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
“錦夕,錦夕!”
她耳邊有個焦灼的聲音一直在不斷地喚她名字,她心裏疑惑,是阿滿還是阿塵?
她費力地想要睜開眼睛看一看,奈何身體冰冷,眼皮沉重的像壓上了千斤頂,連條縫隙也沒睜開。耳邊,漸漸的,那聲音愈來愈小,喚她那人似乎離她遠去了……
她又重新沉入一片冰冷和黑暗之中。
靜靜的悄無聲息,仿佛靈魂脫離了□□,她意識清醒,發現自己身處一片寂靜的黑暗之中,她低頭摸了摸腹部的傷,發現不知何時傷口竟然已經痊愈了。
她漫步目的的在黑暗之中徐徐前行,看不清在哪,分不清方向,只是朝着隐隐有亮光的地方一步步走過去。
四周忽然回蕩着爽朗的笑聲,聽起來應該是一男一女。
“哎呀!你這畫的不對。”男子一手攬着女子在懷,在紙上指指點點,碎碎念道,“竹乃君子,堅韌挺拔,你這完全沒有畫出竹的風骨嘛……”
女子嬌嗔地推搡他一下,“就會笑話我,我這不是才開始學嗎!”
“來來來,我教你。”男子無奈的笑裏含着對妻子的寵溺與愛意,扶着她的手在畫紙上一點點的畫,溫聲道,“看啊,你手腕的力氣還是小了,所以畫出的竹才會根節不分明的橡根黃瓜。”
“什麽黃瓜!”女子氣的掙開他的手,摔了筆墨,濺了男人一身,女子見狀哈哈大笑,“你活該啊,今個你自己洗衣服,叫你取笑我。”
男子看着自己這一身墨只能無奈的笑,也不敢沖她發脾氣。
錦夕看着眼前這一幀幀畫面,輕輕的笑着,眼角卻緩緩流下淚水,這是她小時候尚且年輕的爹和娘,爹娘一直很恩愛,娘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出身,性格難免有些驕縱任性,但爹這麽多年來一直呵護包容着娘,從未對她發過一次脾氣,這樣令人豔羨的佳偶,竟然被她親手……
一雙麗影緩緩化作一縷青煙,消失不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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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華的街市,有個渾身肮髒瑟瑟發抖的少年縮在角落,露出一雙清澈的眼睛警惕畏縮的觀察着來往的行人。
“你這死小子,怎麽跑出來了。”面容姣好的女子氣喘籲籲地終于尋到他人,氣的大罵。
錦夕看着,噗嗤一笑,果然是問如的做事風格,凡事開口先罵了再說。
許是被問如吓着了,少年又往角落縮了縮身子。
“問如,你吓到他了。”終于有人出來主持公道了。
一只白淨的素手朝他緩緩伸出,聲音輕柔的生怕再吓着他,“你叫阿滿對嗎?和我走,我帶你回家好嗎?”
錦夕捂嘴輕笑,原來那是五年前的阿滿和她們啊!
她幾乎都快忘記,阿滿以前那個髒兮兮的小乞丐模樣。
聽到有人叫自己名字,少年漸漸有了反應,眼睛觀察着她,視線又緩緩看向她手。
她蹲下,湊近了些,“我是救了你的人啊,你不記得了嗎?放心,我不會害你的……”
他目光探究的盯着她看,似乎在辨認真僞,良久,在她胳膊都舉得酸疼的時候,他終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慢慢的搭在了她白皙的掌心,但很快他又縮了回去,錦夕疑惑的看着他,問,“怎麽了?”
他搖搖頭,只是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她掌心。
他的手太髒,弄髒了那麽幹淨的一雙手。
她看着自己掌心的黑,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失笑,“沒關系的,回去洗洗就幹淨了。”
她上前,一把握住他冰涼的手,沖他笑笑,“阿滿我們回家吧!”
漸漸的,他露出貝齒,居然腼腆的沖她笑了一下。
那時候她覺得,這個少年的笑容溫暖,可以融化一切寒冷。
其實當年,不是她救了阿滿,而是阿滿救了她。當年她那樣的境遇,真的很難有勇氣再繼續生活下去,而阿滿的出現,這樣一個懵懂笨拙的仿若初生嬰兒什麽都不懂的阿滿,出于責任,她不得不陪着他照顧他,細致的教他生活的每件小事,無形中,他也幫她度過了那段艱難的時光。
那個時間,有個人需要她,這給了她莫大的勇氣。
……
她仿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長到以為在夢中過完了這短暫的一生。
身體被一層炙熱的溫暖包圍,她漸漸恢複了知覺,羽睫微微顫動,緩緩睜開了眼睛,茫然的看着四周。
這是哪?
她掙紮着想要起來,一時不慎牽扯到了腹部的傷口,痛的一聲低呼,又重重的躺了回去。
這聲動靜驚醒了昏昏欲睡的侍婢,緊忙上前察看她,見她醒了,激動的都快哭了,“您終于醒了。”
不是問如,也不是阿滿,她到底是在哪啊!
她警惕起來,不自覺地聲音也強硬起來,“你是誰?”
那丫頭抹抹眼淚,“奴婢是承天殿的雪株。”
她在承天殿?那不是蕭文衍的寝殿嗎?
小丫頭激動道,“您都昏迷大半月了,這期間您的喪事都辦妥了,您可終于醒了啊!”
“喪…喪事?”她茫然道,“誰的?”
小丫頭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她,“您的啊!”
她摸了下自己的臉,有溫度的,熱的,随即睜着雙眼茫然道,“我不是沒死嗎?為什麽要給我辦喪事,難道我還在做夢,這裏是陰曹地府?”
“我來給你解釋吧!”殿外走來一人,玄袍玉面,輕輕笑道,“雪株去把藥拿來。”
蕭文衍走到她榻邊,輕輕握住她的手,目光溫柔,“你終于是醒了,擔心死我了。”
感覺到他手的溫度,她終于肯定自己是沒死了,可又疑惑剛才雪株的話,遂道,“剛才她的話什麽意思,什麽叫我的喪事都辦完了……”
他輕輕的笑起來,面上盡是溫暖的笑意,竟像是個換了個人,“此番你受傷也算個契機,我對外宣稱北堯公主遇刺身亡,然後把你偷偷帶回了承天殿。”
錦夕愣了一下,蹙眉道,“你為什麽這樣做?”
他緩緩靠近她,俯下身子,在她耳畔輕輕的道,“姜呈害你,我會慢慢的找他算賬。自從以後世上再沒有北堯這個人了。”
她神思一陣恍惚,讷讷地道,“那我還能是誰?”
“你是我的女人。”他聲音低柔婉轉,“因為我愛你所以我想讓你重新做回許錦夕,如此你便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在我身邊了。”
她愣住了,讷讷地重複着他的話,“做回許錦夕嗎……你不怕……”
她的話還沒問完,就被雪株進來打斷了,“皇上,藥煎好了。
他接過藥碗,舀起一勺放在嘴邊吹了吹,這才把勺子遞到她嘴邊,她一看這架勢,竟是要喂她的意思。
他低聲道,“張嘴。”
“我……”她剛想說話,他便把勺子伸到了她嘴裏,“唔……”
苦澀的湯汁順着咽喉一直滑下去,她簡直要幹嘔出來,他遞過來一塊蜜餞喂給她,那股惡心的感覺瞬間被蜜餞的酸甜壓下去不少。
她素來不喜喝藥,遂道,“不喝了。”
他眉心緊蹙,定定地看着她,口氣強硬,“不行,你傷的重,一定要按時喝藥,好好調養才不會留下病根。”
“你讓我回清風殿吧。”此時,顯得突兀的一個話題。
他又舀了一勺藥,吹了吹,口氣卻并未松動,“你傷口未痊愈,不能折騰,先留在這裏養傷。”
“我住了你的地方,你住哪裏?”
忽然,他擡眸看向她,眼裏有炙熱的笑意。
她心虛的咽了口口水,捂着腹部的傷口道,“我是個病人。”
他笑笑,喂藥給她,“我住偏殿。”
她強忍着惡心喝了一口,每每在她快要忍不住把藥吐出來的時候,他總會适時的喂給她一個蜜餞。就這樣,和着一盤蜜餞,她總算勉強把藥喝完了。
她重新躺了回去,對他道,“問如和阿滿呢?你把他們叫我來照顧我吧!”
他沉聲道,“雪株照顧得不好嗎?”
“不是,我不喜歡不熟悉的人照顧我。”
本來沒抱希望他會把問如和阿滿派來照顧他,誰知,他道,“好,明日我就把問如叫過來照顧你。”頓了頓,他又道,“但是,阿滿不行,他是男子,照顧你不方便,況且,我派他給你守陵去了。”
啊!
她驚呼出聲,“我沒死的事情都有誰知道?”
“只有我和照顧你的雪株。”
那問如和阿滿得多傷心吶!
而且路微塵也不知道她還活着,他會不會為她流淚呢!
他冷哼一聲,“護主不利的奴才要他何用,若不是礙着你,怕你醒來會難過,我早就一刀砍了他腦袋了。”
她弱弱的道,“那……你能不能把他召回來啊?”
他擰眉看着她,冷聲道,“你說什麽?”
這要是在往常,她肯定早就反唇相譏不會給他好臉色了,可是,現在她突然發現蕭文衍這個人吧!她和他硬着來,是讨不到好處的,你只有放低了身段軟聲和他提要求,他才能滿足你。
她眼眸輕轉,委屈的道,“你讓他給我守陵,你這不是盼着我死呢嗎……”
果然,他怒氣平息不少,盯了她半晌,終于松了口,“過幾日吧,召他回來。”
她見戰略得逞,開始得寸進尺,“那是幾日?”
他狠狠的橫了她一眼,“三日。”
她從被窩裏伸出一根小指沖他揮了揮,“一言為定。”
他雖然面上極不情願卻還是乖乖配合她做了,也伸出一根手指緩緩勾了她,“幼稚,這是你十三歲才玩的游戲了。”
她不想聽他提以前,雙眼一閉道,“我要睡了,你先走吧。”
“嗯。”他雖然嘴上答應,可身子卻未移動分毫。
過了一會兒,她緩緩睜開眼睛,忽然間撞上了一雙溫柔深邃的眼睛,正專注地看着她。
“……你怎麽沒走?”
“錦夕。”他輕聲叫,“當你滿身鮮血已經失去意識的出現在我面前時,我仿佛又一夜之間回到了五年前你跳崖之時,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重新找上了我,我怕的以為又要失去你……”
他目光炙熱,緩緩撫上她蒼白秀美的臉頰,喃喃地道,“這一次……我真的不想再放你走了。”
“如果你要我,你不怕嗎?”她定定地看着他,眼眸裏沒有絲毫的感情,“如果你要我,你就是與姜呈為敵,從此與姜碧言劃為兩個陣營;我很苛刻,我不想和其他女人共同分享一個男人,你要我,便只能有我,再不能有旁人,你肯?”
他目光依舊溫柔,握住她的手,輕聲道,“那場沒有完成的婚禮讓我們繼續完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