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不知道他生了什麽病,前一天還好好的, 突然就病了, 而且看起來好像挺嚴重的。

不過兩天沒見,他就成了這副模樣, 仿佛一下子被削去了血肉,只剩下骨架似的。

“不用擔心。”顧遠牽了牽嘴角, 接着又道:“那天那個, 是你的……男朋友?”

他的語氣很澀然。

姜姜頓了一頓,繼而幹巴巴地嗯了聲。

即使已經知道答案,但他仍然想親耳從她口中得到答案, 得到了意料中的答案, 又将他的痛苦加深一寸。

他用目光隔着空氣細細地描摹着姜姜的眉眼。腦中猝然出現那天她被那個男人摟在懷裏的場景。

他當時失魂落魄, 沒有看清那人的樣貌,只急着要逃離開, 模糊地掃了一眼,大約知道是個氣質非凡的男人。

一種名為嫉妒的情緒如春草叢生,将他吞噬。

可是他能怎麽辦, 她已經屬于別人了。他沒有機會了。他貪婪地注視着她,倏然間, 他攥住了桌布。

不,他還有機會。

只要還她沒結婚,他就還有機會。

心裏澆滅的火焰又熊熊燃燒起來。他塌陷着的五官立刻揚了起來。

姜姜很明顯地感受到了顧遠的變化。

就在這瞬息之間, 他被削去的血肉又返回到了身軀裏。頹唐之色一掃而光, 他又回到了那個朝氣清俊的樣子。

“你在圖書館學習?”他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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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題。”

他點點下巴, 說:“你在幾樓什麽區?”

“三樓,好像是文學區。”

“好。”

“你要去?”姜姜放下小勺子。

“把缺的課補回來。”

“我幫你占個位置吧。”

“好,謝謝。”

他們在咖啡廳門外分開。姜姜右對面還有個位置,她給他占下。顧遠抱着書坐到她右對面,對她做了個口型。

謝了。

姜姜淡淡一笑。

為了不再像之前那樣走神,姜姜把手機關掉,一心一意地做起題來。

一套卷子做完,她才發現顧遠坐到了她正對面。對面原來的那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走的。

他一只手握着筆,一只手按着書,垂着長睫,神情很是專注。

視野一恍惚,面前的人慢慢地變成了另一個人,他單手抵着額側,手指在鍵盤上噠噠噠地輕敲着。

姜姜閉閉眼,複又睜開。

怎麽又想到他了。

從昨天早上一直到今天,陸辭沒有聯系過她,也沒來找過她。

似乎一下子和她切斷了一切聯系。

而她也拉不下臉去聯系他。

不是她的錯,為什麽要她去主動找他?

心裏悶悶的,很難受。

顧遠察覺到姜姜投過來的視線,他擡眸,對望過去。

與忽然仰頭的顧遠對視後,姜姜從恍惚迷離的情緒中抽出身來。她轉移開眼睛,開始給剛才做的卷子對起答案來。

她看起來有些惆悵和苦惱。顧遠擰擰眉心。

見姜姜在收拾東西了,顧遠也立即整理好東西。

“等下有課嗎?”電梯裏,他問她。

“有,你呢?”

“我也有,你在幾教?”

“七教。”

“正好,可以一起去。”

“嗯。”

出了圖書館,姜姜正打傘,倏然聽見顧遠道:“我的傘不見了。”

“你放哪兒了?”

“就在門外,這裏,可能有人拿錯了。”他蹙着眉心。

姜姜瞟了瞟不小的雨,“我們一起吧。”

“可以嗎?”顧遠小聲道。

“為什麽不可以?”姜姜把傘舉到他的頭頂。

“謝謝你,姜姜。”

“朋友嘛,有什麽好謝的。”姜姜舉高了一點。顧遠比她高很多,她撐得有些困難。

“我來撐傘。”顧遠一把将傘接過去。姜姜想要把傘柄拿回來,但是仰了仰脖子後,她決定還是讓他拿着吧。她打着傘,要舉很高才行。

肩膀擦到他的胳膊,姜姜往一旁移開一點。

此時顧遠心亂如麻,他和她在如此近的距離裏,他只要一動,就能碰觸到她。

剛才他要拿起自己的傘時,驀地一停,心思輾轉幾番,然後撒謊說自己的傘不見了。

他知道這樣很卑劣龌龊,可是他就是想離她近一點,最好一輩子都在她身邊。

她似一種瘾,越靠近,越甘之如饴。

一種令姜姜毛骨悚然的戰栗爬上背脊。姜姜頓住腳步。

“怎麽不走了?”顧遠也停下來。他把傘傾斜向她。

姜姜轉身,看向石道左面。

左面停了一輛車。

雨滴嘩啦啦地落在車子上。姜姜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輛車,随即挪開目光,對顧遠說:“我們走。”

還沒走兩步,她就感覺到一陣淩人的冷戾從左前方逼了過來。

下一刻,從車子裏出來了一個人。他打着黑色的傘,鞋子踩進雨水裏,濺起些許水花。

顧遠就這麽一掃,就看清楚了從雨簾裏穿過來的男人。

是他。

那天那個男人。雖然那天沒看怎麽清楚,但是他現在看到他,卻能确定,就是他。

他是……他是……顧遠記了起來他是誰。

竟是他。

姜姜看着陸辭一步一步走向她。她不禁握緊手指,那日他讓她出去時的樣子再次滑過腦海。

陸辭臉色極為陰沉地看着她和顧遠,嗓音森涼,“姜姜,過來。”

姜姜一聲不吭,仿若沒聽見。

見陸辭眯起了黑滲滲的眸子,姜姜咬咬唇,對顧遠說:“你先去上課。”

“可是……”顧遠直覺地有點不放心。

“去吧。”姜姜說話的同時一步跨進了陸辭的傘下。

顧遠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陸辭,捏着拳,轉而走開。

站在陸辭傘下,卻和他隔了有兩個拳頭的距離,因為站得有點遠,雨水飄到了她的背部,侵入她的皮膚。

她沒有看他,只拿頭頂對着他。

她沒有開口。

他也沒有出聲。

一時之間,四處只剩下雨滴落的聲響。

許久後,他用冰涼的拇指和食指掐起她的下巴,“為什麽和他在一起。”

這質問的語氣讓姜姜不禁冷笑出來,她終于對上他的眼睛,卻仍然不說一個字。

下巴驟然一緊,他低下頭,涼氣刺到她面頰上,“說。”

姜姜腮幫一癟,“他從圖書館出來,傘被人拿錯了,我順路,正好和他一起去教學樓上課。”

“為什麽要幫他?”

“他是我同學。”

唇邊逸出一聲嘆息,姜姜恨不得刮自己一巴掌,怎麽又潰敗在他的逼問下。

明明想硬氣起來的,他一捏住她的臉,她就不受控制地軟了下來,說了實話。

“除了我,以後不準再和任何男人走這麽近,聽到沒有?”他撫摸着她的面頰。

姜姜沒有回應。

“嗯?”他又托高一點她的臉。姜姜心裏堵得很,他憑什麽這樣命令她,這樣限制她。

難道他忘了那天他是怎麽趕她出去的麽嗎?

她別過眼,神情緊繃,委屈巴巴的模樣。陸辭眉骨一聚,圈住她的腰,說:“姜姜。”

姜姜不理。

看到他的這一刻,她發現她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氣他。

她不想心裏再那麽難受,那麽堵了。她深深一呼吸,說:“阿辭,我沒有不想嫁給你。”

說着說着她的的眼眶就紅了起來。

陸辭一收力,把她抱緊,然後把她放進車子裏。

雨被隔到車子外。

“我說我要想想,是因為我怕。我怕答應了你,你以後會不要我了。”姜姜小聲哽咽着。

陸辭把她的頭發撥開,看着她泛紅的眼睛。

他沒想到她有着這樣的顧慮。

這樣根本就不可能出現的顧慮。

他不會不要她。

就算是她不要他,也不行。

她的拒絕刺到他最柔軟脆弱的地方,他忍到今天才來見她,已經是他最大的極限。

來見她的時候,他想,她現在不答應,那麽他就慢慢讓她答應。

他不接受她不答應他的結果。

不能,也不允許。

“可是你趕我走……”姜姜的眼淚流進他的指縫。燙得他手指發疼,如在烈火裏灼燒。

那不屬于他的,陌生的,生疏的三個字湧上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姜姜的眼淚越流越多,她淚眼模糊地望着他,突然面前一黑。

他吻着她的眼睛,唇邊落下三個字。

對不起。

姜姜驚詫地登時停止了哭泣。他竟然跟她說了對不起。他竟然跟她道了歉。她模模糊糊地記得,反派的人生字典裏,沒有對不起這三個字。

他所做的,都是對的,錯的也是對的,所以他從來沒有說過對不起。

但是她跟她說了對不起。

霎時間,眼裏淌出了更多的淚水。她用力擁緊他,“阿辭,阿辭……”

陸辭親着她的臉,撫着她的背,然後放開她,說:“回家。”

姜姜剛想點頭,陡然記起來自己還要上課。她說:“我還有課。”

“請假。”他直接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說了一句話後,他挂斷,“好了。”

一回到家,陸辭就像忍不住了似的,一把将她壓到門上,狠狠地親了起來。

“涼……”姜姜扭着背,門板太涼了。

聞言,陸辭攔腰抱起她,把她抱進卧室,輕放到床上。

她在軟軟的大床上顫了下,然後被他脫下了鞋子。

“我……我頭發還有衣服淋到了些雨,有點濕。”姜姜縮了縮。

聽到她的話,陸辭又抱起她,大步走到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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