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Bonus Track-
作者有話要說:
Bonus Track
-Quincy Side-
2007年7月1日,我看着那個男人緩緩地走進了候機大堂。
即使分隔了半年多,他輪廓分明的臉部線條在我腦海依然清晰。他剪得短短碎碎的褐色短發幹淨利落。他薄薄的唇毫不吝啬地咧成了四方形。
他興奮得像個孩子似的手舞足蹈,用手指比出了一個「W」。
但是,我知道他已經不是孩子了。
他拍了拍身旁那兩個如同天使般柔軟地存在在他身側的人。他們瞥了興奮過頭的他一眼,分明是寵溺地笑了。
那樣的畫面,竟然很搞笑地讓我有點想哭。
謝謝你,涼平。謝謝你,龍一。謝謝你們對他不離不棄,謝謝你們陪同他一起成長。
謝謝你們,讓他蛻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
我轉身,離開了那個早已亂成一團的充斥着高分貝尖叫聲的地方。
--recorded at 2007.7.1 14:13
☆ ☆ ☆
我正要去一個從來沒想過會去的地方做一件從來沒想過會做的事情。
橘慶太你真是讓我屈尊降貴了。橘慶太你今天讓我捱的苦他日一定要你加倍奉還給我。橘慶太你……
我坐在前往會場的出租車上,千方百計地想出一些有的沒的來咒罵他埋怨他,然而我越握越緊的拳卻還是掩飾不了我悸動不已的心,掌心甚至滲出了汗水沾濕了手上的入場券。
思索了很久,卻還是無法強迫自己接下話去。連我自己都想發笑。
我明明是很在乎的不是嗎。
離開的這段日子,我似乎變成他的歌迷。聽他的唱片,看他的音樂錄影帶,甚至注冊了一個論壇的ID開始下載關于他的視頻……直到,終于看到他重新抱起了吉他,一個人堅強地站了出來。
然後,他說,「開始我和你的旅程吧,darling。」
那一刻,我竟然毫不自覺地開始掉起了眼淚,屏幕上的笑容逐漸被淚水模糊。
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一定會懂的……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懂了……
因為要解開束縛着我們彼此的枷鎖,所以我不得不離開。因為,我們都是彼此的枷鎖。
這樣不好麽?他又做回了那個我第一次看到的橘慶太,那個肆無忌憚地放射着光芒不知天高地厚地唱着跳着的橘慶太,那個那麽讓我移不開視線的橘慶太……
那個,不再需要我了的橘慶太。
--recorded at 2007.7.1 14:30
☆ ☆ ☆
我一個人靠着鐵護欄百無聊賴地踩着地磚。
接完機以後,歌迷們都紛紛來到了會場外排隊等候,大家三五成群地結伴圍坐在地上有說有笑,完全有備而來。
我不太想找人攀談,我不想被認為是從日本追過來香港的瘋狂歌迷。
但是當一個小小的身影從隊伍的後面匆匆跑了上來然後在眼前急剎車時,我知道我還是遇到麻煩了。
「你好。」她用粵語跟我問好。
「你好。」我也用我那不鹹不淡的臨時抱佛腳學回來的粵語随便打了聲招呼。
她眨了眨眼睛,大概是聽出了我不是本地人,然後指指我的身後,我這才發現我的腳邊放着一張小塑料凳。
接着,她叽裏呱啦地說了一堆我聽不懂的外星語。
我只能聳聳肩示意她我對此難以理解。
于是她再指指凳子,指指自己的鼻子。我瞬間明白她是想說這位置她先前占了。
我點點頭,退了一位騰了一個空位給她。
她嘿咻一聲坐在小塑料凳上,然後擡眼望我:「你是從哪裏來的歌迷呀?」
「……日本。」
她的瞠目結舌完全在我的預料中。
結果我還是被當成瘋狂歌迷了。
她也操着不鹹不淡的日語跟我說她叫小甄,她說她很喜歡w-inds.,她說她的日語也是為了更了解他們而去學的。
她還跟我說,她最喜歡橘慶太。
她很興奮地從包包裏掏出筆記本翻開來給我看,跟我說她會耐心地記下所有關于他的報道和采訪,她說她會把每個有他的夢都記下來。
我看着她兀自興奮的表情,看着她因為情緒過于激動而越來越紅的臉頰,看着她說着他時似乎蘊着光的眼神,我不自覺地跟着她笑了。她真的是一個很單純卻很執著地喜歡着他的孩子,愛得那麽簡單,那麽自然。
我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一句日語一句英語再一句粵語再加一點肢體語言一點眼神電波交流,有點雞同鴨說的感覺。但是,心情卻是一樣的。
她問我為什麽喜歡橘慶太。
我想起了我們剛見面時那段水火不容的日子,然後說:「喜歡?我從來沒想過會喜歡上他,他那麽笨那麽幼稚。」
我瞥了一眼身旁的小甄,她顯然再一次被我的話吓着。唔,确實沒多少人會這樣說自己心心念念着的偶像吧。
「但是……卻是個好男人。」
--recorded at 2007.7.1 15:21
☆ ☆ ☆
天色漸漸暗下來的時候,隊伍也開始熱鬧起來。
忽然身旁的小甄跳了起來,并且向隊伍後頭用力地揮手。我循着方向望去,看見幾個跟她同樣年齡的女孩急步向這邊奔來,一來到便跟她開始叽裏呱啦比手劃腳,興奮的神情幾乎都是一模一樣。
看着她們那樣的神情,我忽然也覺得很幸福,在她們身邊,我似乎被暖暖地包圍住。
橘慶太,你不用再掙紮了,其實愛你的人很多。
小甄轉過頭來跟我說,這些都是她的朋友,她在幫她們一起占位置。
我會意地點點頭。
她似乎跟她們說了我是日本人,一時間我被團團地簇擁住,你是日本人啊你追他們追到香港來啊你很喜歡他們啊之類的問題同一時間向我快速地丢了過來。
啊……頭痛頭痛頭好痛……
但是這樣有點困擾卻不讓我覺得讨厭的氣氛很快被打斷。
我們身後開始傳來尖聲吼嚷,我扭過頭去看時發現身後的歌迷竟然是對着我們的方向吼叫的。
我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麽,只是從她們的語氣,還有從小甄笑容漸漸黯淡下來的臉龐可以看出,不會是什麽好話。
我看着她很緊張地似乎在向後頭的歌迷解釋什麽,她的朋友也很局促地站在旁邊,然而後頭的吵鬧卻是越發激烈,似乎誰也不願妥協。
她争辯得氣喘籲籲,最後她的朋友拍拍她的肩膀說了幾句話,然而便往隊伍的後頭走去了。
争吵平息了,後頭的歌迷恢複了先前的有說有笑,只有小甄一個人耷拉着腦袋顫抖着肩膀。
「喂……怎麽了?」事情似乎有些不妥。
「她……她們說我們插隊,罵我們沒有道德……」她擡起腦袋時眼淚已經流了出來。
慘了,小女生都這麽容易哭的麽?「好了好了,不要因為這麽一點小事哭了。」
她卻是搖搖腦袋,「我不是因為被人罵而哭,我只是……只是很失望……」
失望?
「我以為大家都是帶着同樣的心情,喜歡着同樣的人,我以為大家都是團結在一起的……可是為什麽我們要為了這種事就開始争吵……難得大家都在一起了,為什麽要這樣子……如果他們知道的話會難過嗎?他們那麽用心地表演,但是我們卻因為他們而鬧了分歧……」
她的話夾雜着抽泣,斷斷續續的。讓我突然想起了那時候那個整日惶惶不安的橘慶太……
--recorded at 2007.7.1 18:00
☆ ☆ ☆
結果小甄的朋友還是回到隊伍後頭重新排起了隊,她則心情不太愉快地坐在小凳子上翻閱着她的小筆記。
一時之間我也想不出要說什麽話安慰她,于是只能提出去買食物回來的建議,留給她一個自我思考自我冷靜的空間。
會場附近并沒有什麽賣食物的地方,于是我只能繞過幾條街去了最接近的便利商店,但是路程也并不短。随便撿了一些能吃的東西以後,我急步往會場方向走,不想讓小甄等我太久。
回程時我才發現隊伍幾乎把會場圍了一圈。
我順着隊伍往前走,來到出車口的時候,聽到了鐵門吱呀着打開的聲音,于是停住了腳步準備先讓載着可能是工作人員的汽車通過。
鐵門完全敞開以後,一輛小型保姆車快速地從會場裏頭駛了出來,在我眼前刷拉着過去。但是——
那一瞬間,我看到了他。
他坐在保姆車後頭,拉開了窗簾咧着四方嘴向歌迷的方向揮手。
他就在離我如此接近的地方。
等我反應過來以後,剩下的只有汽車疾馳而過帶起的微風。
耳後是歌迷們喧嚣的尖叫聲,似乎他們也是剛意識到那輛車子裏載着的是他們。
我抿了抿唇,沒有回頭看那輛遠去的保姆車。
橘慶太……
好久不見了。
心情莫名的舒暢,我邁出步子繼續往我的位置走。
遠遠地便看見小甄手舞足蹈地向我奔來,一來便興奮地握起我的手:「吶吶吶,你剛剛有沒有看到!?他們剛剛在裏面彩排啊!我看到了我聽到了!!」
她興奮得連話也說不清,一掃了之前的陰霾。
我不禁撫了撫她的腦袋:「真是容易滿足的小孩啊。只是見見他們就那麽高興?」
她嗯嗯嗯地點頭。
然而我知道,其實我也一樣。
只是見到他,就能感到高興。
--recorded at 2007.7.1 19:30
☆ ☆ ☆
煙火在我們眼前綻開。
燦爛得遙不可及,似乎連最後的随風而散也那麽難以追逐。
「小甄,你不覺得橘慶太他們就好像煙火嗎?」
「嗯?」
她不解地歪着腦袋看我。
「橘慶太他們,生來就是這樣一簇煙火,在遙不可及的夜空燦爛地綻放。他們的綻放,為的是尋找願意專注地凝視着他們的眼睛。而我們就是這樣無數雙默默凝視的眼睛,懷着同樣的心情,欣賞着同樣的煙火,都希望能把美麗的煙火盡收眼底,所以才會有彷徨才會有不安。」
她跟着我把目光投在了絢爛的夜空。
「所以,剛才的歌迷你也不要責怪他們了,他們也只是跟你一樣,太喜歡他們。所以才會千方百計想要抓住他們每一個瞬間。其實仔細想想,我們能和他們三個一起身處同一個國度站在同一片土地上看同一簇煙火,不也很幸福麽?只是這樣,不也已經很好了嗎?」
我側過頭去看她明亮的眼眸裏幽藍的光,還有煙火映在她眼裏的七彩斑斓。
「……嗯。」她似乎明白了地點頭。
對……只要這樣,就夠了。
我也這樣告訴自己。
--recorded at 2007.7.1 20:05
☆ ☆ ☆
我徹夜未眠。
當然,我想眠也難。在會場外度過的那一個全露天的晚上簡直是惡夢。
原來當歌迷真要那麽大的毅力。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進場,由于我和小甄所在區域不同,我們不得不分開。
昨晚以及今早都下了雨,本來希望今天的天氣會稍微好轉點,但是始終天不從人願。
日光曝曬不說,突如其來的暴雨卻幾乎讓我精心準備的禮物泡湯。
舞臺地面開始變得濕滑,如果在上面活動的話很有可能滑倒;電子屏幕因為浸水短路,不得不撤下維修;電子樂器也遭到同樣的威脅。
而我最擔心的是……
眼看離他們出場的時間越來越近,我不得不開始恐慌。
這份我為橘慶太精心準備的禮物。
迫不得已,我掏出工作證往後臺奔去。
舞臺副策劃Lingo一看我進來也是非常着急。「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他們現在在哪裏?」
「正在後臺stand by了。」
「升降板呢?線路有沒有浸濕?」
「正是想跟你說這個,中間的升降板出問題了,線路師正在維修!」
「趕得及嗎?」
「很難說……」
「還有幾分鐘輪到他們?」
「下個節目就是了,大概只有2、3分鐘了!」
「來不及了,幫我找2、3個健壯一點的staff過來幫忙,現在只好用人力把它推上去了。還有叫他們三個馬上到升降臺處stand by!」
這種局面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果真疏忽了,應該事先做好更換線路的準備的。
唯今之計也只能這樣子了。
橘慶太,我一定會把這份禮物完完整整地送給你。所以,你也要給臺下的他們一個完完整整的屬于大家的橘慶太。
我聽到了他的聲音。越來越近。這家夥還是一樣喜歡上臺前啊啊啊地亂開聲。
然後,他在離我不遠的地方站定。我的心也開始不自在地加速狂跳,沒有想過要讓他發現我。本來今天就沒打算要來後臺的。
幸虧這裏燈光昏暗,他并沒有認出我。但是其實,心裏還是有點空落落的。
橘慶太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遲鈍……
左右的龍一和涼平已經站上了升降臺,而他在得到确認後也站了上來。
借着外頭映射進來的微弱光線,我看清了他的側臉。
他緩緩地調整着呼吸,臉部肌肉明顯地緊繃着,緊張得沒有心思瞅瞅身邊站着的人。
笨蛋。我明明就在你身旁。
但是,你已經是一個有擔當的笨蛋了……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只會在開場前向我亂嚷怎麽辦怎麽辦的橘慶太,再也不是以前那個需要我抱一抱來鼓勵你的橘慶太。你是一個獨當一面的橘慶太了……
我向其他staff點頭示意。
那麽,
三——
二——
一——
「給你們要的風,w-inds.!」
外頭主持人的聲音在耳邊無止境擴大。
橘慶太……
希望你會喜歡我的這份禮物……這份最後的禮物。
--recorded at 2007.7.2 21:30
☆ ☆ ☆
-Keita Side-
幸虧來得及。
當我一回到酒店,便立刻沖回了房間,刷拉一聲拉開窗簾,維多利亞港上空綻放的煙火透過巨大的落地窗清晰地映入眼簾。
明明已經跟自己約定,在自己變得更強大之前,不要想你。但是看到那樣燦爛的煙火的時候,轉頭回望身側卻是冰冷的空氣,心頭還是空落落的寂寞。
我真的以為我已經習慣了。
不知道是香港的天氣過于濕熱,抑或是內心的空虛又開始戳破了保護膜悄悄漫溢了出來的關系,剛才我居然以為我看到了你。
你的身影在車窗前刷拉着過去了。
苦苦克制住下車的沖動,我告訴自己,一切只是幻覺。現在活得那麽流光溢彩的你,怎麽可能還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你之前訂的《Surface》,現在依然是每一期每一期地往我家裏送。我也沒有取消訂單,或許是希望能在那樣一些零碎的文字和圖片中緬懷到一點你的氣息。
然後,我意外地捕捉到了你。
羅伊,早就聽你說過的那個你仰慕的德國設計師。你站在他身側,帶着那個我曾經以為會一輩子占有的笑容。那張照片竟然讓我覺得無論人景物都十分的融洽。成熟,有為,志同道合,這樣果然才是适合你的男人。我這樣告訴自己。
雜志上說,你成了他的助手。
很意外呢,你的夢想竟然就要實現得如此之快。但我呢?
我們什麽時候才能追上我們彼此的未來?
我努力地成長,成長,你看到了嗎?
所以,可不可以,再稍微等我一下……
窗外煙火響得熱烈。
吶,如果現在你也能跟我一起仰望同一簇煙火,那該有多好……
--recorded at 2007.7.1 20:05
☆ ☆ ☆
香港POP ROCK GALA短短半個小時的演出圓滿地畫下了句點。
雖然時間短暫,但是這麽一次海外演出卻讓我們三個有了前所未有的激動,還有滿滿的感動。這次不像在臺灣辦的演唱會那麽大型,但是歌迷的聲音卻是從出場到退場都如雷貫耳,他們的呼喚從中午的進場一直到晚上我們出場時都沒有停歇過,到哪裏都能聽見。這份無處不在,迅速地融化了我們的緊張感,演唱的情緒比以往每一次都激動。
他們之中,一定有來自很多不同地方的不同人,一直這樣默默地守護着我們。
所以,我也希望能用我的聲音,給與他們同樣的溫暖。你們所傳達給我們的溫暖,我們都毫無遺漏地接收到咯。因此,我也會用我的聲音,繼續守護着你們。
當然,除了感謝這次歌迷的支持與配合外,還要感謝這次與我們合作的海外工作人員。
這次的舞臺聽說是一個日本設計師輕手搭制的,但是自從我們到達香港與本地的工作人員接洽以來,從來都沒有見到過這位神秘的設計師。
雖然說并不是只屬于我們的舞臺,但是工作人員真的是很努力地配合我們的演出。
三人本來是排定好用升降臺升上舞臺去的,但是由于線路的問題,我站的那塊升降板無法工作。
發現問題後,無奈于時間緊迫,我們也打算好了從側臺進入,但是負責人Lingo卻跑過來跟我們說升降臺沒問題,我們按照原定計劃上。
後來才發現,原來他們是找來幾個工作人員準備一起把我的那塊升降板用人力推上去。
或許是太緊張的緣故,我竟然亂了分寸,忘了謝謝那幾位辛苦賣力的工作人員。
但是,當我站上升降板的那一刻,卻有了一股莫名的安心,稍稍減緩了我神經的緊繃度。那種感覺,就好像……她站在我身旁。
謝幕時,我們開了香槟。龍一咕嚕咕嚕地把酒全灌進了肚裏,然後伸手一撈,把我手裏的高腳杯也撈過去咕嚕一聲灌精光。
這個人大概還在記仇。關于他的葡萄酒。
接着便是慶功宴。還有宴後的記者招待會。
這樣一個忙碌的晚上,讓我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待我想起來時,我已經回到了酒店。
我忘了要拍下這次的舞臺。
自從她走後,我都會把每一次演出的舞臺用照相機拍下來。我選擇了這種方式與她對話。
要知道,我沒有她任何的聯系方法!手機停機了,e-mail寄出去也一次都沒回過。如果不是那次偶然在《surface》看到她,我還不知道她現在人居然在德國了!而且,還有他……
如果不是那次偶然抱起家裏的吉他,我都不知道她居然把給我的信塞進了吉他裏!也就不會知道她的想法……
所以,即使寂寞,我也只能一個人心酸與悲傷。
後來,我決定把每次的舞臺拍下來,等到我們再次相遇時,這些便是我想讓她知道的重要的回憶。
所以,香港演出這麽大一件事,我更不能缺!
我當下麻利地重新套上外套奪門而出。希望舞臺不要那麽快被拆卸掉。
到達會場的時候,已經接近淩晨。不同于先前的喧嚣,現在會場周圍都靜悄悄的。
會場內,工作人員在清理場地,而Lingo他們則在着手拆卸舞臺。
「請等一下!」我立刻喊住了他們。
他們回過頭來,驚訝地看着我。
「這不是w-inds.的橘先生嗎?怎麽這麽晚了還回來這裏?」Lingo操着她那口流利地道的日語問我。
我揚了揚手上的數碼相機。「不好意思,可不可以等我一下,我想拍下這次的舞臺留作紀念。」
她會意地點頭應允了,然後指揮工作人員去忙別的。
我站在舞臺下,打開了相機,以往的每個舞臺逐個閃現了一遍,然後進入拍攝狀态。那麽,輪到這次的了。
我找好了最佳的角度,按下了快門,舞臺最美麗的狀态便儲藏在了小小的記憶卡裏。那些我想讓她知道的記憶。
接着,我轉到錄像狀态,然後踩着階梯一級一級地上了舞臺。
由于是露天的場地,所以舞臺的構造很簡單。但是,我看得出設計者并沒有因為場地簡陋狹小而馬虎以對。
升降臺設有邊緣安全開關以防剪壓人員足部,燈光設備的信號接口加裝了終端塞以消除雜波反射,面光燈位抓得十分準确。甚至是我們的麥克風也加裝了內藏低音衰減裝置,很适合習慣近距離對着麥克風唱高音的我。
這樣細小到容易讓人遺忘的地方,設計者居然都沒有忽略。
這樣的風格,實在很像她。難怪我在這裏總是會有股莫名的安心。
我把舞臺的每個地方都拍了下來,當然連地板和角落這種位置都沒有錯過。為的是留下完整的舞臺。
突然,相機屏幕上突然出現了一樣東西,讓我頭腦霎時空白,心髒狠狠撞擊着胸腔。舞臺的最右側,那塊小小的地板上,那樣意想不到的東西。
「This is all for you, Keita. ——By Quincy」
白得刺眼的光滑地板上,鮮明的黑色字跡。
很久很久以前的記憶在我腦海刷拉着倒帶。
那時候,她拍了拍手完成了最後一項舞臺布置,然後從褲兜裏掏出了一支麥克筆,走到了舞臺的最右側。
出于好奇,我跟着過了去,看着她蹲下身,用麥克筆在地板上簽下了她的名字。By Quincy。
我問她你在幹嘛。
她擡頭看我,然後蓋上了筆蓋。我的習慣。她說。
她說只有這樣才能證明這是真正屬于她的作品。
然後她回頭看那整個精心布置的舞臺。
她的眸中有着很容易讀出的堅定。
我突然問了她一個奇怪的問題。你為什麽要當舞臺設計師?
她重新把眸光投在我身上,很認真很認真地看着我。
然後說,「因為舞臺,是一個能讓人發光的地方。」
我還記得那時候我還很白癡地搶過她的筆,然後在她名字旁邊寫上我的,附加一把傘……
我還記得她看完我的傑作以後鄙夷地看着我說了句幼稚……
我還記得她接着低下頭偷偷笑的樣子……
我還記得……我還記得……
我還記得這是Quincy!她來過!她出現過!這個舞臺,是她送給我的?!
我瘋了一般跑到Lingo跟前握住她的肩膀:「Quincy呢?Quincy她在哪裏?!告訴我她在哪裏!」
我感覺到我連指關節也在發抖。
她顯然被我的突如其來吓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她……她回去了啊……」
「回去?回去哪裏?!」
「德國啊……」
我松開了手,不顧一切地沖出了會場。
Quincy,等我……等我……等我!
-recorded at 2007.7.2 23:45
☆ ☆ ☆
「從香港前往慕尼黑的航班即将起飛,請乘客入閘。」
他來到了機場,他以為這樣或許能夠找到她。
「從香港前往慕尼黑的航班即将起飛,請乘客入閘。」
他喘着粗氣,或者說,他其實緊張得氣也不敢喘。他跑遍每個角落,眸光穿梭在所有人的面孔之間。
「從香港前往慕尼黑的航班即将起飛,請乘客入閘。」
他歇斯底裏地喊着她的名字,他不管旁人的指指點點,他生平第一次強烈地感覺到想抓住某樣東西,抓不住,便會窒息而死。
「從香港前往慕尼黑的航班即将起飛,請乘客入閘。」
廣播依然在回放。可是,她在哪裏?
他找不到她。他再度陷入彷徨。他甚至想哀求,請求老天讓他找到她。
突然,似乎有什麽東西在他眼角跳躍。他用餘光捕捉到了。
他猛地扭頭。
她,那個她,站在了機場巨大透明的落地窗前,眸光鎖在了外頭的天空上。她的眼睛,似乎看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她的耳朵上,還罩着一對大大的耳機。銀白色的。罩得人耳朵暖暖的那種。
她不知道他在找她。她似乎也沒有聽見廣播中反複地催促。她在專心地聆聽着。
他屏住了呼吸,慢慢地踱到了她的身後,她熟悉的氣息便一股腦門地全湧進他鼻腔。熟悉到讓他幾乎有流淚的沖動。
然後,他像以前那樣,伸手把她攬進了懷裏。只是,這次不同于4年前那樣的粗暴與沖動。這次,他小心翼翼地,深深地,緊緊地鎖住了她。似乎一松懈,她便會如蝶兒撲翅飛走。
她回頭,才看清楚身後的人是他,便被深深地吻住。
他的唇帶着眼淚般鹹澀的味道。他的吻深得讓她逃不開。
然後,他把唇壓在她嘴角,低低地跟她說,不要走。
她卻只是笑笑。「你這樣跑來幹這種事,不怕有鏡頭正對着你?」
「不管。」他說。然後把她圈得更緊。
他的眼神灼灼得像要燒出火,再一次重複,「不要走。」
她把額頭抵在他胸前。其實一樣貪戀着他的懷抱。「你知道的,我不可以不走。」
他的喉頭上下滑動。哽咽。話到嘴邊又滾回去。
「那,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再見?」
「等你變得很強大,很強大的時候。等你有信心給我安全的時候。等你不再彷徨的時候。」
原來,她也知道他的不安。
「你會等我嗎?」他問。
她摘下了耳機,罩到了他耳朵上,把MP3塞進了他掌心。
「你想對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所以,只要你一直,一直地唱下去,我就一直,一直地等你。」
他合攏她的雙手,湊到嘴邊親吻:「我保證,很快……很快……」
她依然微笑着,然後跟他說:「閉上眼。」
他知道,或許等他再睜開眼,她熟悉的氣息或許會再度消失不見。因此,他的眸光與長指在她臉上每一寸肌膚流連。眉峰,眼角,再到鼻尖。臉頰,下颚,再到嘴角。他要記住她的全部。
然後,他慢慢地閉上了眼睛。他的世界只剩耳邊的音樂盤繞。
他感覺到同樣鹹澀的東西輕輕地吻在了他的唇上,然後有人在他耳邊輕輕地說——
我喜歡你。
懷裏的溫暖與柔軟消失了。
他的雙眸依然緊閉。他知道他睜開眼睛後,看到的一定只有空落落的夜空。他的雙眸依然緊閉。他知道她不想讓他看到她離去的身影。
世界裏依然是他熟悉的旋律。他作的詞。
現在能如此微笑,是因為你在身邊。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覺到的存在。
懷念我們的那時,說着自己也能很好,于是任性地踏出步伐。
被污染得只剩彷徨的日子,你還是守護着那樣的我,然後原諒了我。
只是,只是,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而已;
現在,現在,現在,我的心願與你相同。
浮現在夜空中的思念,考慮着要對你說的話語,滿滿地都是想傳達給你的心情。
這比什麽都重要。然後,也有流淚的夜晚。但是,我相信我能找到永遠。
你纖小的手,我緊緊地握住。從今以後,我會守護你。
只是,只是,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而已;
你看,你看,你看,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他的雙眸依然緊閉。他知道,他知道,他都知道。但是,他想他不會再寂寞,不會再彷徨了。
因為,他還欠她一句,我也喜歡你。
因為,他和她的故事未央。因為,他和身旁兩個天使的故事未央。因為,他們的年華未央。
因為,風的故事,未央。
*NEVER END*
後續。
讓他們自己寫。
注:未央:未完。
[尾部歌詞節選自橘慶太「你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