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林家夫婦果然跑去容府舊址求救,同住在那裏的人吵了起來,眼看着就要被人再當場擒下一次的時候,一大群侍衛不知從何出現,直接将兩方一起給拿下了。

薛嘉禾從管家處聽說此事時反應不大,擺擺手讓管家該做什麽做什麽,便又專心地練起了字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直翹首期盼的日子近了,她這幾天總覺得心中不安寧,好似有什麽重要的事被她忘記了似的,壓了兩天壓不住,幹脆按照從前藍東亭教她的方法臨起字帖來。

綠盈要忙活的倒是多,她一方面準備着藍家姐妹愛吃的水果零嘴,一方面又要管好西棠院的運轉,最重要的是還得偷天換日地薛嘉禾煎藥。

她又一次出去再回來時,卻是疾步去了薛嘉禾身邊,将研墨的宮女揮退,到薛嘉禾身側壓低了聲音道,“殿下,季修遠寫信說明日就能回京了,說明日一早便來見殿下。”

薛嘉禾手底下寫了一半的字都沒來得及寫完,她提着筆擡起頭來,眼裏跳着希冀的碎光,“讓他找的人,找到了沒有?”

季修遠是薛嘉禾的長史,容決回京之前,他都是住在長公主府的,也是薛嘉禾身邊和綠盈一樣信賴的心腹。

自從他到了薛嘉禾身邊的這許多時間裏,一直都肩負追查一件事的重任——薛嘉禾的小将軍此事身在何處。

薛嘉禾倒不是對小将軍有什麽別樣的心思,只是單純想見見他、知道他如今過得好不好,若是可能,或許還能和對方聊聊舊事。

再者,也想知道小将軍當年為什麽對她不告而別。

容決回京時,季修遠說查到了眉目便離了京,幾個月來只寄了三四封報平安的書信,乍聽見他要回來,薛嘉禾自然而然地便覺得季修遠已經找到了人。

綠盈遲疑了一下,搖頭道,“信中不曾提到,他只說明日來拜見殿下。”

雖說不是确定了的消息,但既然季修遠返程那定然是有原因的,薛嘉禾将筆架到一遍,道,“你去藍家跑一趟,問問藍夫人可否遲上一兩個時辰來。”

雖說不太地道,但薛嘉禾這會兒更想先見到的是季修遠而非藍夫人。

薛嘉禾失蹤了近半年的長史突然回京,自然不可能不引起管家的注意。

季修遠翌日趕到攝政王府時,在門口就見到了管家,兩人像是偶遇似的彼此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而後擦身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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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望着季修遠的背影眯了眯眼睛,準備将此事也加在寄往西北的飛鴿傳書中。

“殿下。”季修遠朝薛嘉禾鄭重一禮,“不負殿下所托,我已找到了一個可能是殿下想找的人。此人今年二十六歲,十一歲時父母雙亡被路過的軍隊帶走收編,十九歲時在陝南因禦敵不慎和軍中其餘人走散,近一個月的時間後才找回營中,左眉骨上有一道疤,這些都同殿下所說的一一對應得上。”

薛嘉禾眼中閃着亮光,她稍顯急促地問,“他現在在什麽地方?怎麽樣了?叫什麽名字?”

季修遠頓了頓,再度拱手,“殿下,此人姓程,三年前受傷截去了一條腿,如今已經不在軍中了。我這次離京許久,正是為了找到退軍隐居的他,費了不少功夫,總算定位在了一處小鎮,他常造訪那鎮中的糧油鋪子,應當就住在不遠的村莊裏。”

“你沒有找去村莊裏看嗎?”薛嘉禾擰眉,“已經查到這裏,還差多邁最後一步?”

“殿下,我突然抛下手頭事務回轉,是因為聽聞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季修遠鎮靜地道,“陳禮是不是已經來過汴京、又離開了?”

薛嘉禾點了點頭,“說了些難聽的話,他怎麽了?”

“陳禮要反。”季修遠言簡意赅,他擡頭直視着薛嘉禾的雙眼,“我昨日連夜入宮将此時禀報了陛下,才沒趕得上來拜見殿下。”

薛嘉禾有些愕然,但想到陳禮那日對她說過的話,又覺得合情合理。

陳禮說幼帝頭上的龍冠戴不了多久,想來并不僅僅是句難聽的咒罵,而是他當時早就有了将這一幕付諸實踐的心。

“陛下已往西北傳了密信,卻不知來不來得及阻止西北的內亂。”季修遠再度拱手,他的聲音平靜又森寒,“若是我沒想錯,攝政王想必剛剛離京不久,他走時想必很匆忙,殿下覺得……他離開汴京之後,去的方向是不是西北呢?”

“便是又如何。”薛嘉禾定了定神,道,“容決真要反,陛下只有應對這一條路可走,也不過代表着我沒盡到自己的職責罷了。”

容決走時确實神神秘秘,隐瞞了離京的原因,還說等回來時再告訴她理由。

——難不成是率軍打回來時,将對先帝和薛家的蔑視當面扔到她臉上的意思?

“陳禮赴京時,定然拜見過攝政王。以攝政王的聰明,會猜不到陳禮心中打的什麽算盤?以陳禮對攝政王的忠心,會瞞着他起兵造反?”季修遠道,“可陳禮還是安然離京回到了西北,殿下扪心自問,您真的以為容決這放虎歸山是因為他一無所知?”

薛嘉禾蹙了蹙眉,她擡手做了個停止的動作,“既然你已經禀報過陛下詳情,那我只需等待陛下告訴我該如何做。容決究竟是反了,還是沒反,于我而言都無所謂。”

季修遠站直了身體,他垂着眼凝視薛嘉禾的面容,道,“殿下知道陳禮和攝政王之間的淵源,又知道陳禮為何這般痛恨皇家嗎?”

“聽說陳禮在戰場上舍生救過容決,他們是過命的交情,這我聽說過。”薛嘉禾心不在焉地将狼毫在墨汁裏壓了一壓,正準備接着練字平心靜氣時,季修遠的話讓她停下了動作。

“陳禮和容遠是同窗之誼,兩人莫逆之交,陳禮對容遠極為敬重,也是因此才和攝政王認識。”季修遠冷靜地敘述,“容夫人當年豔冠汴京,拒了先帝嫁容遠,那時陳禮就對先帝心懷不滿,才會幾度在先帝面前出言不遜。而容遠病逝後……我不說,殿下也能想到如何了。”

薛嘉禾閉了閉眼,顧不得自己手中蘸飽墨的筆,嘆息道,“他只會更恨先帝,或許還會伺機報仇。”

堂堂鎮守邊關的名将,難道連這點輕重也掂量不清嗎?

西北若是失守,遭難的将會是整個大慶,而不僅僅是薛家皇室!

況且,幼帝又不是先帝!

“殿下又覺得,難道攝政王這些年來,不想替容遠報仇嗎?”季修遠又問。

薛嘉禾被他說得動搖起來,沒好氣地把筆往旁邊一放,“你不去找藍東亭和陛下議事,巴巴地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些?”

容決就是反了又如何?她不過也就是……沒用地被容決蒙在了鼓裏罷了!

西北是天高皇帝遠,她在汴京,還有攝政王府這一重桎梏,難道能施法往西北降下天罰,幹脆将陳禮和容決一塊劈死?

“殿下息怒,”季修遠低頭,“我對殿下說這些……是因為聽說了京中不少傳言。”

薛嘉禾還沒問什麽傳言,綠盈就貼近她耳邊小聲道,“說您同攝政王關系轉好的那些。”

薛嘉禾想了想同容決共住一個屋檐下的日子,兩人之間的火藥味倒确實是淡了很多,乃至于都能一同出行上街東逛西買了,汴京裏會有那等傳言,倒也不是不可思議。

“因而,我說這些難聽話,只是希望殿下警戒:容決此人所說的話,殿下即便再天真爛漫,也不要信太多為好。”

“……”薛嘉禾輕輕出了口氣,半晌才有些疲倦地道,“我知道了。陛下讓你給我帶話了沒有?”

“陛下只令殿下務必好好靜養。”

薛嘉禾心煩意燥地喝了口茶,只覺得一下子所有事情都集中到了一塊,烏雲壓頂似的,沉甸甸叫人喘不過氣,“我知道了。”

“殿下看着倒是康健許多,”季修遠擡頭笑了笑,“卻不知陛下為什麽專門叮囑我務必将這句話帶到殿下耳中?”

薛嘉禾表情複雜地看了季修遠片刻,朝綠盈擺了擺手。

綠盈耳語地同季修遠說完,季修遠面上的笑容突然開朗起來,“這般重要的事情,殿下竟決定瞞着我,我這長公主府的長史大約也是當到頭了。”

薛嘉禾不自在地挺直背脊,“……你又不在汴京,我總不能在信中給你寫這些,萬一半路洩露了怎麽辦?”

“殿下太不小心了。”季修遠收了笑容,沉沉嘆氣,“怎麽偏偏是跟攝政王……”

“我知道是我自己疏忽漏洞才有了今日,”薛嘉禾支着下巴道,“可事到如今自怨自艾也沒意義,先熬過了眼前的難關再反省。”

季修遠躬身,“雖說殿下屋中不怕隔牆有耳,但容決既然離京,他的眼線定然還在盯着殿下,你出了這屋門,還請記得萬事謹言慎行。”

“我知道。”薛嘉禾嘆息着揉了揉自己突突跳個不停的太陽穴,“你去幫陛下的忙吧,不要讓他太操勞了。”

季修遠俯身一拜,“臣領命。”

突然從季修遠口中聽聞了兩個沖擊的消息,薛嘉禾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斜倚在椅子裏發了好一會兒的呆,腦子裏一會兒轉得飛快,一會兒又什麽都沒想。

不知道過了多久,綠盈掀簾進來小聲道,“殿下,藍夫人來了。”

陳禮的箭勢大力沉,跨越着幾十丈的距離幾乎只用了一眨眼的時間,容決翻轉手腕抽劍出鞘,果決地将迎面飛來的箭矢淩空砍成兩段,眉毛也沒有動一下。

兩根斷箭擦着他的臉飛向兩邊後落地,陳禮的第二支箭幾乎就又到了眼前。

容決毫不遲疑地将剪枝再次砍斷,俯身策馬将兩人間的距離不斷拉近,劈斷第四支箭時,他已經離陳禮只有十步之距。

陳禮的指間只搭了四根箭,此時已經射空。

他竟沒有再伸手去箭囊裏取箭,而是看着提劍而來的容決,咧出了一個笑容,“王爺來得正是時候,再慢上一兩天,末将可就不等了。”

容決不聽他口中廢話,冷着臉勒馬停在這一小支巡邏隊伍前方,“束手就擒,再老老實實告訴我你的計劃。”

陳禮哈哈大笑起來,他身邊的士兵緊張地看着兩人對峙,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王爺還是少年時一般的好膽識,單槍匹馬便來找我,若被我擒下……”

陳禮的話尚來不及說完,容決已出手如電地一劍從他的坐騎前腿劃過,馬兒受驚撅蹄而起,陳禮下意識一抓缰繩,卻只抓到了一截斷繩,猝不及防、結結實實地跌在了地上,喉嚨被容決閃着寒光劍芒點住。

容決穩穩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道,“你擒不住我。”

作者有話要說: 陳禮:王爺來造反啊!

容決: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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