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前世
楚晴一大早起來,用完飯,春笑就幫着她梳妝打扮。
徐嬷嬷腰還沒完全好,坐在旁邊一手托着後腰絮絮地道:“……且不可落單,走到哪裏都得結個伴兒。吃飯時要是衣衫被撒上水潑了湯,要是不明顯就不用換,實在沒法将就,多找幾個丫鬟跟着,換衣服前看看屋子裏有沒有藏着人或是不明不白的香味。還有,別往人少偏僻的地方去,離湖啊水啊什麽的遠着點兒……”
“嬷嬷都唠叨好幾遍了,”楚晴在鏡子裏對着徐嬷嬷撒嬌,“就是到阿琳屋裏看兩眼水仙,頂多再到花園裏轉轉,而且阿琳必然指了丫鬟領路,不會往僻靜地方去的。嬷嬷盡管放心就是。”
徐嬷嬷嘆一聲,又看向問秋,“記着一定跟緊了姑娘,就是千萬緊急的事兒也不能留姑娘一個人。還有眼睛警醒着點兒,別教不相幹的人往姑娘跟前湊。暮夏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多看少說。”
問秋也無可奈何地笑:“都記住了,嬷嬷實在不放心也跟着一道去?”
“我倒是想,”徐嬷嬷捏幾把腰身,“要不是身子不得勁,真要跟着姑娘去。”
前世看過的宅鬥小說,每逢吃飯必有人灑湯或者潑茶,然後趁着換衣服算計人。再就是逢湖則必有人落水,女配濕噠噠地被纨绔救上來,被迫結親。
這些龌龊陰暗的事兒讓人防不勝防。
前世她是不折不扣的宅女,也是個大齡剩女,三十四歲才通過同事介紹認識了老公。認識三個月就結婚,婚後老公不算熱絡但也并不冷淡。對孩子卻挂念得緊,每月算着日子與她同房,第三年頭上終于懷孕,生了個可愛的小公主。
她三十八生孩子,差不多算是大齡産婦,本來就恢複得慢,加上公婆身體都不好,只能自己帶孩子,所以更覺得累。
老公就體貼地跟她分房睡,直到女兒滿周歲,她才恍然跟老公将近兩年沒有夫妻生活了。
那天她早早哄完女兒,換了件極顯身材的衣服進了老公的卧室。
她已記不得老公原話是怎樣說的,只記得他冷淡到極點的眼神,厭惡到極點的神情。
他說要不是公婆非要個孩子,他絕對不會與自己結婚。
他說看到女的就讨厭,尤其是欲~求不滿勾~引男人的女人。
他說以後各過各的,讓她管好孩子收拾好家務就行,他的事情不用她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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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于意識到自己的身份是什麽,終于明白條件不錯的老公為什麽要跟自己結婚。
她哭喊着要離婚。老公說離婚可以,孩子得留給他。
孩子是他用來掩蓋自己性取向的遮羞布,是他應付父母的道具。
她怎麽可能舍下自己千辛萬苦生下來,又含辛茹苦長大的女兒。于是抱着女兒往外走,老公在後面拉扯她,厮打中,老公錯手一推,她跟孩子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她最後的意識就是女兒戛然而止的哭聲還有臺階上一灘鮮紅的血,滴答滴答地往下淌……
再度醒來,她成了被明氏選中的徐嬷嬷。
當看到楚晴的第一眼,突然就落了淚。前世她是個不稱職的母親,沒能保護好自己的女兒,重活一世,上天竟然又賜給她一個孩子。
盡管她不是楚晴的母親,盡管楚晴永遠不會叫她一聲媽媽,她還是決定要用盡全力照顧好她,以彌補前世的錯。
而對于男人,她已經失去了興趣。
只一晃神間,楚晴已經梳妝完畢。
徐嬷嬷上下打量着沒出什麽纰漏,依依不舍地送她出了門口。
楚晴是要先給老夫人過目的,正巧在寧安院門口遇到了楚晚跟楚暖,三人便一齊進了門。
老夫人審視般看了看三個孫女。
楚晚穿件大紅色織金纏枝紋的褙子,月白色挑線裙子,墨黑的長發挽成如意髻,插了支鑲了紅寶石的赤金鳳釵,耳朵上帶着紅寶石耳墜,看上去富貴大氣。
楚暖則如那天說的一樣,鵝黃色收腰小襖,亮藍色蓬蓬裙,裙擺上一層層釘着鵝黃色的牡丹花,頭發梳成流雲髻,嬌媚而不失秀雅。
楚晴穿件粉色四喜如意紋妝花褙子,藕荷色挑線裙子,頭上梳着雙螺髻,插兩朵南珠鑲成的珠花,又別一朵大紅色的絹花,看着喜慶可愛。
老夫人略過楚晴,視線在楚晚與楚暖間來回逡巡幾次,終于開口,“早點去吧,別遲了讓人等着。”又對賈嬷嬷道,“你跟着去,好生看着這幾個丫頭。”
姐妹三人,每人帶着兩個丫鬟,再加上賈嬷嬷,一行坐了兩輛馬車。
前頭的是鑲青銅獅子頭綴素色獅紋繡帶的朱輪華蓋車,後頭則是輛普通的黑漆平頂車。
沐恩伯府離衛國公府不太遠,約莫一刻多鐘也就到了。
正門歷來是不開的,只開了角門,有兩個管事婆子帶着四個看着很老成的丫鬟在等着。見到馬車停下,婆子滿臉笑容地迎上前,丫鬟則麻利地放好車凳,扶着幾人順次下來。
進了角門繞過高大的青磚影壁,往左通往外院,往右則是通向內院的抄手游廊。
周琳穿一身玫瑰紫的衣裙站在二門門口,臉上挂着明媚的笑容,高興地迎上來拉了楚晴的手,“怎麽才來?”又熱情地跟楚晚與楚暖打招呼,“二姑娘、四姑娘好,都說國公府的小姐最是端莊娴靜輕易不出門,我還擔心請不動你們。”
楚晴笑道:“都應了要來肯定會來的,只是出門前祖母特特囑咐一些話,讓乖順懂禮,別丢了國公府的臉。”
周琳“哈哈”大笑,“我們家也是,每次出門我娘都念叨半天,翻來覆去那些話,我都背熟了。”
幾人正往裏面走,忽聽身後傳來說笑聲,卻是孫月娥與另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結伴而來。
周琳笑道:“你們倆怎麽湊到一處了?”
少女很是活潑,快言快語地說:“在白水街時看到前面像忠勤伯府的車駕,催了車夫趕上來一瞧果然是孫姐姐。”側眸瞧見楚晴等人,馬上湊了過去笑眯眯地問,“這幾位姐姐看着臉兒生,不知府上哪裏?”
周琳忙給雙方介紹,“這是衛國公府的二姑娘、四姑娘和五姑娘,這是承恩伯府的七姑娘方靜……其實這名字取得着實不妥,應該叫方不靜才合适。”
“嘿,”方靜果然不安靜,尖叫一聲就撲了過去,“敢編排我,哼,讓你嘗嘗我的厲害。”兩手往周琳腋下一伸,就開始撓她。
縱然冬天穿得厚實,周琳也癢得喘不過氣,一個勁兒告饒,直到應允午飯上兩壇她親手釀的梅花酒才脫了魔掌。
楚晴看着她們鬧,默默地思忖着。
早先太~祖皇帝按軍功行賞,勳貴們都看好了積水潭附近離着皇城近,老早就把那塊寶地瓜分了。後來恩封得爵的人家只能到稍遠處置辦宅邸。
忠勤伯孫家是太後娘家,承恩伯方家是已故皇後娘家,皇後是太後的親外甥女兒,兩家本就沾着親,府邸也相距不遠,都選在南薰坊。
四海酒樓也是在南薰坊,故而孫家老二孫月庭會隔三差五去喝茶吃酒。
看到孫月娥,楚晴免不了想到那個令人厭惡的孫月庭。縱然孫月娥未必知道她兄長的所作所為,可楚晴仍是無法對她喜歡起來。
約莫辰正,客人漸次到齊,楚晴約莫一打量,總共就十一二個人,大多都在國公爺壽誕那天見過。
果然勳貴圈子就是這麽小,細究起來還多少都帶點親戚關系。
姑娘們彼此厮見完,周琳笑道:“想必這會兒祖母已用過飯,咱們一道去見見祖母。”
到別人家做客,進門理當先拜見長輩。
楚晴毫無異議,況且心裏對這個充滿了傳奇色彩的大長公主很是好奇。萬晉朝已歷過五代帝王,和靜大長公主是唯一帶過兵打過仗的女将軍。
和靜大長公主的住處樂居堂位于沐恩伯府的東北角,占地頗大,進門是條青磚鋪成的甬路,直通向正房門口。甬路左邊是片極大的空地,四周圍了一圈冬青叢,右邊是幾棵梧桐樹,樹杈剪得很低。
廊檐下,擺了幾盆開得正豔的山茶花,紅的似火,白的如雪,粉的像霞,為空蕩蕩的院落增添了不少亮色。
周成瑾坐在紫檀木的太師椅上,跷着二郎腿,腳尖一點一點,手指無意識地敲打着椅子扶手。
大長公主喝完加了杏仁煮過的羊奶,慈祥地望着明顯一臉煩惱的孫子問道:“今兒不當值?”
今年開春,他滿十六歲,大長公主給他在金吾衛謀了個位置。金吾衛屬于皇帝近衛,專司守衛皇宮并巡察京都,通常只有勳貴子弟以及武舉選□□的佼佼者才能進入。
聽得祖母問話,周成瑾擡眸漫不經心地笑笑,“常鳴家中有事,跟我換崗了。”
這樣散漫的态度,大長公主卻不以為忤反而笑意更深,“既然閑着就出去玩玩兒,這好幾天沒到那個什麽添香樓百媚閣去了吧?”
“祖母——”周成瑾斜眼望過去,嘴裏不停地抱怨,“別人家的祖母都唯恐孫子被帶壞,又怕掏空身子,都拘着不許去,可沒見您這樣的,催着自個兒孫子往青樓跑,您這是親祖母嗎?”
大長公主“呵呵”地笑,“別人家的祖母哪有我這般的氣度,也養不出這麽出色的孫子?祖母知道你有分寸。”話音兒一轉,“阿瑾有心事?”
“沒有,”周成瑾絕口否認,只是無意中想到胸前那只小小的花梨木匣子,心裏說不出是種什麽滋味兒。
有氣憤也有惱怒,自己并沒做什麽虧心事,憑什麽她陰魂不散地糾纏着自己,就連……就連夢裏也能看到那雙黑白分明包含着恨意的眼眸。
大長公主仔細地端詳着周成瑾的神色,越思量越覺得歡喜,正要開口,忽聽門外丫鬟清脆的通報聲,“二姑娘帶着各府姑娘來請安。”
周成瑾被火燒了屁股般“嗖”地站起來,“我到裏屋避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