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六十二

六十二、

此刻玲珑坊裏,已經圍聚了不少人,男男女女,莺莺燕燕。

作為參賽選手,唐妧以為自己來得算是早的了,卻沒有想到,比她來得早的,比比皆是。玲珑坊一樓大廳內,此刻已經布置得十分妥當了,廳內一分為二,以大門為軸線,兩排擺開桌椅,每張桌子之間,都空有一定距離。唐妧特意數了數,剛剛好,一十八張,此次參賽剛好十八個人。

唐妧擡眸輕輕掃去,見不少人本來是悄悄朝她這邊瞟來的,可是見她看去後,一個個又都忙匆匆挪開目光。

唐妧想着,他們多半看的不是自己,而是站在自己身邊的這個人。

“時間尚早,先去那邊坐坐吧。”趙騁黑眸在廳內搜尋一周,見有空位,便擡手點了點,繼而率先大步走過去。

唐妧略微低了些腦袋,小步跟了過去,見趙騁撩袍子坐下,她則在他旁邊坐下。端端坐着,望着金碧輝煌的大廳,說實話,唐妧此刻心內是有那麽些緊張的。

“趙公子。”見趙騁坐下,不少人上前來與趙騁打招呼。

趙騁沒有起身,也沒有多言,只輕輕颔首,算是回了禮了。今天這一場比賽,算是唐妧進京後第一次真正走進珍寶這個圈子來,她想着,這帝都城到底是帝都城,不是小地方可以比的。比如說這種比賽,像之前在湖州,就從來沒有過。其實說是一種比賽,也算是一種技藝的切磋吧,就像文人騷客之間切磋詩詞一般。

唐妧還發現,各位娘子身邊,似乎都有一位家世不錯的公子哥兒跟着。

這就是所謂的靠山麽?前來比賽,不但個個打扮得像是天仙兒,竟連氣場也是不肯輸絲毫的。

“我這樣的穿戴打扮,是不是給你丢臉了?”唐妧收回目光,靜靜看着身邊的男人,從她這個角度看去,剛好可以看到他如斧鑿般輪廓分明的側臉,還有那兩片微抿着的薄唇。

趙騁正端起茶盞來準備喝茶,聞聲放下茶盞,側眸望來。

“你這樣很好,我很喜歡。”沒有甜言蜜語,他說的都是肺腑之言。

唐妧笑了笑,沖他點頭,就聽外邊有人喊道:“燕王殿下到。”

唐妧聞聲望去,就見玲珑坊門口,一襲紫衣錦袍的燕王殿下,正穩步朝裏面走來。他身邊一襲盛裝跟着的,正是盛娘子。

燕王到,連趙騁在內的所有人,皆連忙起身,匆匆朝燕王殿下走去,行禮問安。

燕王擡了擡手道:“都起來吧,不必多禮。”又側頭對立在一邊的盛娘子說了幾句,只見盛娘子乖順地點了點頭,而後便離開了,燕王則沒有再說什麽,一雙溫潤眼眸在人群中淡淡掃了掃,最後定在趙騁臉上,秀氣的薄唇輕挑,舉步走來,“趙将軍,這是陪未來夫人來的?”

趙騁長身玉立,不卑不亢道:“回殿下的話,正是。”

燕王眸子輕輕在唐妧臉上掃視一圈,沒有再說什麽,只點了點頭,而後舉步往二樓雅座去。沒一會兒功夫,便有玲珑坊小厮走來,恭敬請道:“盛娘子來了,比賽就要開始了,趙公子,您請二樓雅座坐。”

“知道了。”趙騁應一句,垂眸看唐妧一眼,擡手拍了拍她肩膀,則邁開大長腿,往樓上去。

有人拎着個鑼敲了下,廳內瞬間安靜下來。

“諸位,我是玲珑坊的管家,我姓朱。時辰差不多了,請大家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吧。”朱管家說了一句,但見都坐好後,他擡眸沖二樓打了個手勢。

很快,盛娘子便過着一層淡紫色的薄紗走了出來,妝容精致,清雅脫俗,美得像是落入凡塵的仙子。

“綠珠,你把試題發下去吧。”盛娘子身邊站着一個身穿翠綠色褙子的丫頭,丫頭手上捧着一個托盤,聞聲沖盛娘子彎了彎腰,而後下了樓來,将托盤上的卷題一一發下來。

見各位參賽的娘子都回了自己位置,唐妧找了自己位置,也坐了下來。

一面四方小桌,上面放置着各種金絲銀線,還有珍珠瑪瑙等。唐妧左右看了看,見大家桌上的東西都一樣,心裏便明白,這次玲珑坊提供的素材都是一樣的。

盛娘子之後每多說的一句話,唐妧都一一記在心中。

盛娘子倒是也沒有多言,簡單說了幾句話,便命人下來巡視,考試正式開始了。

唐妧拿出藏在竹筒裏面的試題,輕輕展開,便看到只有四個字:桃之夭夭。

試題的意思十分簡單明确,根本不必害怕會錯意思,盛娘子所出題目的意思,便就是要她們以“桃花”為題,做出簪、釵、步搖等一些首飾來。不過,如今已是四月末,人間百花早已經開盡,并非二三月的時候,那才是桃花盛開的日子。唐妧想到過會以花命題,卻是沒有想到,會是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室宜家。

慶幸的是,唐妧以前跟着沈銘峪念書的時候,讀過《詩經》。這幾句詩的意思,她也明白,只是,盛娘子以此詩句為題,難道是在暗示燕王殿下什麽嗎?

有些話,她不好明着開口,就只能從旁的地方提點。

唐妧心中有着隐隐的猜測,不過,也沒有多想,便專心做起發簪來。這桃花形狀的首飾是常做的,并沒有什麽難處。可正是因為題目本身不難,而想要脫穎而出,卻是難了許多。

桃花顏色要豔麗卓絕,形狀神态,皆要恰到好處才行。

一樓大廳鴉雀無聲,二樓雅座上,燕王擱下茶盞來,轉身對盛娘子道:“試題是什麽?拿來本王看看。”

“是。”盛娘子應一聲,繼而給綠珠遞個眼色,那邊綠珠便又取了一支竹筒來。

燕王殿下對此似乎頗有興趣,見遞了套着試題的竹筒到跟前,他提了提寬闊的袖子,伸出那雙素白的大手去接。一層薄紙輕輕展開,他鳳眸微垂,目光只盯着薄紙看了片刻,俊逸的臉上閃過一絲異樣,繼而扯唇輕笑起來。

沒有說話,只用素白大手将薄紙輕輕握住,身子微微後仰,閉目養神起來。

盛娘子依舊端端坐着,烏發間的金步搖晃來晃去,她面上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隐在衣袖裏的手,卻漸漸攥緊起來。剛剛那一刻,她心中是緊張的,也是期待的,可是最後他的反應,叫她失望、心寒。

整個比賽的時間,是半個時辰的功夫,時辰一到,便有早候着的丫頭用木盒去收發釵。

一一對應着的,都有名字,收了發簪之後,當着面用小鎖鎖起來。

這算是考完了,唐妧一身輕松。

散了場後,趙騁叫了馬車來送唐妧跟妙晴回去,他則獨自控馬又回了城外京畿營。

坐在馬車內,妙晴搓着手笑問:“師姐,你考得怎麽樣?”

“還行吧。”唐妧還想着那試題,因而剛剛有些走神,聽得妙晴問話後,她淺淺笑着道,“不論結果如何,總之這比賽算是過去了。妙晴,接下來幾日,我不再去坊裏了,那裏交給你管啦。”

“師姐放心吧。”妙晴點頭,“你就安心留在家裏待嫁吧。”

唐妧點頭,不顧形象地伸了個懶腰,擡手撩起馬車側面簾子一角,好巧不巧的,恰好瞧見裴玥兄妹。

“裴小姐……”唐妧驚訝,這才多久未見,裴小姐怎麽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不但人瘦了許多,也再沒有往日的生氣了,她擡手敲了敲木板道,“停一下。”

馬車在路邊停下,唐妧跳下了馬車去,又喊了裴玥一聲。

聽得有人喚自己,裴玥本能扭過頭來,見是唐妧,她忽然間忍不住就紅了眼圈。然後,淚水撲朔朔淌了下來。

“唐姐姐。”她低低喚一聲,貝齒輕輕咬着唇。

“阿玥,你這是怎麽了?怎麽哭了?”唐妧左右望了望,見路過身邊的人很多,她拉了裴玥手道,“到馬車上來吧,有什麽話,你說給我聽。”

說罷,先牽着裴玥手上了馬車,随後,跟着裴玥的兩個丫頭也上了馬車來。

馬車裏,裴玥坐在唐妧身邊,嬌小的身子縮成一團,還在不停落眼淚珠子。唐妧沒有說話,只安安靜靜等着,一邊等,一邊擡手輕輕撫拍着她後背。等她哭完了,唐妧則抽出袖中帕子來,替裴玥擦眼淚,這才問道:“是不是為了……我哥哥?”

裴玥點頭:“他是不是很讨厭我?唐姐姐,我爹娘去提親,可是他拒絕了。”

唐妧有些心酸,一時間也不曉得說什麽,見她比往日瘦了許多,總覺得心中有些難過。

琢磨了會兒,這才道:“這種事情是講究緣分的,哥哥不願意娶你,不是因為你不好,而是……哥哥他對你或許并沒有男女方面的那種感情。你也不必難過,世間好男兒多得是,等将來,你總能遇到喜歡你、而你也喜歡的男子。等到那時候,你就會覺得,自己現在做的這些,是多麽不值得的了。”

“可是一旦入了心,又豈是那般容易放得下的?能夠放得下的感情,便不是真的。”裴玥已經不哭了,不過,眼神卻有些哀戚,“我不怕你們笑話我,我是真的很喜歡他,我想,我以後就算嫁了別人,也是不會有心的。那樣,真的好嗎?如果讓我嫁給一個我不愛的男人,真是比死了還要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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