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小黑狗蹭蹭他的掌心,軟着身體往前挪了挪, 趴到了他的鞋面上。

他收回視線, 看向茶幾上已經幹枯了的花朵。

花朵橫躺在冰冷的茶幾上,已經沒有了半點香氣。濃郁的顏色如同被雨水沖刷掉, 只剩下枯萎發黃的淡色。

陸辭緩緩地摩挲着幹枯了的花瓣。

小黑狗昂着頭嗅了嗅花,而後一口扯下一片花瓣, 它像是在花瓣上尋找着什麽痕跡, 急急地嗅着,許久後才用爪子把花瓣掃遠。

陸辭把花瓣撿起來,“聞到了嗎?”他定定地望着小黑狗。

眨巴了下大眼睛, 小黑狗往茶幾下面一鑽, 扯出了一包薯片出來。

他把薯片拿起來。

包裝袋被撕開的聲響猶如刀割裂空氣聲音。

他神情很晦暗, 眸中無光,空茫茫的一片。他取出一片薯片, 送進嘴裏咀嚼着。

又取出一片。

到了第三片時,他放下薯片,擦幹淨手, 與小黑狗對視,“想不想見她?”

小黑狗劇烈地汪汪幾聲。

姜姜哄着阿寶讓它睡覺, 就在它要睡着的時候,突然有人給她打電話。

一看到這號碼,她就蹙起了眉心。

不是說以後都不來騷擾她了麽。為什麽又給她打電話。姜姜沒有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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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 鈴聲停止, 緊接着來了一條短信。

姜姜, 疼。

後面還有像是按錯的亂碼。

姜姜指尖一顫,腦中聚起陸辭上一次發病時喊疼的樣子。

他會不會又犯病了?不然以他的性格,短信不會發得這麽亂。

她立刻站起來,就要放下阿寶時,她的動作頓了頓。他疼去吃藥就是,找她幹什麽,她又不是藥。

會不會是跟上次一樣,疼得沒辦法去拿藥。他犯病時慘白的模樣在她腦海裏循環不止。

心一下子亂了起來,她急急擲下阿寶,沖了出去。

“這時候了你去哪兒?”沈彩蓉見她慌慌張張的,揚聲問道。

“有點急事,等會兒就回來。”姜姜關上門。

到達陸辭的公寓時,她焦急地拍着門。

“開門!陸辭!開門!”

門許久不開。不會疼昏過去了吧。姜姜迅即打通他的電話。

電話也無人接聽。

姜姜心急如焚,正準備去找公寓鑰匙的時候,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

門縫裏穿出小黑狗尖利的叫聲。她推開門,看見陸辭倒在地上。

姜姜一腳把門踹上,然後去扶陸辭。

陸辭捂着胃部,似乎極為痛苦地呻。吟着。姜姜見狀,飛快地去了他的卧室,顫着手倒出藥,然後再飛奔出來。

“快把藥吃了!”姜姜把藥喂給他。

他迷蒙着眼,意識近乎迷離地張開了嘴。

姜姜緊緊地看着他,他仿佛呼吸困難,氣息一促一促地不連貫。

“要不要去醫院?”姜姜掏出手機。

他這樣子看起來很嚴重,得去醫院才行。

許是服了藥,他不再痛苦地呻。吟,眼睛也睜得開了,他勾住她的手指,“扶我去床上。”

姜姜趕緊使力攙扶起他。

高大的身軀幾乎是挂在了她身上,她吃力地前行着,生怕一個小心就被他身上的重力壓到了地上。

終于艱難地把他扶到床上後,她松了口氣。背部有些涼飕飕的,她摸了下,才發覺自己竟然出了一背的汗。

汗浸濕衣服,被房間裏的冷氣一吹,飕飕涼氣灌入背脊裏。

陸辭蜷縮在床上,仍然勾着她的手指。她拉過被子蓋上去。

見他的情況漸漸地趨于緩和,姜姜繃着的身體瞬間松弛下來。

小黑狗爬到床上,緊張地盯着陸辭,眼瞳裏似有淚花流淌下來。姜姜揉揉它,“沒事了。”

它鑽到她懷裏,背對着她,依然把視線放到陸辭那邊。

“你身體哪裏不好?”姜姜問陸辭。

陸辭虛擡着眼簾,聲音虛弱,“胃。”

“胃痛?”

他閉了閉眼睫。

胃痛怎麽這麽嚴重。嚴重到有點吓人。

陸辭往她的方向一動,輕輕地拉了拉她的手指。姜姜順着他的力道湊近。

他的手指插進她的手指裏。

姜姜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把手抽出來。

等她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纏扣住了她。

十指相扣的緊密将他掌中的潮濕熨到了她的掌心。

那一瞬間,姜姜心口一凜,某些堅硬的東西被他掌心的潮濕融化融軟。

清晰入骨的變化以前所未有的攻勢席卷入四肢百骸。

她好像明白了一些什麽,卻又懼于這樣的明白。

逃。

這個字在面前放大。

她猛然站直,手卻還被他扣着。她使用蠻力掙開他。陸辭被她狠狠地一甩,胳膊撞到了床頭櫃子上。

什麽東西砸在硬物上的聲響讓她心驚。

“你沒事吧!”姜姜急忙俯身看他。他的手背摔到了櫃角,不知道劃到了什麽,劃拉一下割出了一條血痕。

“對不起對不起……”姜姜失措地看着他手背上的血。

他一句話也不說,把帶着血的手伸過來,再一扣住她的手指。

血流到姜姜的指節上,她回握過去。

“有沒有藥?”她問他,尾音帶顫。

他一瞬不瞬地注視着她。

小黑狗見到血,撲過去要舔,姜姜攔着它,“陸辭,有沒有藥?”

“有。”許久後,他才回了一個字。

“在哪裏。”

一問出地方,姜姜立馬去取藥,而後又去接了一小盆清水。

清理傷口的時候,觸到他劃開的皮裏滲着的鮮血,姜姜止不住哭腔,“對不起。”

他捏捏她的手腕,“不疼 ”

流了好多血,怎麽可能不疼。姜姜哽咽着,小心翼翼地給他包紮着傷口。

她不敢用一點力氣,生怕弄疼了他。

陸辭凝視着她的臉,黑眸裏的空茫散去,全部幻化成了她的映影。

一滴淚珠從她眼角淌了下來。

溫熱的淚水落在了他的小臂上。陸辭觸了觸那片溫熱。

像是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他遲鈍地眨了下長睫,擡眸看見她略紅的眼眶,他的眉間擰起折痕。

“不哭。”他說。

他不說這句話還好,他這一說,姜姜本來忍住的熱意全部又湧了上來。

淚水啪嗒啪嗒地從頰邊滑下來。

不僅僅是為傷了他而哭,穿到這裏來所有的憋屈所有的情緒一起湧上心頭,湧上淚腺,如開閘了的洪水,傾瀉而出。

她小聲地啜泣着,眼睛鼻子紅成一片。

陸辭靠近她,他重複:“不哭。”

姜姜捂着嘴,眼淚濕透襟口。

下一秒,眼前一暗,眼角處蓋下涼氣。

陸辭輕柔地吻着她的眼睛,把淚水啄淨。他朝下移動,一寸一寸地舔着她面頰上的濕痕。

姜姜哭出來一點,他就舔去一點。

她無聲地留着淚,他安靜地舔吻着她的淚。

臉上的濕癢連綿不斷,姜姜看着他笨拙地舔着她的眼淚,沒有躲避開,也沒有推開他。

“姜姜,不哭。”他雙手捧着她的臉,細細地在她眼邊吻着。

“對不起……”姜姜吸了吸氣,鼻子堵塞住了。她退遠,抹抹淚,說:“我給你包紮好。”

陸辭卻倏然把距離擠掉,将她抱到了懷裏。

以往涼硬的擁抱現在卻讓她有一種不再涼硬的錯覺。

背上落下很輕很輕的力道。

眼眶又是一熱,姜姜說:“陸辭,先放開,我給你把傷口包紮好。”

陸辭置若罔聞,依舊抱着她。

姜姜拍拍他的腰,“先讓我把傷口包紮了好不好?”

又過了半晌,陸辭才遲遲地松手。

上完藥,包紮好傷口,姜姜起身把東西端出去。

陸辭從床上撐起來,攥住了她的衣角。

“你躺着。”姜姜按住他。

他搖頭,掀開被子,執拗地拉着她。

“我把東西端出去。”

陸辭下床,似要和她一起出去。姜姜無奈,把東西放到一旁。

她坐在床邊,第一次那麽細致祥和地觀察着他。

他長得很好看,但是過于蒼白的皮膚和冷凝的眉宇卻把他英俊的容貌掩蓋了下去。

狹長的眉骨,不太柔和的棱角,流暢卻帶着鋒銳的輪廓線條。她的目光在他面部滑轉着,滑轉着。

頭一次被她這麽看着,陸辭攥着他的手不自然地動了一動。

面頰上殘留着他溫柔笨拙的吻。姜姜抵抵上颚,說:“陸辭,我不讨厭你。”

陸辭眸光一滞。

“我之前說的話都是騙你的,對不起。”她接着道。

黑沉不見底的眼瞳裏暗芒流轉,他斂着眉,抿唇:“不讨厭我?”

如同在向她确認,嗓音裏夾雜着許多種情緒。

“嗯,不讨厭。”

得到确認,他低下視線,微收的下颌恢複正常,而後慢慢地靠到了她的頸窩裏。

要承認一些她極度抗拒的事情,無異于在用刀片割自己的血肉。

很疼,但沒辦法。

在她清楚地意識到某些事情時,她無法再欺騙自己。

可是她不能承認不能接受,也無法允許自己承認,所以她才這麽想遠離開他。

只要遠離開他,她就不會收到幹擾,不會承認那麽荒謬卻又是真實的東西。

陸辭蹭蹭她的頸窩,呼吸灑到她的皮膚上,“不讨厭我?”他似乎還不能确定,想要得到她再一次的肯定。

“不讨厭,我不讨厭你,姜姜不讨厭陸辭。”姜姜一個字一個字地把這句話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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