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在素溪護在沉歌身前的那一刻,沉歌忽然決定改變素溪在這一世的命運。
前幾世她發現青柳故意把花釵放在她的包袱裏陷害她,于是在她用樹枝替換了花釵之後,便将花釵扔了。這一世不過是突發奇想,想讓素溪看清楚青柳的真面目,于是便将花釵換到了素溪的包袱中。
反正不管放在誰的包袱裏,南芝姑姑都會猜到是青柳陷害的。
昨晚沉歌幫素溪向大家解釋,也是因為花釵本就是她替換的,既然南芝姑姑沒有發現,她便順勢将這件事做了了結,反正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只不過沉歌沒有想到經此一事後,素溪會突然對自己這麽好。
她一直知道素溪本性不壞,先前是被青柳帶歪了。如今她為自己不惜對抗慧娘,讓沉歌的內心着實驚訝和感動了一下。
既是如此,她不妨借着慧娘的手把事情鬧大,鬧到青柳無顏回到蘅蕪苑,這樣便只剩下她們四個人,素溪無論如何都會跟一個小主子,免去前幾世做粗使丫鬟受苦。
屋裏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沉歌居然敢頂撞慧姑姑,還罵她不要臉。
慧娘亦是活了三十多年了,今日被一個六歲的黃毛丫頭當着面罵,當即怒火沖上了頭蓋骨:“你這死丫頭,今天我非撕爛了你的嘴不可!”
她撲過來要打沉歌,沉歌自然不能乖乖站在那裏給她打,憑着自己身子小滿屋子跑。素溪和香蕊連翹她們也幫忙攔着慧姑姑,慧娘長得五大三粗的,雖然力氣大,但身子并不靈活,沉歌一會兒鑽桌子,一會兒跳床上,她追了一圈又一圈,愣是連沉歌的衣服都沒碰到。
屋子裏亂做一團,桌子倒了,凳子翻了,櫃子也給撞破了,噼裏啪啦的動靜叫外面的人聽見了,忙跑去找南芝了。
沉歌見屋子裏的東西已經被慧娘砸得差不多了,于是便從屋子裏跑了出來,滿院子躲着慧娘。慧娘見實在捉不到沉歌,便命令院子裏的人幫忙攔住她。
院子裏有幾個下人比較懼怕慧娘,便聽她的話去攔沉歌,像是老鷹抓小雞似的。沉歌再如何靈活,這會兒也跑累了,她餘光瞥見南芝姑姑姍姍來遲的身影,于是便放慢了腳步,被她們給摁住了。
“跑啊,你倒是接着跑啊。”慧娘冷沉着臉,走到沉歌面前,揚起手就要給她一巴掌,“我打你個小賤蹄子!”
一旁的素溪已經快要急哭了。
“住手!”南芝厲聲呵斥住慧娘,急步走到沉歌身前,瞪了一眼摁住沉歌的人,“還不放開!”
這院子裏的人畢竟都是聽南芝差遣的,南芝一聲令下,她們自然立即放開了沉歌。
沉歌得了自由,便躲在南芝身後,做出一副受了驚的小綿羊狀,還暗暗咬了一下嘴唇,直到疼得飙出眼淚才松口。
南芝向來很喜歡沉歌的聰穎和乖巧,只不過這孩子太過內斂,性子也軟了些,也不愛說話,今日若非她聽聞消息趕緊回來,指不定這孩子要被欺負成什麽樣。
瞧這孩子吓得滿臉驚恐,南芝心中立即窩了火,她問慧娘: “我蘅蕪苑的丫頭是怎麽得罪慧姐姐了,讓慧姐姐如此大動幹戈?”
慧娘指着沉歌道:“這小賤蹄子罵我。”
南芝冷哼道:“我沒聽見她罵你,倒是你一口一個賤蹄子罵得很歡暢。”
慧娘聲音一下子拔尖了許多:“你是什麽意思,你要護着這小賤……小丫頭是不是?”
南芝看了一眼瑟瑟發抖的沉歌,和嚣張跋扈的慧娘,說道:“沉歌是我蘅蕪苑的人,她的性子我最是清楚,你說她罵你,我是不信的。”
慧娘指着素溪她們三個丫頭說道:“你若不信,就問問那幾個小丫頭,方才這丫頭是不是在屋裏罵我了?”
南芝看着她們:“你們說說,剛才在屋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素溪和香蕊、連翹見南芝如此護着沉歌,便也沒那麽怕慧娘了。素溪站出來說道:“方才我們正在屋裏溫習姑姑教給我們的烹茶之術,慧姑姑進來便要掀我們的桌子,說沉歌妹妹從鄉下泥腿子學來偷雞摸狗的本事,偷了青柳姐姐的花釵,還罵沉歌妹妹是有娘生沒娘養的小賤蹄子,她要教訓沉歌妹妹,免得沉歌妹妹做出更不要臉的事情……”
素溪這番話同方才慧娘在屋裏子罵的并無出入,聽得南芝立即火冒三丈。
慧娘也黑着臉,罵道:“你這死丫頭,我是長輩,我說她幾句怎麽了?你怎麽不提她罵我的那些話。”
南芝問沉歌:“你罵她什麽了?”
沉歌抽噎了一下,眼淚巴巴地擡起頭來望着南芝:“姑姑,慧姑姑罵我有娘生沒娘養,我心裏實在難受,若非我家中有難,我也是能養在娘親膝下的。我明明沒有偷東西,她憑的什麽要替我娘教訓我,還說我以後會做出更加不要臉的事情來。我也是氣急了,才反駁了一句她不要臉,她便要打我……”
這院子裏大多是苦命的人,和沉歌一樣也是被賣進府中的亦是不在少數,而慧娘那句“有娘生沒娘養”的話,不知刺痛了院子裏多少人的心。故而大家看向慧娘的眼神,或多或少都帶了一絲厭惡。
南芝當初也是府裏買進來的,骨肉分離的痛苦她自是十分能體會,如今聽完沉歌的這番言辭,她難免想起了自己剛進府時被人欺負的心酸。
她擦去沉歌臉上的淚水,摸了摸她的頭發,柔聲道:“你罵的對,就興別人罵你,不許你罵別人麽?作為長輩若是不能以身作則,還有什麽臉自稱長輩?”
慧娘一聽,氣得差點跳起來:“南芝,你什麽意思?”
南芝憤憤道:“沉歌的性子院子裏的人都知道,她向來柔弱溫吞,莫說是罵人,便是大聲說話也是不敢的。若非是你罵人罵得太難聽,專挑別人的痛處戳,她何苦被你逼急了,才撿了你話裏的一句反駁回去。你連這一句都受不住便要打人,可想而知你罵人的那些話對于一個小丫頭來說有多歹毒?她不過才六歲,你如何罵得出口?”
慧娘被她怼得好半響沒有說出話來。
沉歌捏着南芝的袖子,忍不住崇拜地看了她一眼:南芝姑姑這種得理不饒人的架勢,真的是太讓沉歌佩服了,之前怎麽沒有發現南芝的嘴皮子這麽厲害?今日這步棋算是走對了,不僅将素溪掰回正路上來了,還發現了南芝姑姑這個大寶藏。
慧娘緩了好半天,才沒讓自己給氣過去。她環顧四周,這才發現大家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分明是認為她真的在欺淩弱小。
如今事情鬧成這樣,慧娘也管不了那麽多了,繼續同南芝吵下去也沒有什麽意義,她必須找到花釵,才能徹底地打南芝的臉。
“我教訓這丫頭,是因為她偷了青柳的花釵。你們且等着,我今日非把花釵找出來不可?”慧娘轉身又進了屋,仔細翻找起來。
南芝帶着衆人一起,站在門口冷冷地看着慧娘在裏面翻箱倒櫃。沉歌和素溪她們三個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的眼中看出了笑意:幸而昨天晚上她們把花釵放回青柳的包袱裏了,如今她們只等着看笑話就好了。
不一會兒,慧娘從櫃子裏将幾個包袱扯了出來,挨個地翻,待她翻到第三個包袱的時候,忽然眼睛一亮。
她終于找到了那支石榴花釵!
“果真是被人偷了!”她舉着花釵沖南芝問道,“這是誰的包袱?”
南芝看了一眼沉歌和素溪她們四個,然後沉歌抽了抽鼻子,帶着還未消除的哭音第一個開口:“不是我的。”
素溪緊跟着說:“也不是我的。”
香蕊和連翹也搖搖頭:“也不是我們的。”
慧娘一愣:“那是誰的?”
南芝好整以暇道:“既然不是她們四個的,那你說這個包袱是誰的?”
慧娘這才反應過來:面前這個包袱好像有點眼熟?難道是……青柳的?
南芝走進屋子裏,其實她也有些意外,這花釵居然在青柳自己的包袱裏,昨天晚上她居然沒有發現,果真是自己太粗心了麽?
若是細心一些,許是今天就不用鬧成這個樣子了。
南芝心中暗暗有些後悔,但想到昨晚青柳咬定沉歌是小偷時候的樣子,又覺得這件事有些古怪。
只是現下沒有時間讓她好好思考這件事情,她瞧着慧娘的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白,想來這會兒她也是懵了。
“既然花釵找到了,說明這件事從頭到尾就是一個誤會。”南芝也不想同慧娘再吵下去了,只想着趕緊把這尊佛請走,“麻煩慧姐姐回去同青柳解釋一番,這件事到此為止吧。你若是再鬧下去,我便去找張嬷嬷來辯個清楚。”
誰知慧娘卻不依不饒:“不行!這花釵定然是這四個小丫頭偷走的,然後趁着我女兒不注意又偷偷塞回來的,她們這麽做是想趕我女兒走!她們一個個的都沒安好心!”
這話聽得沉歌和素溪她們眉頭一跳:畢竟這話有一句還真讓她給猜對了。
南芝卻是不知情的,只覺得慧娘簡直胡說八道:“空口無憑的,你怎麽能這麽說?”
“你怎知道我空口無憑?”慧娘想起今日女兒病得一塌糊塗的樣子,忍不住替她叫起委屈來,“她們幾個丫頭同住在一個屋子裏,可今日我女兒生了病,她們卻一個都沒有在她身邊伺候着的。若非我及時發現,我可憐的女兒豈不是病死了過去?如此這般,不是排擠我女兒又是什麽?”
方才明明已經同她解釋過了,可是她偏又在南芝面前又提了一遍,叫素溪她們好生郁悶:“我們不是故意的,我們是真的不知道她生病了,況且中午回來的時候青柳已經被你接走了。若是我們知道,又怎麽會不管她?”
素溪先前一直和青柳交好,這是院子裏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如今她的解釋,大家自然也都能聽得進去。
南芝亦是早就把她們幾個小丫頭的關系看在眼裏:哪裏是她們四個排擠青柳,分明一開始被排擠的人是沉歌。
“我相信她們幾個沒有排擠青柳,也斷然不會做偷了花釵又放回去的事情。”南芝看這幾個孩子的時候,目光是柔軟的,看向慧娘時,又帶了幾分不屑。
“莫說是她們不知道青柳生病一事,便是知道了,沒有照顧青柳也不是什麽過錯,何來‘伺候’一說?都是以後給小主子做丫鬟的,怎麽你的女兒就得高她們一等,須得她們來伺候?想來我這蘅蕪苑廟小,容不下你女兒這般尊貴的身軀。你既帶走了青柳,以後便好生照料着,不必送來我蘅蕪苑吃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