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薛嘉禾想去個秋狩,容決都點頭了,其他人當然也都是贊成的——除了太後。

但正在病中的太後被封鎖得嚴嚴實實,連幼帝也沒在她面前提起這檔子事,自然是風平浪靜。

正如綠盈所說,這是幼帝登基後的第一次秋狩,自然準備得是陣仗頗大,就連薛嘉禾這般足不出戶的人都有所耳聞。

在被容決半強迫半诓騙地要求着一道去秋狩的薛嘉禾在當天答應下來時還沒什麽反應,第二日一起來才意識到:兩年來,她第一次能跨過汴京城了!

皇家圍場雖然冠着皇家的名字,但到底占地巨大,是坐落在汴京城郊外的,薛嘉禾還從來沒去過那地方。

于是薛嘉禾後知後覺地高興起來,翻找了一遍自己的衣服,竟沒找到一件能在打獵時穿的勁裝,全是按照她長公主的身份做好的各類華貴衣物。

綠盈在旁忍着笑道,“殿下不是不會打獵騎馬?那自然只要坐着馬車、在旁看着別人騎馬拉弓便好了,找那些衣服做什麽。”

薛嘉禾皺皺鼻子,“我也是騎過馬的!我只是……要個人帶着我一道騎才行。”

她一個人坐在馬背上時,便頓覺手足無措無所适從,拽個馬缰繩就跟拿了千斤重石似的,揮一下都費力。

從這來看,和幼帝也真是姐弟了。

“也不知陛下預備如何騎馬……”薛嘉禾想到幼帝,頓時又擔心起來,“他才十歲,騎馬立于陣前是不是太冒險了?”

“陛下身邊多的是人護着呢。”綠盈實話實說道,“倒是殿下若上了馬,恐怕陛下得比您現在還擔心。”

薛嘉禾忿忿轉頭瞪了綠盈一眼,正要回嘴,就見外頭有宮人進來小聲道,“殿下,藍大人來了。”

“藍東亭?”薛嘉禾訝然,“只他一人麽?”

“是。”

薛嘉禾想了想,将手中的衣裳放到一旁,“我這便去正廳,請他稍等片刻。”

“藍大人來,大約是為了秋狩一事。”綠盈幫着薛嘉禾收拾,口中道,“今年秋狩幾乎沒有女眷一同參加觀禮,長公主又去了,恐怕藍大人有些擔憂。”

薛嘉禾順了順腰側的禁步,道,“不是藍東亭的姐妹和母親會一道去麽?”

綠盈的動作一頓,低聲道,“殿下,其實按照秋狩的規矩,她們本來大約是不去的,但攝政王那日那般同您說了,便不去也得去了。”

薛嘉禾偏頭望向她,“秋狩的什麽規矩?”

“秋狩中只有四品以上官員可攜帶家眷,需得提前一月上報,且只能攜帶發妻,藍大人尚未娶妻,理當是誰也帶不得的。”

“那他昨日還……”薛嘉禾皺了皺眉,把後頭的話咽了回去。

雖說容決又罔顧規矩,但橫豎受益的是她,罷了。

藍東亭極少拜訪攝政王府,薛嘉禾怕他這次來是有什麽要事,沒讓他等太久便去了正廳,一眼便見到君子如玉的帝師身旁放着個極其顯眼的大箱子,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才笑道,“帝師又給我帶了什麽新奇玩意兒來?”

薛嘉禾在攝政王府這一年半幾乎足不出戶,唯獨幼帝和藍東亭三五不時地送東西來給她解悶,天南地北無奇不有,只有他們想不到,沒有送不出。

“殿下第一次去秋狩,臣有些擔心,便準備了些用得上用不上的。”藍東亭将放在手邊的手寫禮單拿起,道,“別的不說,殿下連身合适的衣裳都沒有吧?我母親正好給姐妹們新做衣裳,便給長公主也做了一些,萬望殿下莫要嫌棄。”

“這一箱子都是?”薛嘉禾眼睛一亮:她正愁自己沒有适合去秋狩的衣服穿,藍東亭就送上門了。

“自然不是。”藍東亭失笑,将禮單交給了步來的綠盈,道,“還有女子用的弓箭護具以及其他一些雜物,有些是陛下和蕭大人托我轉交的,有些是臣母親準備的,殿下看着挑選着用便好。”

“替我向藍夫人問好。”薛嘉禾接過禮單看了眼,對這細致程度嘆為觀止——她壓根沒想到的驅蟲香什麽的都給準備在裏面,去秋狩時簡直不必再帶其他的什麽,将這箱子原樣帶在身邊便足夠了。

“臣代母親謝過殿下了。”

“對了,”薛嘉禾将禮單放到一旁,認真道,“藍夫人和藍家姐妹們會一道去秋狩嗎?”

“臣的兩個妹妹一道前往。”

從藍東亭的臉上看不出什麽異常,薛嘉禾看了眼綠盈,才道,“但這不合規矩,是麽?”

“大慶是薛家的,有陛下格外開恩,臣帶兩個妹妹去見見世面也是……”

“是容決嗎?”薛嘉禾輕聲打斷了他的話,“他有沒有為難陛下?”

藍東亭停了下來,他臉上那雙總是帶着和煦微笑的眼睛安撫地落在薛嘉禾身上,“殿下多慮了,這是陛下和臣都樂意促成的事情。殿下兩年前剛到皇宮時,日日都想着出去野,見只蛐蛐兒都會追着跑出去,如今卻俨然大家閨秀的模樣,陛下自然是希望您多出去走走的。”

只看眼前端坐着貴氣十足的薛嘉禾,誰能看得出來她兩年前還是在鄉間一個人過着上山采蘑菇養活自己的日子?

說到當年糗事,薛嘉禾有些赧然,“我聽說秋狩的規矩不允許如此,還以為容決為了讓我同意去秋狩……”

她抿着嘴唇将後面的話咽了回去。

容決究竟為什麽這麽想要她和他一道去秋狩?

“是攝政王主動提出的?”藍東亭驚訝道。

“嗯,”薛嘉禾點點頭,“他說我可以同他一道去,我嫌沒有認識的人說話不想去,他便說藍夫人和藍家姐妹都去,我才同意了。”她一說完,就見到藍東亭的眼睫垂了垂,似乎在思考什麽,又道,“沒關系,若是有什麽不妥的,我不去也不要緊的。”

“殿下誤解臣了。”藍東亭擡眼笑道,“臣只是有些詫異攝政王的舉動。”

對薛嘉禾不聞不問冷處理的容決,竟會主動邀請薛嘉禾一同去秋狩,還想方設法給她鏟除了拒絕的理由?

或許,容決對薛嘉禾,也并不是那麽不在意……

是因為已逝的容夫人?

“我先前也覺得太麻煩……”薛嘉禾動了動自己的手指,有些不安地再度确認道,“可我看容決一幅我不點頭便不罷休的樣子,只得應了。是不是我不該應他的?”

眼看着薛嘉禾要越想越複雜了去,藍東亭立刻擺手,“殿下,這只是一場普普通通的秋狩,您就當是去行宮別院一樣避暑的就是了,不需要想得太多。即便容決心中有什麽,那也不用殿下勞心勞力的。”

“那我……”

“陛下也期盼着能日日見到殿下。”

薛嘉禾嘆了口氣,“我去就是了。”

她何嘗不想天天見到幼帝呢。雖說薛嘉禾心中清楚地知道幼帝同自己的同胞弟弟不是一個人,但心中到底也是把他當做一樣的親弟弟在疼的。

否則,先帝駕崩前,薛嘉禾也不會點頭同意嫁給容決了。

“再好不過。”藍東亭松了口氣,面上再度浮現出令人舒心的笑容,“陛下這幾日苦練射術,又有事務纏身,走不開身,叫我叮囑殿下好好照顧自己,說是秋狩見面時他要好好逼問殿下身體如何的。”

薛嘉禾稍稍設想十歲的幼帝苦大仇深練武的模樣,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我知道了。”

“殿下看着精神不錯,近日想必過得還算順心?”藍東亭關切道,“容決似乎停留在府中的時間頗多,希望沒給殿下添太多堵心的事。”

薛嘉禾掐指一算,容決回來已經有半個多月的時間,除了他歸來的第一個晚上,其餘确實是沒給她添什麽麻煩。

要說糟心的,也不過是當年的事情叫容決知道了這一件。

但這事又實在是不足為外人道,薛嘉禾瞞了下來,只道,“我不出院子,不常見到他。別的不說,秋狩一事……我還是得謝謝他的。”

藍東亭立刻道,“陛下原也打算請殿下一道去的,叫攝政王搶先了一步。”

“是嗎?”薛嘉禾笑起來,總算是真放下了心,“那就好。”

到底事務纏身,藍東亭也沒能在攝政王府停留太久,不一會兒便起身告辭,薛嘉禾也跟着站了起來,道,“我送你到門口。”

藍東亭擺手,“殿下萬金之軀……”

“先生跟我說這話太客氣了。”薛嘉禾抿唇調侃道,“我去上你第一堂課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麽對我說的。什麽尊師重道什麽四書五經的,唬得我一愣一愣的。”

藍東亭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臉,“臣那時多有冒犯,還望殿下恕罪。”

“這有什麽,”薛嘉禾走到他身邊做了個請的手勢,笑着道,“我剛進宮時,先生替我擋了不少試探災禍,我還得謝謝先生呢。”

“其實也不止是臣一個人的功勞……”藍東亭的話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微皺着眉似乎想起了什麽。

“藍東亭?”薛嘉禾回頭望他。

藍東亭擡臉回以一笑,“殿下不知道的時候,您身邊一直是跟着人暗中保護的。”

薛嘉禾想想也是,“先帝大概是不放心我一個人在宮裏橫沖直撞的。”

藍東亭順勢将話題扯了開去。他自然不會告訴此刻被蒙在鼓裏的薛嘉禾,最開始先帝确實派了暗衛跟在薛嘉禾身邊保護她,可直到先帝駕崩前幾日才陡然發現那幾名暗衛早就被容決一一拔除,換上的都是他自己的人。

薛嘉禾在宮中那半年的一舉一動,容決也早就監視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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