑,問:“你呢?”
“何維之。”
維子之故,好特別的名字。
他說完,轉回去拿出包翻找着什麽。
我把筆遞過去,他的表情立馬變成了精細,接過去在自己手心寫下了“何維之”三個字,然後将筆交給我。
我低頭,抓着大拇指在他手心寫上“成蹊”二字。
“小路”他笑了笑,看着我說:“還真是這個?”
我點點頭。
他盯着我的眼睛說:“小鹿眼。”
“嗯?”我一時沒太明白“小路眼”是個什麽東西。
“頭上長角那個小鹿。”他笑着對我說。
“哦。”我恍然大悟,“這樣……”
“就是戴眼鏡擋住了。”他看着我的厚厚的鏡片,有些遺憾的樣子:“近視?”
“嗯。”我點點頭。
“什麽時候開始戴的?”
“小學一年級。”
“這麽小?”
“嗯,有點遺傳的因素在。”
“還好,很有神。”
九月的陽光從窗外偷跑進來,從我的背後經過,漏下一些在他身上,行成不規則的三角形、四邊形,形狀雖生硬,卻給人感覺卻感覺溫暖。
這男孩子和方棠好不一樣,清淡又舒服。
方棠的笑容是閃耀的,走在人群中能讓人遠遠一眼分辨出來的出挑。何維之看起來更反而像一個普通的鄰家男孩,普普通通、簡簡單單,卻讓人感到細水長流般的溫暖。
面前的少年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成月牙,臉頰上還有兩個對稱的梨渦,像藍天中漂浮的幾朵白雲,摘下半片嘗嘗,驚訝地發現居然是甜的。這笑容真的好甜好甜,甘甜清列,更像漫步餘密林中的白色小鹿,生活在童話中的人物。
身旁的少年是我青春時光裏的珍寶,曾是那段光陰的主要光芒來源,照亮了我未來幾十年的道路。
……
中午,方棠他們學部比我們晚放學。
我昨天跟他約定,自立一個星期試試,看新環境中沒有他能不能堅持。并且保證,如果收受到什麽委屈,一定立刻給他打電話,他會盡快過來。
早上也沒幹什麽,老師講了一些常規,大家分別做了自我介紹。我以為自己換個環境能重新開個好頭,結果還是膽怯,自我介紹前緊張了半天,到最後聲音還是小得跟蚊子一樣,內容又短又無聊。
把書放進書桌,就聽到何維之說:“去吃飯嗎?”
“嗯。”我點點頭,看着他。
他今早上除了跟我說了那幾句話,笑了一會兒之後便一直無精打采的樣子,可能是沒精神,也可能只是單純的無聊。反正他沉默得有些異常,對其他同學的态度也很冷淡,和之前那陽光的樣子有天壤之別。
“我是新來的,找不到食堂在哪兒。”
我笑了起來,“我也是新來的呀,怎麽知道?”
“那正好,一起。”他又明媚地笑,看來是故意的。
我除了和方棠、葫蘆娃以外,沒跟什麽男生一起吃過飯。方棠是太熟悉,葫蘆娃我根本沒把他當過男生,何況那時候還小些,對這些事情并不敏感。
十六七的孩子,開始能敏感地察覺到男女有別,我現在也能感覺到自己在面對男生時會比面對女生緊張,即使對方和我沒有任何關系、以後也不會有任何關系。
進入青春期的我,會害怕直視男生的眼睛,也會害怕肢體接觸,一點小動作就會讓人臉紅心跳。包括方棠,我現在看他、碰到他也會開始有些不同的感覺,這種羞澀是十幾年來第一次。
牽着他的時候,周圍的風似乎都是薄荷味的,蟬鳴也是動聽的協奏曲。天為我而藍,葉為我而綠,花為我而蓬勃燦爛,我就是天地的主宰。
雖然緊張詫異,但我還是不會拒絕人,何況沒有任何理由拒絕他,所以乖巧地點了點頭。
見我同意,他還挺開心的樣子,連忙拿了東西站起來。
我們相視而笑,一前一後去學校餐廳吃飯。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後面,越離越遠。
他走到半路回頭,看到我至少離他五米,便笑着走回來,放慢腳步陪我。何維之站在我身邊,相形之下我還不及他的肩膀,甚至距離肩膀都還有好遠一段距離。
“還沒發現你這麽小個。”他伸手,自然地摸了摸我的頭。
這種感覺理應陌生,但我當時卻不覺突兀,沒産生任何厭惡感。只是不開心人家說我個子小,于是抿嘴拿開他的手。
“我還會長高的。”
“想長到多高?”
我說出了标準答案:“一米七。”
“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可愛的。”他看着我,眼神中透露着真誠。
“又矮又圓。”我小聲說。
他笑了笑,抓住我的手腕,将我的手跟自己的比了比。和他比起來我的手更像小學生的手,又小又短,沒一點高中生的樣子。
“小爪子。”
我小心收回手,“是你手太大了。”
“成蹊。”
“幹嘛。”
他看着我的眼睛,說:“你好像個小寵物。”
“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呢?”我問。
“嗯……”他想了想,神神秘秘地說:“算誇。”
“停頓太長,猶豫太久,一看就是假話。”
“真的,怕說話太直你會害羞。”他笑了起來,眼睛彎彎如月牙。
被他這麽一說,我還真有點臉紅,趕緊低下頭用手捂住。他見我害羞,便沒再說什麽,安靜地陪我走在去餐廳的路上。
作者有話要說:
正式進入“青春”篇了,早戀(霧)即将開始,本作節奏會快許多,逐漸出現一個個高潮劇情,讓我們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