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集電視連續劇《深海黎明》,領銜主演:劉清曲,王晗滢
不能當成普通的失蹤案對待了吧?”
發問的記者越來越多,現場的閃光燈閃成一片。魔王的臉色白得像紙,額頭滲出汗珠。他的手握緊了面前的發言臺,已經捏出一排深深的指印。
杜沫沫躲在帷幕後面,努力克制自己不沖出臺前對着鏡頭說個清楚。雖然她很想這麽做,但是理智又告訴她,這并不會讓情況好轉——沒人會相信李凱楠是被從她影子裏游出的魔獸殺死的。
媒體見面會在魔王沉默的退場後被強行終止了。
“太失敗。”林缶拿起遙控器,關了屏幕。
“畢竟還是沒見過世面的新人,”秘書說,“這樣關鍵性的問題應該一開始就作為重點準備,而且真的這麽怕被提問,就不要開放對外名額,自己人包場不就行了。”
“我是說我們家的記者太失敗。”
“……啊?”
林缶拿起桌上的拓麻歌子,一邊給它喂飯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這麽重要的情報,居然是別人先發現的。怪不得你會說,需要提前關照,”他擡頭朝秘書斜了一眼,“原來是我不說,就沒人會去做。”
“……你不是說別人洗白的時候不要添亂嗎?”
“對呀,這很不讨人喜歡的,”林缶說,“可我就是這麽不讨人喜歡。”
@圈內八卦小分隊V:日前,被卷入李凱楠失蹤事件的演員瑪歐召開了媒體見面會,對近期輿論中針對他的一些問題做出解釋。然而現場記者提問後,竟挖掘出意外發現:李凱楠失蹤前,并不只有瑪歐一個目擊者,瑪歐紅毯秀的女伴,他的經紀人杜某也同樣在場。而瑪歐在此前的陳述中對這一情況只字未提,記者提出質疑後也同樣拒絕作出回答。種種跡象讓人不禁對當晚的情形以及經紀人的真實身份猜測不已。圖一是瑪歐與經紀人的紅毯照,圖二是記者意外拍到的經紀人背影。
☆、我是來向你辭職的
杜沫沫在人生的前20年裏,經歷過的最大的挫折,大概就是畢業後找不到工作;這件事也在一個月後終止。
別人都說她運氣很好,平安順利無病無災,一定是有天使在幫助她守護她——換種通俗的說法,傻人有傻福。
但是現在天使走了,傻孩子有了自己的工作和責任,也不能像以前一樣随心所欲地傻了,所以她的運氣大概是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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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人生前20年裏杜沫沫沒有經歷過的厄運,全都在這幾天災難性地返還了過來。
魔王是魔界住民,除了通告活動,他在人間界沒有停留也沒有可以讓人追查的線索。但是杜沫沫在人間界生活過的每一天,只要有心,都可以一鏟子一鏟子地挖出來。
那條消息爆出來之後,微博上原本被李凱楠失蹤事件壓下去的#瑪歐經紀人#的tag又浮了起來,而且閱讀量以爆炸般的速度增加。很快杜沫沫的個人微博賬號也被發現,還有人順着事務所網站的網頁快照找到了她最初使用的郵箱地址,然後通過郵箱找到了綁定的手機號。
杜沫沫的聯系方式,個人簡歷,不知道多少年前寫的45度仰望天空小随筆,還有流落在各個同學相冊裏的合照,都被事無巨細地翻了出來。她從小到大的畢業照被萬人圍觀,一夜之間冒出了好多她的同學、朋友,同學的朋友,同學的朋友的朋友。雖然他們中的好多人所謂的爆料,連杜沫沫自己也是第一次聽說。
現在每個跑去她微博底下留言的人都知道,瑪歐的經紀人是個又瘦又小的柴火妞,拍照的時候喜歡抿嘴巴,看起來挺老實其實滿腦子瑪麗蘇,剛畢業第一份工作幹了一星期就被開除……而且在微博上最早引起話題的關于瑪歐的TAG,還是她不要臉地自己點的贊。
杜沫沫的QQ也被攻陷了,一上線就被各種信息卡爆,還不停地顯示異地登錄。
事務所的人在找她,記者在找她,同學在找她,她遇過見過的全世界都在找她。
她以前可不知道,原來有這麽多人認識自己。
杜沫沫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大蝙蝠。幸好它沒有突然活過來,跟着一起找她。
現在時間是見面會結束後的第二天,上午8點。她連昨天的衣服都還沒換下,一直這麽躺了12個小時,睜着眼。
大概再過一會兒,警察也會來找自己了,該想想怎麽回答才對——理智是這麽說的,但是她聽不見。
就算別人能接受什麽奇怪的綠火和木頭人這樣的理由,歸根結底,那火還是因為自己起的。不管從哪個角度,都沒有辦法推卸責任。
所以要不還是去……自首?
杜沫沫望望大蝙蝠,它的眼睛裏有一個攤成大字型的女孩子。
江帆來上班的時候,看到自家事務所門口圍着的媒體,比開見面會之前又更多了。
昨天晚上見面會剛結束,事務所的辦公群裏就吵成一片。他看了兩眼就關了群。
他們吵的無非是現場和網絡上翻來覆去的那些話。畢竟他們也沒想到,自家老板,還有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副所長,居然會和影帝失蹤案有這麽大的聯系。
今天大概也不會有多少人來上班了。江帆望了一眼馬路對面叽叽喳喳的娛記,感覺像看到整裝待發的敵軍。他們手裏的話筒鏡頭錄音筆都是磨得锃亮的武器。
作為人類中的勇者,江帆準備過馬路,單槍匹馬殺入敵陣。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屏幕上是徐蓓蓓新的大頭照,她強行發給他又強行讓他換上的。
“你在哪啊!”聲音聽起來挺急。
“事務所門口。”
“你看沒看到網上的爆料啊,關于你們老板的,還有那個經紀人……如果真的是像那些爆料說的,好可怕啊!”
江帆不知道她又看到什麽奇怪的東西了,他也不感興趣,但是這種語氣他不是很喜歡。他想徐蓓蓓大概也是找他來套些新料,然後以知情人士的身份四處吹。
“你今天還要去上班?你們那裏沒有被記者圍起來嗎?”
“嗯,包圍了,但是班還得上,”江帆說,“總得有人幹活。”
“哎呀你這個死腦筋強迫症……你小心一點啊,”徐蓓蓓說,“我越來越覺得你們事務所可疑了……要不你還是換個工作吧?不要蹚渾水啊。”
江帆想了想:“沒事,我先挂了,謝謝關心。”
然後他把手機放回口袋,重新回到戰場。
馬路那一邊的戰場,人頭攢動。他要穿過那一大片阻擋他的黑壓壓的敵軍,才能到達任務交付點。從氣勢上來說,幾百年前,他的祖先從魔界回到人間的時候,夾道迎接的隊伍大概也和這差不多。
信號燈轉綠,江帆踩着斑馬線到了對面,準備開始一場惡戰。
圍在事務所門口的記者們看到他朝他們走去,開始并沒有幾人留意到他。然而很快有人指出了——那個走過來的大衆臉是事務所的員工。
裝備了武器的敵軍瞬間朝江帆湧來。
“請問你是瑪歐事務所的員工嗎?請問對于你們老板和李凱楠事件你知道多少?昨天瑪歐的經紀人又被曝出和李凱楠失蹤有關,對于這件事你有什麽了解嗎?”
“那位經紀人聽說還是你們事務所的副所長?她和瑪歐是什麽關系?”
“你在事務所負責的是什麽工作?你們副所長在工作上是什麽樣的人?”
江帆推開一個又一個記者,一次比一次用力。他從未像今天這樣埋怨這棟大樓的設計——居然只有一個正門。他有些急躁和氣憤起來,不斷地有人握着話筒和錄音筆沖上來攔他的路,被推開了還上來,好像粘在鞋底的口香糖。
一個記者擋在了他的正前方,比他高,比他壯,穿着一件皺巴巴的軍綠色風衣,像一把半撐開的沙灘傘。他手裏握着的話筒上套着一個醒目的臺标,“連江帆都認得”,那是一家最近異軍突起的新興電視媒體,火得不像話。
“請問——”高壯的記者還沒說,就被江帆一把搶過了他手裏的話筒。他一個原地向後轉,面向身後的長槍短炮。
“我确實是事務所的員工,并且在這之前,我也是做媒體的,”江帆即興地脫口而出,帶了一點點加工,“我不知道你們都是來自哪裏和哪裏,你們的消息渠道又是哪裏和哪裏,但是你們的工作難道就是信口開河捕風捉影嗎?媒體的責任難道不是單純的挖掘和傳播信息,什麽時候開始大包大攬帶節奏了?”
“我們就是來挖掘的啊。”人群裏有個聲音說。
“對啊,已經有證據能證明你們副所長當時在場了,我們就是根據這個新證據來挖掘新信息的啊。”
江帆連自己都沒想到地冷笑一聲。
“你們要的不是信息,是素材,”江帆眯着眼朝四下望了一圈,又有好幾只話筒像長劍一樣抵着他的胸口,“我說一句話,你們可以只剪出裏面的三個字,拼拼湊湊就是一篇我自己都不認得的報導。當然我也管不到那麽遠,只代表我個人說一句——以下言論和我的事務所無關,和我的兩位老板也無關。”
江帆在人群中找到了貼着和話筒一樣的臺标的攝像機,轉向那個鏡頭。
“你們整天這麽胡說八道,就不怕被打臉嗎?”
說完他把話筒朝那個記者懷裏一塞,趁大多數人還愣着的時候,轉身進了寫字樓。
杜沫沫在城堡荒蕪的花園裏找到了魔王。他正蹲在地上,望着一堆什麽都沒有的小沙丘。這樣的小沙丘在花園裏到處都是,這裏曾經長滿各色奇花異草,但現在連土壤都成了骨灰色的細沙。
魔王聽到杜沫沫的腳步聲,站起身,轉頭朝她望了一眼。他也還穿着昨天見面會時的那身衣服。
“那天下午,我就在這裏玩,”魔王解釋似的說道,“然後帶兵出征了好幾天的老爹突然從城堡沖了過來,臉上身上有很多血,不知道是誰的。他提着我的衣領把我丢進了卧室的棺材,然後……”
魔王沒有說下去了,視線被風吹動。
“你有什麽事嗎?”魔王說。
“對不起。”杜沫沫說,微弱而清晰。
魔王愣了一下,笑笑:“怎麽是你說對不起,明明是我沒有解釋清楚才對……這下傳出去的誤會可大了,還是想想後面該怎麽辦吧。”說着他伸手要去拍杜沫沫的腦袋。
他看到杜沫沫腳下的影子扭曲得像糾纏在一起的蛇。
伸出的手掌瞬間改變了方向。杜沫沫只覺得腳下一空,自己突然被攔腰抱起,耳邊傳來一陣“呼啦啦”的風聲。她回過神來,看到魔王身後展開一對巨大的黑色翅膀,地面遙遙落在下方。
“……發生什麽事了?”
最後一個音節剛從口中發出,一秒前她們站立的地方突然騰起兩條巨蛇,影子一樣的深灰色。它們互相纏繞着張開了大口,在即将夠到二人的瞬間被魔王手中揮出的火焰擊散了。
蛇像被風吹走的煙灰一樣消失不見。魔王警惕地在空中懸浮了一會兒,才慢慢落到地上。
“這就有點糟糕了,”魔王說,“連你都開始受到攻擊,這幾天還是——”
杜沫沫從他雙臂間掙脫出來,站在他對面,理了理頭發,撫平裙子,看着他。
“我是來向你辭職的。”
☆、聲明
“為什麽要辭職?”魔王瞪大了他的紅眼睛。
“我繼續留在這裏的話,是不是還會有更多麻煩?”杜沫沫反問了一句。
地面上的砂礫被風吹着,緩緩向前滾動。她腳下的影子又恢複成了原來的形狀,一個淡淡的畏縮的女孩的投影。
“……麻煩?”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但是之所以會有這些事——包括剛才的,是因為有人通過我在搞破壞吧?”
“不是你也會是別人啊,”魔王說,“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媒介,是誰都無所謂。我們把這些事查清楚就好了,然後把那個人——嗯,也處理了……總之沒有什麽事是不能解決的啊。”
杜沫沫搖搖頭:“你說的我都懂,我也知道這種時候我辭職沒什麽用……反而很像畏罪潛逃。但現在在外界眼中,我是這次事件裏最可疑的人,和你們撇清關系的話,至少能給你們少添一點麻煩。而且,”她停了停,“我确實……能算是兇手。”
“什麽兇手!誰說你是兇手!”魔王急得脫口而出,說完一愣,深呼吸幾下冷靜下來,“那你準備怎麽辦呢?離開這裏之後你一個人怎麽處理……那些事?”
“……不知道,”心虛的小聲,“反正臨走前發個聲明,我已經和事務所沒有關系,這樣就行了。只要我不再接近你們,應該也不會被當作‘媒介’了。”
“不行,我不同意,”魔王說,“反對,拒絕,駁回,想都別想。”
“反……反對無效!”
魔王眯起眼睛,看着杜沫沫漲紅的臉,壓着眉頭笑了一下。
“你說會給我添麻煩,可是我不覺得麻煩啊,”魔王說,“比這麻煩得多的事……也不是沒有。還是一起想想辦法怎麽解決吧。”
杜沫沫咬着自己的嘴唇,雙手揪緊了裙擺。魔王稍微彎下腰,一只手輕輕抓住她的手腕,一只手把她揉在手掌裏的皺巴巴的裙子慢慢扯出來,耐心地撫平。
“你別胡思亂想了,等全部解決完之後,再坐下來下棋吧。”
“你不覺得麻煩……可是我覺得麻煩啊,”杜沫沫說,聲音小得像擰緊的水龍頭裏滴下的水珠,“既然不是我也會是別人,那為什麽非得是我?那些人……馬上就要連我家住址都查出來了,要是讓我爸爸媽媽知道……可怎麽辦……”
魔王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所以我想來想去,還是我走好了,這樣誰也不麻煩,”杜沫沫說,“你就當我是逃避責任吧……反正我也不想管這些事了。我把當天晚上我在露臺上的經過寫好了,等會兒拿給你看……你覺得可以,我就和辭職聲明一起發了。之後如果有記者去事務所找我,你就拿這個堵他們……我會把手機卡銷號,社交網絡賬號也全部注銷,你就說找不到我……我知道這是消極逃避,但是需要的話我會配合警/方……唉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麽,”杜沫沫撓撓頭,鞋尖在沙地上點出一個小坑,“總之我要走了,反對無效。”
她勾着頭縮着背,她腳下的影子也勾着頭縮着背。風從花園的那一頭吹來,吹動沙子,吹動枯枝草葉,吹不動地上的兩個影子。
“嗯,就這樣吧,”過了好一會兒,魔王說,“其實那個詛咒什麽的是假的,阿拉琪騙你的,她說怕你會跑。老爹根本沒教我什麽詛咒術,他都來不及教我……我是說,你放心走吧。”
兩個影子還是一動不動。
“……好吧,再告訴你一個實話,”魔王別過頭,“其實有你沒你都沒差,像你這樣沒經驗沒能力的菜鳥新丁,什麽忙都幫不上……我根本就不需要你,你走了正好再招一個能幹的。”
杜沫沫的影子顫動了一下。然後腳下的沙地被踩出新的腳印,骨灰色的細沙揚起,步幅由小變大。她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瑪歐事務所的官網發布了兩則聲明,關于事務所副所長辭職,以及前副所長在頒獎典禮當晚的目擊情形;與此同時宣布舊業務聯系郵箱停止使用,新郵箱地址将在日後公布。
事務所裏陸陸續續走了幾個員工,不過很快又會有新人填補進來。蹲守在寫字樓外的媒體一天比一天少了。那天江帆對着鏡頭說的話,被那家欄目做成了特別報道,占據了好幾個網絡平臺首頁。
和他想的一樣,換了別家媒體說不定不敢發這麽挑釁的話,但是那家欄目走的就是标新立異的路線,別人不敢的,他們都敢。
魔王微博下留言叫罵的風向也漸漸改變了,不少粉絲轉發了江帆的“打臉宣言”,雖然還有一些質疑是聯合炒作的聲音,但是逐漸被加油打氣的留言刷了下去。
“你們整天這麽胡說八道,就不怕被打臉嗎”,這句話成了一時間的網絡流行語。
事務所聲明發布的第三天,打臉來了:李凱楠的經紀公司主動聯系警/方撤案。因為李凱楠沒有其他家屬親人,也沒有找到能讓案件升級成刑事案件的證物——比如屍體、血跡,所以經紀公司要求撤案後,警/方也停止了追查。
熱得快冷得快的網絡信息時代,新晉影帝在頒獎當晚神秘失蹤的事件,最終只成了一則閑談逸聞。不過半個月,只剩下一些強行蹭熱度的網紅,還有湊不出稿子的八卦小報,還在把這件事翻來覆去地回鍋炒。
小貝戴花花:所以現在你們副所長呢?她真的辭職了嗎?
江月流:是啊
小貝戴花花:【流汗】
小貝戴花花:我還以為她只是轉到幕後了
江月流:她很實誠的,說辭就辭
江月流:她的工作現在暫時都是我在管
江月流:瑪歐也沒接新活了,說忙完手上的先放個假,休息休息
小貝戴花花:她為什麽要辭職啊,如果确實沒有關系的話
江月流:因為已經影響到生活了吧,又不能強行讓別人閉嘴
江月流:好像她幾百年不往來的同學都知道這事了
小貝戴花花:啊!那好煩的!我也讨厭娛記,簡直蒼蠅!
小貝戴花花:不過你那天在視頻上意外的帥嘛
江月流:【尴尬】
小貝戴花花:平時看起來不怎麽說話的樣子,沒想到說起來一套一套的
小貝戴花花:意外的帥!【害羞】
江月流:因為……我是勇者啊
小貝戴花花:【流汗】
小貝戴花花:不過,那家公司為什麽要撤案?
“因為瑪歐事務所方面對他們施加壓力了?”
林缶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朝邊上的秘書斜去一眼。
下午三點的泡泡糖大樓,總裁辦公室,他的秘書還是蠢得讓他操碎心。
“他們為什麽要施加壓力?他們拿什麽施加壓力?一家經紀公司威脅另一家經紀公司?而且對方還是直屬FZ的子公司,”林缶拿鼠标關掉了事務所的主頁,“這麽多年你怎麽一點長進都沒有,是在提醒我換人嗎?”
“……抱歉。”
“算了,說個笑話來聽。”
秘書一愣,眼珠飛快地轉了幾下,卻想不出什麽“笑話”。情急之下他瞄了一眼窗外,走廊上有只銀灰色的虎斑貓,正踩着一格一格的陽光散步。
“喵——”
“學得不錯,挺像的。”林缶玩着拓麻歌子,說完意識到有些不對,擡頭一看,辦公室的門開了。
那只銀灰色虎斑貓輕輕走了進來,尾巴旗杆一樣豎得筆直。它渾身的皮毛油光發亮,身材圓潤得像顆奶糖。
“喵。”虎斑貓又短促地叫了一聲,好像在叫誰的名字。
林缶朝秘書看了一眼,對方心領神會地出去,帶上門。
——還算機靈。林缶放下拓麻歌子,從位置上站起來,抿嘴一笑,朝虎斑貓迎了上去。
“好久不見,有失遠迎。”
“得了吧,你想的明明是‘這小畜生怎麽又跑來了,肯定沒啥好事’。”說着,虎斑貓三兩步跳上林缶的辦公桌,絲毫不拿自己當外人地就地一躺,舔起了爪子。
“哪裏哪裏,我對主神大人還是很敬重的,”林缶恭敬地保持着三步遠的距離,朝主神微微低頭,“所以大人這次親自過來……”
“還不就是為了魔族的事。”主神放下爪子,用銅紐扣似的眼睛望着林缶。
林缶在鏡片後面眯眼笑了。
“你不用那副‘呵呵小畜生到頭來還是得來求我’的表情,”主神說,“你的上一代也和我合作過,那時候你大概還是一坨河邊的爛泥。不過既然現在管事的是你,我就來找你說,”主神甩了甩尾巴,“要不要跟我一起幹?”
“雖然不知道你說的‘幹’是指什麽……不過我還是想做個本分的生意人,”林缶說,“安安靜靜地賺錢,安安靜靜地收集靈魂,順便幫我這兒那一大群小朋友實現他們的夢想——”
“你得了吧,”主神打斷了他,“你們還本分?魔族都比你們本分。”
林缶又眯起眼睛了。
“既然不相信我們,又為什麽要找我們合作呢,主神大人?”
主神不說話,尾巴“啪啪”地打在桌面上,看起來很不耐煩。
“當然你是最早創造我們的人,父母總是有權給孩子蓋章,你說我們不本分就不本分吧,”林缶看起來很和氣地笑笑說,“不過我有個問題想問。”
“說。”
“從我們這兒出去的那個孩子,是被主神你手下的人處理掉的嗎?”
主神的尾巴不甩了。銀灰色虎斑貓歪了歪頭,眯起了金銅色的眼睛。
“哈?”
☆、小行星撞地球
“上午9點去《銀幕風尚》的棚裏拍寫真,他們下個月出刊;11點有個廣播節目,談話類的,直播,節目提綱已經發過來了,一會兒你看看;下午1點去D市拍CM,香水廣告,搭檔是B國模特;3點H市有個會,一部愛情懸疑電影,片方說試鏡前想先和你随便聊聊——”
“不去,不聊,不試,不拍。”魔王揮揮手打斷了史明的話。
史明剛要用筆劃掉下午3點的安排,突然又想起來:“這個是杜小姐之前幫你接的啊。”
“……哦,那就去吧。”
杜沫沫離開後,江帆暫時接手了她對事務所內部的工作,魔王經紀人那半邊的活交給了史明。按照魔王的意思,把手上的工作做完之後,暫時就不接新活了。
“這是息影的意思嗎?”耳機裏傳來對面主持人的提問。
魔王看了一眼桌上的節目提綱,對着麥克風說:“只是想休息一下,前段時間太累了。”
“不過你正在事業上升期啊,”主持人說,“出道一年就入圍金蝶獎,如果換了別人,這個時候可能就趁勝追擊了。畢竟等你休息回來,說不定天下就變了。”
“沒關系,那就重新開始,”魔王說,“反正我有的是時間。”
主持人接不下去了,有些尴尬地插了一段導播發來的聽衆留言。
“這是一位來自微信平臺的聽衆,昵稱是‘鹹魚有夢想’。他說瑪歐你好,我從你出道以來就一直在關注你,非常喜歡你的網劇,還有你在電影裏的造型。前段時間你被卷入事件的時候,我都替你緊張。還好現在算是過去了。我想知道你決定暫時休息,和這件事有關嗎?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希望你能盡快振作起來,我們都會支持你。”
主持人念完之後,感覺更尴尬了。她不知道為什麽導播要發這條留言給她,她看都不看地從頭往下念,念到一半意識到不對,但已經來不及了。
她悄悄朝邊上并排坐着的魔王看了一眼,還好他的神情和之前似乎沒有多大變化。
不過就是因為這樣……才覺得更可怕。主持人朝玻璃門外的導播丢去一個“你要死啊”的眼神。
“要說和那件事完全沒有關系,也是不可能的,”魔王開口了,“而且不能說是過去,只是李凱楠的經紀公司撤案了。作為他的朋友,我還是希望能夠得到進一步的消息。至于暫時休息……我知道這樣的決定對我本人,還有支持我的影迷來說,可能有些突然,也不是十分妥當。但我在這段時間裏會努力調整自己的狀态,以更好的形象回歸熒幕。所以希望大家能夠理解。”
“我們也很期待你的又一次閃亮登場。”主持人趕緊結束了這個話題。
在魔王回答的時候,外間的導播又傳來了幾條新留言,主持人飛快地掃了一遍,然後挑了一條字比較少的念了出來。
“來自微博平臺的聽衆留言,昵稱是‘杯子上的緣子小姐’。她說瑪歐你好,聽說你的經紀人辭職了,你需要新的經紀人嗎?會洗衣服做飯打掃房間暖床的那種——”
主持人覺得自己一定是眼瞎了才會挑這條,她使勁擰住自己的大腿,才克制了想沖出直播室殺了導播的沖動。
魔王的表情平靜得讓人心慌。
“我的經紀人确實辭職了,”他說,除了語速有些慢,聽不出什麽異常,“不過目前也沒有重新招募的打算。正好準備放假休息,等休息完了再說吧。”
計時器的“嘀嘀”聲救贖般地響起,提醒節目結束的時間快到了。主持人心裏大松一口氣,二話不說開始念結束語,流暢利索得像逃命。感謝完一大堆這樣那樣的人之後,她最後一次把話題轉向了魔王。
“在節目的尾聲,你有什麽想要對收音機前的聽衆朋友們說的嗎?”
魔王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提綱,這個問題和答案明明白白地寫在紙上:謝謝大家的支持,我會用更好的作品來回報你們的關注。
“謝謝大家的支持,”魔王說,“請等我回來。”
魔王回到城堡的時候是晚上6點。手上的工作逐漸做完之後,他一天天地閑了起來,可以像過去那樣在晚飯後空出大把的閑暇時間了。
晚飯是工作結束後,在當地的小餐館打包的外賣。畢竟現在的城堡裏沒人會做飯。
現在的城堡裏也沒有別人。
史明倒是問過他,需不需要他在城堡留守照顧他,被魔王果斷地拒絕了。以前阿拉琪也經常出門閑逛不見人影,把魔王一個人丢在城堡裏。但是當時他從沒有覺得——魔王想了想——從沒有覺得“寂寞”。
他的語言老師說,寂寞不是空谷裏悄悄綻放的花,不是在寂靜的夜裏執着鳴叫的蟲,也不是獨自游曳的魚和雨天裏單飛的鳥——這些東西就算不被文人拿來抒情,它們照樣按照自己的自然規律生息,管你是用它歌頌寂寞還是渲染熱情。
——那些腦子燒壞的文人看到花開覺得寂寞,聽到蟲鳴覺得寂寞,并不是因為花和蟲是寂寞的,而是他們把自己的寂寞強加給了無辜的花,無辜的蟲,無辜的魚和無辜的鳥;當然那些小東西不會在意這個,它們快活着呢,比對着它們哭哭啼啼的文人快活多了。
他那位智冠天下的老師當時是這麽說的。
魔王站在城堡的瞭望臺,看着天幕從紗一樣的淺金色變成濃濃的灰藍,看着雲團在風裏浮動翻滾,聚集又流散。他想自己可能要變成老師最看不起的腦子燒壞的文人了。
天幕完全變成了無光的深海的時候,魔王回到了城堡。
走廊兩側的火把應聲跳亮,一個影子搖搖晃晃地在牆壁上浮現。又過了一會兒,一只小黑鳥在牆上拍了拍翅膀,跟着影子一起動起來。
魔王對着牆比劃這個從杜沫沫那裏學到的手影,他帶着小黑鳥一路走下樓梯,走過書房,走過餐廳,走過很久沒有開啓過的宴會廳……走到起居室的時候,他透過走廊的窗子,看到城堡外圍遠遠地晃過兩個人影,鬼鬼祟祟的。
魔王瞬間警醒了一下,然而很快就發現,那是兩個人類。
大概是娛記之類的人,跟着他一路到了這裏。上次被江帆的同事誤打誤撞找到空間門之後,魔王就沒再用過會保持1小時以上的門把手,進出也十分小心,省得被杜沫沫——
魔王不自覺地松手,牆上的小黑鳥立刻消失。他的影子在牆上垂頭站了一會兒,邁腿朝前走去。
他要找到那兩個娛記,消除記憶之後再把他們丢回人間界。之前還能讓石像鬼幫着抓人,現在什麽都得自己來了。
魔王走到一樓大廳,打開大門。門口冷不丁地出現了一個矮個子男孩,兩人被彼此吓了一跳。
“——陛下,”小蘑菇拍拍胸口,緩過神來說,“門口有兩個沒見過的人,怪可疑的,我幫你把他們電暈了,你要去看看嗎?”
“……你直接電了嗎?”
“哦,我問了,我說你們是誰。他們好像認出我是樂隊的,一個說了自己是記者,在這迷路了,一個馬上拉着他要跑。我想他們見人就跑,肯定不是好人,所以就追上去一人電了一下,”小蘑菇說着,還示範似的舉起手,“噼噼啪啪”爆火花給魔王看,“我下手很小心的,不疼的——所以現在怎麽處理?”
魔王覺得他要謝謝小蘑菇,把他從“差點變成腦子燒壞的文人”的險境中拉了回來。
他和小蘑菇一起找到了那兩個昏迷的娛記,清除了他們今天一天的記憶,以及手機和攝像機裏的所有照片之後,通過空間門把他們丢到了一個人來人往的地下通道;很快會有人發現他們。
“你怎麽過來了?”忙完這些回到城堡之後,魔王問小蘑菇。
小蘑菇愣了一下,嘿嘿一笑說:“因為……感覺陛下最近都不太開心啊。”
“看見你我也不會開心啊。”
小蘑菇又是一愣,眼睛裏開始泛起水光。
“我……我本來是想過來問問你……需不需要……我去找沫沫……反正再過幾天,外界就會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