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初俏并沒有猜到沙漏裏裝的是什麽。
盡管在玻璃沙漏裏漂浮的細碎顆粒的确是切割成了鑽石的形狀,并且在月光下亮得驚人, 但正常情況下, 沒有人會聯想到這麽奢侈的東西。
對于初俏來說, 這個玩意兒好看、亮晶晶的, 就足夠少女心啦。
但是清楚這個東西價值的葉飒啧啧驚奇:
“這玩意兒得多少錢啊,傅執這不是家裏有礦,這是礦裏有家吧?”
就算這些鑽石不是個頭極大,鑲嵌作為戒指的鑽石,但是沙漏裏浮動的那一大把,金額絕不會低于六位數。
“嗨, 你們不知道, 我執哥腦瓜子這麽聰明, 別看平時無所事事,私底下很有自己賺錢的一套,我爸都叫我別和那些人鬼混, 多跟執哥學學。”
程越每次誇起傅執,全然一副腦殘粉模樣。
“他上次假期跟我爸學了一下股票證券, 去年寒假就賺了好十幾萬,他出手也大方,賺了錢立馬拿了幾萬請幾個關系好的朋友玩……你們都知道他那個拉風的摩托車吧?那個就是他自己賺錢買的。”
這個葉飒倒是沒想到。
平日看傅執一副吊二郎腿放蕩不羁的模樣, 她下意識就認為這錢是他家裏給的,以前還很是不齒他這種花天酒地的行為。
結果沒想到,竟然是自己賺的。
“不過……”程越語調一轉,“執哥花錢也是真的大手大腳, 這次送初俏生日禮物,他也沒那麽多現金,原本我想勸他換個便宜的,又不是十八歲生日,換個稍微便宜點的也很體面啊。”
誰能想到,傅執眼光也真是高,不知道從哪裏看到香港拍賣會上的這個鑽石沙漏,別的什麽都不要,就要定這個。
“……結果他說,別的不行,配不上初俏,就這個還勉強可以。”
葉飒倒吸一口氣。
“看不出來,這還挺會說話的。”
這錢一砸,有幾個女孩頂得住?
……不過初俏好像并沒有發現這個沙漏的貴重之處。
她大約以為這個是精品店裏擺的小禮品,大不了是高級一點的精品店,四位數就很貴了的那種。
并且,她也很珍惜傅執和他的朋友們一起親手折的星星,這足矣讓她體會到這份禮物之下的用心。
她仰着臉,黑白分明的眼裏盛着點點笑意,比她手裏的鑽石沙漏還要閃耀。
“第一次有人給我折星星。”
傅執被她看得心裏有點燥,別開眼,努力讓自己別他媽瞎丢人。
“……不值錢的小東西而已。”傅執撓了撓臉,“你要真喜歡,以後給你折一車。”
花臺後的程越不能說話,但在內心發出了尖叫雞一般的慘叫聲。
什麽一車!!!
你願意我們也不願意了!!!!
就算送禮物就不能大家湊錢買點更貴的嗎!!!!!
“一車倒是不用啦,折這個應該也很累的。”
初俏把沙漏放好,連着裝了星星的盒子一起抱在懷裏,望着他眨了眨眼,神色認真。
“但是傅執,你以後不要總是對女生這麽好哦,差一點點我就心動了。”
夜風飒飒,吹動樹影婆娑。
靜谧月光在夜色中浮動,在少女臉龐投下朦胧光影。
澄淨的目光通透明亮,如月下清潭。
“……你……”傅執喉間滑動,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麽,“你剛剛說……”
“哎呀,學校快鎖門了。”初俏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話有多暧昧,“快走吧,我爸爸今晚在家還給我準備了蛋糕等我回去。”
傅執難得有些無措,他怔愣着,任由初俏抓着她的衣袖往前走,她後腦的馬尾輕輕晃動,掃過白皙細膩的脖頸,像是毫無戒備的羔羊。
“差一點點心動?”
傅執忽停下腳步,他舔了舔唇,黑暗中他的嗓音有些暧昧不清。
“差哪一點了?你給我說清楚。”
初俏有些茫然的回頭。
她剛剛也就是脫口而出,沒有深思。
仔細一想……
剛剛那話好像是有點怪怪的。
“不差不差,你很好呀。”初俏先下意識誇他,但随後又反應過來,這種事好像也不能順着誇,“嗯……也不是那個意思……”
她還在縷這其中的邏輯,傅執卻沒那個耐心。
他跨步上前,微微躬身,擡手覆上她的後腦逼她離自己近一點。
初俏被他一帶,兩人的距離瞬間近得幾乎能數清對方的睫毛。
少年的眼窩深邃,濃黑眉眼像刻刀雕就,輪廓的每一個線條都流暢英俊得挑不出錯。
初俏思路一歪,心想美術生大約很喜歡這樣的長相。
“你最好是這個意思。”
傅執的聲音将她攪成一團亂麻的思緒縷清。
初俏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
“并且,趕緊努力把那一點點給我補上。”
……啊?
等反應過來傅執是個什麽意思之後,初俏整張臉都漲紅了。
傅執根本不給她回絕的機會,覆她後腦的手離開了幾寸,随後相當自然地垂下,精準地扣住了她的手。
少女的手掌小的像個小朋友,他的手稍稍用力,就能整個握住。
他覆着薄繭的掌心将之包裹,柔軟得不可思議。
而初俏則完全沒有反抗地餘地,整個過程都被傅執牽着走,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傅執已經和她十指相扣,以一種強勢得不給她任何逃避可能的姿态,光明正大地穿行在入夜的校園之中。
他的手掌分明是幹燥溫熱的,然而傳遞過來的溫度卻仿佛能順着手指一路沖上頭頂,初俏的整個大腦就像被高溫炙烤,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剛剛的話是什麽意思?
……努、努力什麽?
……要補上什麽???
初俏機械地任由他牽着出了校門。
……她其實,是能掙脫的。
他并沒有用力捏住她的手,所以,她甚至不需要多用力,就能夠甩開他。
可不知為什麽,她并沒有任何行動。
不想分開。
不想拒絕。
因為她,心裏其實是歡喜的啊。
被她刻意忽視的東西,在寂靜月色下悄悄露出了一點點小馬腳。
而在他們身後默默跟着的三個人目送着這兩人出了校門。
葉飒正暗自唏噓,不知道從哪裏飄來了《婚禮進行曲》的樂聲。
蔣一鳴&葉飒:???
程越:“哦,我放的,就是覺得……這歌好像有點應景。”
“……你再放大聲點,待會兒傅執聽見,我們就可以給你放一首《涼涼》了。”
按照正常邏輯,經過前一晚的牽手之後,這兩人磨磨蹭蹭了一周,再怎麽也該找個機會兩個人好好談個心之類的。
然而期中考試逼近,初俏又切換至“擋我者死”的戰鬥狀态,發誓要在期中考試沖入前五十名的行列。
“……你這一路高歌猛進,有點上頭了我還能理解。”葉飒悄悄看了眼那邊的傅執,“他又是怎麽回事?傅執居然真的捧着題開始刷,我有點惶恐啊。”
初俏悄悄告訴她:“他好像最近有點缺錢。”
“?”
“他的摩托車都賣掉了,聽說挺貴的,所以他想拿獎學金。”初俏其實覺得他摩托車挺好看的,賣了确實可惜,“哎,也不知道錢都花哪兒去了。”
葉飒仔細回憶了一下,把到嘴邊的那句“那不都花到你家裏擺着的那玩意兒上了嗎”給咽了回去。
“……那、那他可真得好好努力了……”
由于有君烨這個地産巨鱷的投資,一中的獎學金機制在全市的重點中學裏是出了名的完善,從月考到期末考,都有不同金額的獎學金,并且金額豐厚。
像徐淼這樣雷打不動的前三選手,一個學期下來撈個一兩萬不成問題。
傅執要想買回他的摩托車,初俏不清楚具體金額,但是恐怕幾萬塊都是杯水車薪。
更何況對于絕大多數人而言,包括一班的大部分老師在內,傅執就是不學無術的代名詞,他上課除了睡覺就是玩手機,也不知道整天在手機上鼓搗什麽。
甚至于有時候連做教室裏糊弄一下都剩了,電話打到他家長那裏,都找不到他的人影。
反正在所有人看來,傅執就是仗着家裏有錢,準備糊弄一個高中學歷,然後送出國鍍金回來繼承家産的二世祖。
老師之中,也就是溫望潮了解得多一點,知道他曾經是A市的中考狀元。
——還壓了徐淼一頭。
不過等到期中考試成績揭曉,這件事也不再是少數人知道的秘密了。
因為——
“第、第十名……”
期中考試成績放榜當日,初俏站在張貼出的年級紅榜前,不敢置信的看着傅執的成績。
別說是她,其他班的人在這個位置看到傅執名字時,第一反應也是覺得和他同名同姓,絕對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但現實就是,期中考試時按照上次成績排名的傅執,沒有任何抄襲的可能。
這次期中考試十校聯考,也不存在漏題這種bug。
也就是說……
“……你就是那個傅執?”
向來目中無人超凡脫俗的徐淼盯着傅執,推了推他反光的眼鏡。
頭一次,初俏見徐淼露出了這樣如臨大敵的神色。
“我記得你,你初中是不是在隔壁的三中上學?”
三中和一中是雲泥之別,輪成績,三中也就比幾乎和職中差不多的十一中八中好一些,但是論升學率之類的硬指标,全市都是墊底的。
結果就在他們畢業的那一屆,三中那種學校,居然橫空出了一個全市中考狀元。
A市的所有中學都轟動了,這個幾乎能名垂三中校史的事件,也讓三中好好的長了次臉,據說校長自掏腰包給狀元發獎學金,金額是往年狀元的十倍。
但是狀元本人卻十分低調。
除了這個名字,連一張照片也沒留下。
“……第一天開學我看到你的名字就覺得你就是那個傅執,沒想到後來見你那樣,我就以為是我想多了……”
徐淼看着傅執的眼裏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傅執對這種眼神太熟悉了,見狀立刻答:
“別擅自給我腦補不努力也能考第一的天才人設啊,當不起。”
傅執腦子是聰明,但也沒聰明到一拍腦子說考第一就考第一的程度。
他是所以故意高一一整年幾乎都放浪形骸,是為了和傅承鴻做對,但做對歸做對,他不會拿自己的人生開玩笑,自己有幾斤幾兩心裏也是清楚的。
徐淼也沒酸太久:
“我知道了,不管你再怎麽聰明,我也不會差的,中考是我大意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年級第一我不會再讓你搶走的。”
傅執:“……??”
而那邊,剛看完紅榜回來的初俏目光呆滞,不敢相信自己的名次。
“俏俏你這麽牛逼嗎!”葉飒剛看完成績回來,激動得拍了拍她的肩,“年級第十五名啊!”
恰好此時傅執擡頭看她,兩人視線在半空中交彙,傅執還沒開口,就見初俏瞬間紅了眼眶。
那一瞬間傅執就猜到初俏會說什麽了,十有**是質問他“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學習了”。
然而委屈得紅了眼的初俏卻并沒有這麽說。
“……給我講題!”
她氣呼呼地拿起五三,又拖着椅子到傅執桌邊,氣勢洶洶道:
“期末考試!我一定要考得比你好!”
傅執有些怔愣。
少女鬥志昂揚,又遏制不住那點小小的失落感的模樣實在是非常可愛,可愛到讓人忍不住想再多欺負一下。
他拖着腮,一臉寵溺又斬釘截鐵道:
“不可能的,我一定要贖回我的摩托車。”
初俏:QAQ
國際班的成績和正常班差不多是同一時間出來的,連張貼成績的地方也挨着。
來看成績的傅斯年站在正常班的紅榜前,久久沒有離開。
“看你有點意外的樣子,難不成你不知道江執的成績一直挺好的?”
穿着保潔服的江善全神出鬼沒,他手裏拿着拖布,不知道真是恰巧經過,還是故意在等傅斯年出現。
傅斯年僵着身體,刻意在他面前壓抑着情緒。
“到底是傅承鴻的兒子,從小腦子就聰明,逃課去賣煙給職高的學生賺錢,還能考全校第一,我都佩服他。”江善全的聲音如揮之不去的陰影,“不過他當時還是太小了,賺了錢也守不住,被我踢幾腳就爬不起來,錢也被我拿去花了幹淨……”
這些事,傅斯年時不時就會聽“偶遇”的江善全跟他提起。
他是知道傅執小時候過得不好,但沒想到這個不好,遠遠超出了他的相信。
江善全和傅斯年說這些不是人老了回憶過去的,就是為了讓他害怕,讓他恐懼,讓他時不時就會意識到,如果自己不是陰差陽錯進了傅家,會過上什麽樣的日子。
越是意識到傅執曾經過得多慘,傅斯年就越是害怕自己也會被江善全這個毒蛇纏上。
“……夠了。”
傅斯年聲音有些虛弱。
他閉了閉眼,沒有回頭。
“又要多少?”
江善全咧嘴一笑,原本斯文的面孔被貪婪籠罩。
“不多,對于你這樣的小少爺,九牛一毛而已。”
傅斯年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咬牙切齒道:
“江善全,你別得寸進尺,兩個月前你剛從我這裏拿走了五萬塊!我現在只是學生,傅承鴻不會給我太多錢的,你要是不懂适可而止,逼急了我你什麽都拿不到!”
他清楚江善全打的是什麽算盤,無非把他當作一個抽血泵,只要他想活得體面,就必須拿錢堵他的嘴。
因為只要江善全頂着這張和他七八分相似的臉出現在陽光底下,無論今後還是現在,他所營造的完美形象都會成為一個笑話。
“別發火啊,我這不也沒天天纏着你嗎?我知道你現在高三忙,聽說你還在申請一個國外的大學是吧?傅承鴻幫你拿到的推薦信,有個有錢的爹确實事半功倍,你看看,我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妨礙你呢?”
聽了這話,原本設想了無數種讓江善全閉嘴的手段的傅斯年,仿佛被一盆涼水從頭澆下,瞬間清醒了過來。
江善全這樣老奸巨猾的人物,怎麽會不給自己備後手?
只要傅斯年想辦法動他,他就能豁出去拉着傅斯年同歸于盡,讓傅斯年永遠也別想過上他前途無量的精英人生。
江善全輸得起。
而傅斯年……是輸不起的。
“……我手頭的錢,都在這張卡裏。”傅斯年扔了張卡在地上,眼中的厭惡和憎恨不加掩飾,“你就算再糾纏我,也不會有更多的了,就當我買斷我們倆的關系,拿了這筆錢,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江善全眯着眼笑得燦爛。
他并不介意傅斯年的态度,俯身撿起了地上的卡。
“那就預祝你飛黃騰達,前程似錦了,兒子。”
妥帖的将銀行卡收進口袋,江善全心情大好,沒再看傅斯年陰沉的臉色,拿着拖布腳步輕快地穿過走廊。
此時快到上課時間,走廊上看不見什麽人。
誰知一轉角,江善全差點撞上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喲,不好意思啊……”
氣氛瞬間凝固。
江善全敏銳地感覺到氣氛驟變,他斂了笑意,緩緩擡起了頭。
幾秒後,他僵硬的唇角動了動。
“好久不見啊。”
站在他眼前的少年一掃之前的從容散漫,小臂肌肉瞬間繃緊,每一個手指指節都灌注了巨大的力量,一寸寸的收攏,發出了令人毛骨悚人的咔咔聲。
江善全毫不懷疑,任何時候見到他的傅執,都是真的想要殺了他的。
“你怎麽——會在這裏——”
每一個音節都從齒縫裏擠出。
似乎只要他的回答讓他不滿意,這沉重的一拳下一秒就會将他送去重症監護室。
江善全渾身僵直。
和傅斯年還可以周旋,但了解他本性的傅執可絕不會吃他這一套。
火光電石之間,一個輕柔的少女聲音在傅執背後響起:
“老師說上課了讓我叫你回去……你們,在幹什麽?”
傅執蓄勢待發的一拳忽然滞住。
作者有話要說:放心!不會有任何虐俏俏的情節噠!只會有一點小小小小的波折!
這篇文不會太長,已經進入收尾階段啦!養肥的朋友們差不多準備可以宰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