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上,稍微平息她臉上的躁熱,她推開了莫大娘的屋子大門。

莫大娘,亦即是莫鴻的母親,正和莫鴻坐在桌前吃飯,見了翠蘿,忙放下碗筷招呼她,“小蘿,吃飯了嗎?瞧你臉紅氣喘的。”

翠蘿拉緊莫大娘的手!“奶娘,怎麽辦?爹要把我嫁了。”

莫鴻聽到了,筷子停在半空中,口中的飯也忘了咀嚼。

莫大娘引翠蘿坐下,拍拍她的手微笑道:“奶娘聽說了。章少爺是老爺所有的弟子裏最有書卷味的一個,不但長相斯文,家世背景又好,小姐嫁給他一定會幸福。”

“可是我好慌,”翠蘿根本不在意一旁的莫鴻,每次她找莫大娘談心事時,莫鴻也都在場,“嫁給一個人,就得跟他過一輩子,想來好可怕喔!”

“怎麽會可怕?你不是跟三師兄很親近嗎?”

“我們是很親近,但也止于練武、聊天,突然說要和他成親,好奇怪喲!”

莫大娘道:“老爺也是疼你的,幫你找個好夫婿,就是要你嫁過去享福,好好的過下半輩子。”

翠蘿絞弄着衣角,“我只是沒想到自己這麽快就要嫁了。”

“奶娘當初還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嫁給鴻兒的爹?奶娘直到新婚那晚才見到鴻兒他爹的模樣呢!現在你了解三師兄的人品家世,老爺同意,你心底也歡喜,有什麽好擔心的?”

“是了,爹和娘也是師兄妹,日久生情嘛!可惜,娘死得早,不然我也可以問她,為什麽她會決定嫁給爹。”她又抓着莫大娘的手,“還好有你奶娘……”

莫大娘輕嘆一聲,“那時我帶着鴻兒初到山莊,夫人傷勢很重,拚着命把你生下來,不到三天,夫人就去了,如今你也長到十八歲,要出嫁了,我也總算對夫人有個交代。”

翠蘿驚疑地問道:“傷勢很重?娘不是難産嗎?”

莫大娘暗叫了一聲,“難産、是難産啊!唉!如果夫人看到你今天出落得像朵芙蓉,不知有多安慰!”

翠蘿想到毫無音容印象的親娘,不覺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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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大娘拉起翠蘿,一路往門外走去,“夫人在天之靈看到你要出嫁,一定很高興,她會保佑你嫁得如意郎君。”

“奶娘,我還是很慌……”

“小蘿,不要慌,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件喜事。趁你未出嫁前,奶娘有空教你一些為人婦的道理……”莫大娘溫言開導,牽着翠蘿跨出大門,穿過回廊,繞過花園,送她回到她的房門前。

待莫大娘返回自己的屋子,才發現莫鴻依然呆坐在桌前,桌上的飯菜再也沒有動過。

莫媽吃了一口冷飯,平靜地道:“鴻兒,吃吧!”

莫鴻艱難地舉起筷子,手一軟,又垂了下來,“她當真要嫁給章綸師兄?”

“章少爺是老爺的弟子,和小蘿門當戶對,老爺放心,我也放心。”

“娘,我……”

“你以為娘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嗎?”莫大娘睨了他一眼。

莫鴻焦急地道:“這是她的終身幸福,怎麽可以匆促決定?”

莫大娘還是十分平靜,“難道你懷疑老爺的眼光?”

“不,我只是想……不知道三師兄喜不喜歡她?”

“鴻兒,你要娘說幾次?她是大小姐,咱們是下人。老爺待你好,收你為弟子,還打算栽培你當管家,其餘的你就不要再癡心妄想了。吃飯吧!”莫大娘不假辭色的說。

莫鴻食不知味地扒完飯菜,走出門外,怔仲的對着月兒發呆,朦胧之中,好像看到一只美麗的翩飛彩蝶,緩緩飛向天邊的廣寒月宮。

☆ ☆ ☆

露水濃重的清晨,楓林山莊籠罩着一層薄霧,翠蘿起了個大早,忘我的在花叢間追逐蝴蝶。

“師妹。”前頭有人在喊她。

翠蘿擡頭一看,正是俊朗飒爽的三師兄章綸,她臉兒一紅,啐道:“三師兄……你怎麽……怎麽向我爹提親了?”

章綸笑着走近翠蘿,“因為我想娶你為妻啊!”

翠蘿低下頭,“你都不告訴我?”

章綸大膽的捏住她的手,“這些年來,我送你金釵、玉镯、耳墜、珠鏈、綢緞,還有一些小玩意兒,哪樣不是珍貴的寶物?難道你還不知道我的情意嗎?”

翠蘿連忙放開他的手,“送東西就是情意嗎?”

“只要你嫁給我,我還會送更多的東西給你。”

“誰說要嫁給你了?”翠蘿轉身不理他。

章綸仍不死心地把手放在翠蘿的肩頭,“我爹已經和師父說好了,臘月初七良辰,趕過年前要把你娶回北廣城。”翠蘿驚訝地回身,瞪大眼睛道:“這麽快,那……再五個月就要……”

章綸笑着接續她的話,“成親!”他抓過她的手臂,想要吻上她的臉頰。

翠蘿慌忙推開章綸,紅着臉道:“可是我又不想嫁給你。”

“不嫁給我嫁誰啊?”章綸仍是情意綿綿。“我可是費了很大的心力才說服師父把你嫁給我喔!”

翠蘿斜娣着他,見他星眉朗目,俊秀挺拔,以前她就覺得三師兄長得很英俊,只是現在他要轉換角色,當她的夫君,難免令她不自在,心跳的更加劇烈了。

“讨厭啦!”她又搬出這句口頭禪,說完就跑開了。

章綸望着翠蘿婀娜的背影,嘴角又勾起那抹奇怪的微笑。

翠蘿一口氣跑到父親程岡的房門前,正好遇見莫鴻端着洗臉水出來,翠蘿喘氣問道:“五師兄,早啊!我爹醒了嗎?”

“師父已經梳洗完畢。”莫鴻見她臉上仍有昨晚的紅暈,模樣煞是嬌羞,可她想念的對象不是他,讓他心中又是酸澀不已。

翠蘿聽了便直闖進房裏,高聲喊道:“爹、爹!”

程岡正專往的在寫字,“女兒,你好久沒有這麽早來向爹請安了。”他微笑的看着寶貝女兒。

“爹呀!還在抄心經啊?抄幾遍了?”

“嗯!第九千九百五十遍,離目标一萬遍不遠了。”

“還是爹有心,發願抄一萬遍心經,一天抄個一兩遍,既修身又養性。”

“咦?你今天不是特地來問我抄經書的事吧?!”

“對,我不問經書,我是來興師問罪的。”翠蘿嘴裏說得兇,手上仍幫父親理好衣服。

“師出無名啊,女兒長大了,就是要嫁出去。”程岡早就知道她來的目的。

“我不嫁、我不嫁!我要是嫁出去了,誰來陪爹?爹會很寂寞的。”

程岡搖頭笑道:“你什麽時候陪過爹了?成天拉着莫鴻到處玩,野得像個男孩子,一點也不像個姑娘家。”

“爹不公平!人家拉五師兄練劍,還不是為了發揚咱家的金楓劍法,讓爹開心。”

程岡收斂起笑容,“爹讓你跟着師兄練劍是強身益體,不是要你發揚劍法,你忘記爹平日對你的教訓了嗎?”

翠蘿看到父親變得嚴肅,也不敢再撒潑,乖乖地答道:“不敢,爹說我們祖上有一把雷霆劍,把江湖搞得凄風苦雨,好不容易爺爺把它熔了,我們程家子孫也從此退出江湖,所以,劍法是不用發揚了。”

“嗯!雷霆劍出世三百年,輾轉外流,噬血無數,你祖父費盡千辛萬苦,終于追回這把沾滿邪氣的寶劍,江湖才歸于平靜。”程岡語重心長的說。

“為什麽三百年間,始終毀不掉雷霆劍呢?”翠蘿早已知道這段典故,但是這個神秘的傳說總讓她百聽不厭。

“三百年來,有關這把劍的傳說不斷,不管是好人、壞人,聽說只要拿了劍,心性都會大變,以為得了邪靈的幫助,武功就能登峰造極。尤其是每三十年的中秋夜,只要歇血祭劍,都能練得神功。唉,人心貪念,以訛傳訛,擾得武林三百年風波不斷。”

翠蘿問道:“那爺爺怎麽不會被雷霆劍給迷惑?”

“我們程家這一脈的祖訓,便是清理門戶,以毀劍為一生職志,你祖父自幼受過嚴格訓練,動心忍性,怎麽會被一塊鐵器所惑?”

翠蘿拍手笑道:“爺爺好厲害啊!”

程岡按着女兒的肩頭,“江湖風雨,到爹這一代就結束了,爹希望你過好日子,你應當明白爹不要你發揚金楓劍法的苦心了吧?”

“知道,我當然知道。”翠蘿學着父親的口氣,“練劍不為争名奪利,練劍是修身、強身、養身,還有,齊家治國平天下。”後面一句卻是她信口胡扯的。

程岡沒注意到她的玩笑,點頭道:“齊家治國平天下,好。”

“既然如此,爹為什麽還要收弟子?”

“女兒,爹收弟子只是傳承武學,益氣養身,五個弟子,各個精挑細選,沒有一個是江湖人物的後代。爹也要他們立誓不得加入各門派,更不準踏入江湖是非圈,你看,他們練了劍,學成返家,一樣可以有所成就。”

翠蘿扳着手指頭數着,“是了,每個師兄不是有錢人、就是讀書人。咦?五師兄好像什麽都不是。大師兄家有良田萬頃;二師兄最厲害了,以縣太爺之尊,拜在爹的門下習武;四師兄的爹當過官,至于三師兄……家有金山銀山,十輩子都吃不完……”

“把你送到金山銀山還不好?”

這一提,使翠蘿記起她來找父親的目的,“不要!我不嫁。”

“女兒,你是爹的心肝寶貝,爹也舍不得把你嫁人,但總不能把你擺在家裏一輩子,當個老太婆吧!”

“老太婆就老太婆,人家只想陪爹。”

“女兒,這兩年來,跟爹說媒的人很多,爹不放心外面的人,相來相去,三個未娶的弟子中,就你三師兄最合我意,而他也表示喜歡你……”

翠蘿的心無端抨動起來,“他既然喜歡我,為什麽不跟我說?”

“跟你說也是枉然,你沒一柱香就忘了。”程岡拍拍女兒的頭道:“女兒啊,這也好,沒有心思,沒什麽煩惱。好了,你回房換套好看的衣衫,待會兒爹帶你去見見未來的公婆。”

“爹呀!你真的要把我嫁了?”

翠蘿被父親推着走出屋子,見父親兀自哈哈大笑,她便氣呼呼的離開了。

“說嫁就嫁,我程翠蘿就這麽任三師兄娶走了嗎?”她咕哝着,聽到後面有聲響,回頭見是莫鴻,問道:“五師兄,你在這裏做什麽?”

莫鴻垂着頭,手裏拿着掃帚水桶,“例行工作,幫師父打掃整理房間。”

“五師兄,等等,我有話要問你。”翠蘿硬是把莫鴻拉到隐密處,“你說,我該不該嫁給三師兄?”

莫鴻面無表情,“師父都決定了。”

“人家找你商量嘛!”

“我又無法改變一切。”

“五師兄,你還沒睡醒嗎?講話有氣無力的,快回答我呀!”翠蘿扯住莫鴻的袖口。

莫鴻緊緊地盯住她,仿佛深怕下一刻她就會翩然而去似的。

翠蘿沒空理會他那複雜的眼神,又問:“如果爹不幫我做決定,我該不該嫁給三師兄?”

莫鴻的心在隐隐作痛,他終于平靜地道:“你……喜歡三師兄嗎?”

“喜歡啊!”翠蘿的反應很直接。

剎那間,莫鴻的心中一陣酸楚。

可翠蘿還徑自說道:“我也喜歡我爹、喜歡奶娘、喜歡镯兒……呃,我不喜歡錦兒,她愛嚼舌根……五師兄、五師兄,你在聽嗎?”

莫鴻的心被她一折騰,猶如先把他丢到冰冷的雪地,再把他喚回溫暖的火爐邊。此刻,他倒擔心起翠蘿的天真無邪,即将為人婦的她,恐怕不能再這麽不懂事了,回頭還得請母親好好教導她一番才行。

“五師兄,你倒是講話啊!”

莫鴻脫口而出,“你喜歡五師兄嗎?”

“喜歡啊!”翠蘿眨着大眼,眼眸閃過光芒,“五師兄最好了,叫你來就來,又肯陪我聊天練劍,對我真好。”

也許在翠蘿的心底,所有的人、事、物只有二分法,不是好即壞,不是喜歡就是不喜歡,如此嬌嫩不懂世事的姑娘,還是讓她嫁入豪門,永享富貴吧!莫鴻痛下決心,決定從今夭起,再也不對小師妹有任何戀慕之情,只要她幸福快樂,他就滿足了。

突然,莫鴻又是沖口而出,“五師兄也喜歡你。”

“讨厭,我知道你也喜歡我。可是,你還沒回答人家的問題,我到底該不該嫁給三師兄?”

莫鴻咬緊牙,道:“只要你喜歡就嫁。”

“喜歡就嫁?那我豈不連門外的那條大黃狗也要嫁?哼!你都敷衍人家,人家不理你了啦,”

翠蘿扭身而去,飄逸的長發晃呀晃,一縷縷蕩入莫鴻的眼眸深處。

☆ ☆ ☆

臘月初七清晨,天色猶黑,寒意襲人。楓林山莊已是人聲鼎沸,張燈結彩,亮如白晝,很多家丁一夜未睡,忙着張羅大小姐上花轎。

今天,是翠蘿出嫁的日子,因為路途遙遠,為了趕在黃昏前到達北廣城,楓林山莊也全力配合,趕一早嫁女兒。

翠蘿半夜就被叫醒,睡眼惺忪地任幾個婦人穿衣、化妝、梳頭,直到在鏡中漸漸出現一張俏麗喜氣的臉蛋,她才因驚豔于自己的容貌而醒來。

镯兒笑道:“小姐當新娘子,好漂亮啊,章少爺一定很開心。”

“我看真正開心的人是你吧!”翠蘿調侃她道:“你在咱們楓林山莊找不到合意的對象,不是嫌人家太醜就是太矮,你八成是想到北廣城去找俊男吧?!”

镯兒裝作一臉正經,“才不是呢!老爺交代,到了章家,要照常服侍小姐起居,協助小姐照顧公婆。”

“得了!”翠蘿試了一根金簪,“你向來怕黑,說不定半夜會哭着要新姑爺幫你掌燈吧!”

镯兒苦着一張臉,“小姐,你又取笑我了。章府再怎麽黑、怎麽恐怖,我可不敢哭了,免得破壞小姐和姑爺的好夢。”

翠蘿正拿着木梳要打镯兒,見莫大娘走了進來,喜道:“奶娘,你來了。唉,早知道成親這麽累,我就打包袱跟三師兄走了,也不用穿這些累人的行頭了。”

莫大娘穿着一件特地訂做的棗紅色棉襖,發髻上還別了一朵小紅花,她拉着翠蘿到梳妝臺前坐下,“小蘿,今天就要成親了,還這麽淘氣?”

“奶娘,以後我到章家,就沒機會天天跟你問安了。”

“傻孩子,嫁作人家媳婦,就要跟公婆問安。上回你見過章老爺、章夫人,不是說他們很和氣嗎?”

镯兒幫忙說道:“對啊!.兩位老人家說小姐嫁到章家,就是少奶奶了,養尊處優,負責生兒子就好。”

翠蘿用金簪輕戳镯兒一記,疼得镯兒咿呀亂叫。

莫大娘笑道:“镯兒也是心直口快的直腸子,你們主仆都是一個性子。”她的語氣緩慢下來,“小蘿,為人媳婦不比當自家小姐,懂你心思的也只有镯兒,你們要互相照顧。”

翠蘿道:“說的也是。如今只有镯兒陪我嫁過去,爹本來說要送六個丫環、六個長工過去,可是三師兄婉拒了,他說他們家的人很多了。”

莫大娘憂心地道:“人雖多,總是生份些,但願章少爺真心待你,讓你終生幸福。”再次囑咐新嫁娘的閨房事宜,說得翠蘿滿臉通紅,不敢再接一句話。

吉時一到,仆婦們在翠蘿頭上蒙了紅帕,送出門跟父親程岡告別。

程岡嫁女,見女兒亭亭玉立,嬌美動人,又見章綸玉樹臨風,儀表堂堂,心裏縱然百般不舍,也為女兒有好的歸宿而稍感寬慰。

他見到身邊的莫鴻,心想,也該為這個愛徒尋找對象了。

翠蘿在镯兒的攙扶下,踏上門口的大轎,正式告別楓林山莊。

坐在轎裏,翠蘿突然感傷起來。一坐上轎,忽然與外界隔絕,又将離開山莊,遠赴他鄉的陌生府邸,她一下子心慌了,所有的愁思全部湧上來。離開這裏,見不到熟悉的事物,也不能随興到處亂跑,從今天起,她就是章家少奶奶,要當個乖巧的好媳婦了。

多懷念的楓樹林,過去,她可以拉着莫鴻滿山遍野地跑,看過春花秋月,度過夏暑冬寒,而在未來,她的夫君肯陪她共游四季嗎?

“師妹!”一聲細微的叫聲由轎外傳來,翠蘿掀了窗簾!見是莫鴻,欣喜地道:“五師兄,你來送行了,你以後要幫我照顧爹喔!”

難得翠蘿說出這般懂事的話,莫鴻心裏一嘆,她果然不再是小姑娘了。他遞過一個布包,“師妹,恭喜你!這是我送你的禮物。”礙于人多,他說完便走開了。

翠蘿接過那個布包,沉甸甸的,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塊白色圓潤的石頭。

那石頭雪白晶瑩,上頭隐隐閃着光芒,而這種石頭在楓林溪底到處皆是,把一條小溪照映得燦亮無比。

禮物雖平凡,卻也是最珍貴的禮物。楓林溪石,便代表翠蘿的家鄉、翠蘿的命脈,也是翠蘿所有美好的回憶。

她緊握溪石,淚也流了下來。 深閨新婦

洞房花燭夜,新郎倌章綸摒退所有的丫環和仆婦,輕輕地走到翠蘿身邊。

翠蘿坐在床沿,頭上仍罩着紅帕子。

章綸揭了帕子,鳳冠下是一張羞紅的臉蛋。

“翠蘿,我終于娶你進門了。”章綸一徑地說着,伸手摟住翠蘿,柔情地親吻她的臉頰。

翠蘿心裏害羞,推開章綸,“三師兄……不要嘛!”

“我不是三師兄,我是你的相公,叫我相公!”章綸仍抱着她猛親。

翠蘿低聲喊道:“相公,你當真會好好待我一輩子嗎?”

章綸幫她除去鳳冠、霞岐,扶她坐下,捏了控她的鼻子道:“只要你乖乖聽話,我當然會好好對待我的娘子。來,聽相公的話,把衣服脫了。”

翠蘿抓緊外衣,撒嬌道:“不要!好讨厭喔!”

章綸笑着抓住翠蘿的柔荑,“娘子不脫,那相公幫你脫了。”

一夜纏綿,春意無限……

翠蘿初嘗兒女滋味,加上終日旅途勞累,她睡得又香又甜,一覺醒來,竟是日上三竿了。

章綸已不在床上,翠蘿慌忙起身,想着自己應該早起拜見公婆的。她趕緊撿起地上的衣裙穿上,一邊喊道:“镯兒!镯兒!”

一個面生的丫環開門進來,放好盥洗木盆,冷冷地道:“夫人把镯兒叫去了,暫時先由我來服侍你。”

“那……相公……我是說少爺呢?”

那丫環仍是冰冷的口氣,“少爺每日晨起必定練功一個時辰,少奶奶不知道嗎?”

這個練功的功課是程岡所訂下的,目的是要弟子強身效醒。翠蘿向來也有每日練功的習慣,只是偶爾會偷懶。

“哦,剛成親……”翠蘿講着,臉又紅了。

那丫環砰地一聲,關門離去。

好兇的丫頭,翠蘿洗臉梳頭完畢,打開門,見到一個偌大的院落,亭臺樓閣,飛檐重屋,水榭花臺,果然是富豪人家的氣派。她看了暗自歡喜,心想這庭園也夠她玩耍了,以後可以天天和镯兒來此游樂。

“娘子,這麽開心啊?”章綸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摟住了她的纖腰。

翠蘿靠着他的胸膛,沉醉在丈夫的氣息之中,笑着道:“你們家真大,我都不知道該去哪兒找你呢!”

章綸擁緊了她,吻上她的紅唇,“這院子可大了,你現在是皇後娘娘,住在深宮內院,不食人間煙火!”

“不要啦!”翠蘿笑着避開他的熱氣,心裏卻是甜孜孜的!“你當自己是由王帝啊!我才不讓你三宮六院的……”兩人正在打情罵俏,身後傳來冷冷的一聲:“少爺、少奶奶,夫人在找你們。”

“糟了!醜媳婦還沒見公婆呢!”翠蘿叫着,慌張地整理衣裳。

“随我來吧!”章綸帶她走過一重重的院落,穿過一條條的回廊。

翠蘿一面打量章府的氣派豪華,一面問道:“那個丫頭叫什麽名字?好像不是很客氣。”

章綸淡淡地說:“她叫雪香,脾氣是有點古怪,大概還不習慣服侍少奶奶。”

“我也不必別人服侍,只要有人陪我聊天玩耍就好。”

好吓人的陣仗!來到章夫人的房裏,丫環一排站開,各個珠紅寶綠,穿金戴銀,排場氣勢有如王公諸侯,翠蘿暗地裏吐着舌頭,她轉頭瞧章綸,卻見他一臉肅然,便咽下了話。

來到廳中,章綸拉着翠蘿跪下道:“孩兒向娘請安。”

翠蘿在家頑皮慣了,何曾行過這等禮節?莫大娘的教導浮現腦際,她忙磕頭道:“媳婦翠蘿給娘問安了。”她講得生硬,心中暗暗覺得好笑。

章夫人高坐在太師椅上,神情冷淡,也不叫小倆口起身,“翠蘿,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們章家媳婦,凡是我章家的規矩,都要遵行。”

“是。”翠蘿嘴裏應諾,心裏卻嘀咕着。

怎麽變了樣?幾個月前章家兩老到山莊提親,章夫人還熱絡地拉着她的手,誇贊她美麗可愛,又再三跟她父親保證,章家絕對會疼惜她這個寶貝媳婦,怎麽今天她正式進了門,章夫人的态度卻有了極大的轉變。

不對,翠蘿一驚,一回想,這才發現章夫人說話的聲音和口氣全變了,昨天拜堂時,她的笑聲高亢爽朗,不似今天這般低沉。

翠蘿擡起頭,想看清楚章夫人的模樣,可是章夫人坐在窗戶前,背着光,龐然的身軀只剩下一團黑影。翠蘿迷惑不已,她記得章夫人是個矮小渾圓的和氣婦人,不像眼前這個黑黑的怪物啊!

章夫人又說話了,“我今早找來你身邊的镯兒,已經好好問過話。這丫頭年紀小,很多規矩都不懂,尤其初到我們章家,更要花點時間從頭學習。翠蘿,我就把镯兒留在身邊調教,等三、五個月後再送回你身邊。這些日子,就先讓雪香服侍你。”

翠蘿驚訝地道:“娘,這……我只帶镯兒過來,她知道我的習慣……”

章夫人冷冷地道:“知道你的習慣,卻不懂章家的規矩,行嗎?”

章綸急忙拉扯翠蘿的袖子,打圓場道:“娘,翠蘿昨日剛到,舟車勞頓,孩兒先帶她下去歇息。”他說着又拉翠蘿拜下,得了章夫人一聲毫無感情的應允,這才起身拖着翠蘿出去。

走在回廊,翠蘿嘟起小嘴道:“怎麽問也不問我一聲,就把镯兒要去?”

章綸環着她的腰,無限軟語地道:“家裏上下全由娘打理,你就忍耐一下,聽她的話。”

翠蘿絞着手指,“不行啦!镯兒膽小怕生,初到一個新地方總是要有個伴,我們兩個本來就是一起的。”

“丫環跟少奶奶怎麽作伴?身份不同啊!”章綸繼續勸說:“娘那邊也有很多丫環,镯兒不怕沒有伴。”

“可是……”翠蘿心想,方才在章夫人處并沒有見到镯兒,是不是她躲起來哭了呢?她越想越擔心,又争辯道:“不叫镯兒陪我,我豈不是孤伶伶的一人?”

“什麽叫孤伶伶?忘了你的相公啊?”章綸的手掌放在她的腰身,稍微加把勁,捏得她咯咯直笑。

翠蘿耐不住癢,捶着他的胸,“你捏我的腰,好癢!”

章綸對準了翠蘿的粉頸,又重重地親了一記,惹得翠蘿又是咯咯大笑。

章綸挪移他的吻,一路滑到了她的唇邊,瘋狂地擁吻了起來。

翠蘿陶醉在柔情蜜意裏,忘了要回镯兒的念頭、忘了章夫人的古怪,也忘了如今她處在一座陌生的大宅院裏。

回廊轉角處,有一對鋒利的目光,狠狠地射向閉眼陶醉的翠蘿。

☆ ☆ ☆

嫁到章家已經第七天了。這天早上,翠蘿獨坐桌前,無聊地把玩珍珠項鏈,前拉後扯,又一顆顆撥弄,猶如數着念珠一般。

豪宅大邸的生活,單調乏味更勝于深山古剎。翠蘿托腮想着,楓林山莊裏尚有風景可看,也有林道可走,可關在章府裏,只有假山假水,玩個兩天就膩了。她要求章綸帶她到北廣城走走,他又好言哄勸她,要她乖乖的待在家裏,否則他娘會不高興。

為了迎合她的婆婆,翠蘿只好悶坐在新房。

雖然章綸曾帶她在章府繞了幾圈,而她也記住了一些路徑,但是每當她想在府中到處走走時,章綸又會阻止她随意走動。

唉!當初成親前,他們不是這麽說的啊!

章夫人吩咐下來,叫他們夫妻倆不必天天向兩老請安,有事自會請他們過去。翠蘿問起章老爺,章綸卻推說他父親事忙,不常待在府中。

镯兒不在,除了章綸以外,沒有人可以與她作伴聊天,除了冷冰冰的雪香——

雪香,還真像是雪裏走出來的冰人。曾經有幾次,翠蘿想跟她聊聊,她卻來個相應不理,不然就是快步離開。

而此刻,丈夫不在,丫環不在,連在外頭掃地的老長工也收拾離去,窗外是雕琢得有如仙境般的花園,可氣氛卻像墳地一樣死寂。

翠蘿玩弄着珠鏈,想起了父親,想起了奶娘,還有凡事忍讓她的莫鴻……突然,珍珠斷了線,嘩啦啦的灑了一地,跳躍滾動,四散而去。她趕緊蹲下來撿拾,捧了一個手心,胡亂地放進首飾盒,心念也如逸散的珍珠,只有一個“亂”字可以形容。

不,她再也受不了了。翠蘿推開房門,大步走過庭院,穿出月洞門,循着那日章綸帶她所走的路線,繞了又繞,偶爾見到幾個訝異的僮仆,她也笑着跟他們打招呼,仍然從容自若地往下走。

章府宅院大而深廣,設計奇巧,翠蘿越走心越慌,沒有告知章綸便擅自跑了出來,屆時,傳出少奶奶迷路于自家花園,豈不笑煞家人!

正站在一處不知方位的廊下察看時,翠蘿聽到某間房間傳來哼哼啊啊的呻吟,她起先沒有理會,仍在想着要往哪兒走。

“哎呀呀!”一聲叫聲又傳過來,甜膩如糖,她聽得臉都紅了,這幾天晚上,她不也發出這種銷魂蝕骨的叫聲?尤其是夜深人靜,情難自禁時,她摟緊了章綸,大概就是這般的叫聲吧!

翠蘿舉步欲走,耳邊忽然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

“章綸,我要你!我要你!”

“我不就在這裏嗎?我在這裏疼你啦!”

那是章綸——她的丈夫,現在卻跟別的女人在一起?!

不可能!他們才新婚七天,一定是她聽錯了,章綸向來彬彬有禮,氣質非凡,怎麽會背着新婚妻子與別人茍合?

翠蘿差點要破門而入,但她記起莫大娘的教訓,務必與夫家之人和睦相處。若裏頭的人不是章綸,豈不是鬧了天大的笑話?

她繞到屋後,無聲地戳破窗紙,湊眼一看,果然是兩條赤裸裸的身子,正渾然忘我地在做那種“勾當”,只是翠蘿看不到他們的臉。

那女的又說話了,“你這幾天,就只會陪她,真是享盡豔福啊!”

“唉!她那塊木頭!閨房之事全部不懂,又害臊,還要我費力氣教她。哦!還是雪香表妹懂事……哦!”

連續兩聲迷亂的叫喊,令翠蘿的全身僵硬,因為她已經确定床上的男人就是章綸,而女人則是雪香。

雪香道:“她這株花苞被你開了,你還不滿足啊?我還真怕你愛上她,再也不理我了呢!”

翠蘿看到章綸對床上的女人親了又親,道:“傻雪香,我怎麽會愛上那個千金小姐?她那種小姐脾氣,我已經忍了好多年,等事成之後,她沒有利用價值,就交給你處置好了,哪!送給你當丫環,如何?”

“我才不要,我要一劍殺了她,跟镯兒那個丫頭一樣。”雪香又恢複冰冷的語氣。

“你呀!就是太性急了,新婚之夜,不巧讓镯兒看到我們親個嘴兒,你就下手殺她,可憐的丫頭啊!”

“殺了那個丫頭,換我冒充下女,我也很委屈啊!又看你跟她親熱的樣子,我恨不得殺了她。哎……哎呀!不要嘛!”幾聲喊叫,床上的兩人又換了個姿勢。

翠蘿聽了震駭不已,雙腳發軟,幾乎無法站立。難道镯兒不是在章夫人那兒,而是教雪香給殺了?!而雪香和章綸口中的“她”,指的就是自己嗎?聽他們談話的語氣,莫非将對自己有所行動?

短短幾天,就已經是風雲變色。翠蘿仿佛被人重重一擊,原先滿心期待的幸福生活,現在有如掉入蒙上重重黑霧的無底洞。

“不可能!不可能!”翠蘿心中狂喊着。章綸是她的相公,是她終生的倚靠,他怎麽能和別的女人在一起?而他們不但殺了她的镯兒,還想再殺她?

可憐的镯兒,如今到底在何處?若她真的遭遇不測,在這陌生的北廣城,她将魂歸何處?

到底是為什麽?從小到大,她一直都過着無憂無慮的生活,從來不知痛苦,也不了解悲哀,如今突然見到人心的險惡,心中是說不出的震驚。

怎麽辦?要是莫鴻在這裏就好了,他一定會想法子幫她,可是,在北廣域的章家,只有她程翠蘿一人,她該怎麽辦?

房裏又傳出意亂情迷的叫聲,翠蘿只覺得眼睛模糊,鼻子酸酸的,接着,一滴滴豆大的淚珠便掉落地上。

她拔足狂奔,不知撞倒什麽束西,發出巨響,可她不願回頭,她不能留在這個詭異的地方了,她要離開這裏,回到楓林山莊。

在院子裏繞了又繞,轉了又轉,還是逃不出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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