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既見君子

茂汀飯店在霞飛路上,屬于法租界,街上高樓大廈鱗次栉比,金發碧眼的洋人和黑發黑眸的中國紳士小姐絡繹不絕,倒是顯得比旁處繁華了些。

而茂汀飯店一向又比別的地方熱鬧一些,知閑一進門就感受到了那種熱烈浪漫的氛圍,幾盆綠色植物的藤蔓長長的垂了下來,在這炎炎夏日籠罩出一份清涼。

一樓的咖啡座正放着悠揚的曲子,漫不經心的摩登小姐和西裝革履的男子,倒是讓知閑冷不丁的想起了在巴黎的時光。

按照密斯白的囑托,知閑直接去找了前頭桌臺邊正低頭在看報的男子,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那男子擡頭看了她一眼,很是驚訝,再三問她究竟是不是密斯白介紹來出去留過洋的人。

知閑明白他這份訝異何在,雖說這個時代男女都可以讀書,可是女孩子終究是比男子要少的,外出留洋的更是鳳毛麟角了。

“晏小姐,我這兒有份文件,你先看看。”

他終是有些無奈的相信了密斯白介紹了個女孩子過來的事實,自我介紹他是叫做趙遠钊的。

知閑接過他遞過來的文件,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法文,看了兩行她擡頭微笑道:“難怪密斯白不告訴我這是一份怎樣的翻譯工作。”

趙遠钊饒有興趣的打量了她一眼,知閑将文件還給他,道:“您還是另求他人吧,這份工作我來做怕是不合适。”

“怎麽,你害怕?薪酬我可以給你提高一些。”

知閑搖搖頭:“說來您可能不相信,我并不是怕,但是也是不缺錢的,這種麻煩事自然是少做為好。”

她話音剛落,見另一個男子匆匆的打樓上下來了,直接越過她走向了幾步之隔的趙遠钊。

“趙爺,怎麽,人還沒來麽?”

趙遠钊瞄了知閑一眼,聳了聳肩道:“來倒是來了,人也是精通法語的,一眼就看出了咱們這是個什麽活兒,只是這小丫頭不想做麻煩事。國凡,咱們怕是要‘另求他人’喽!”

他故意将‘另求他人’四個字咬的特別重,一臉壞笑的看向了知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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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兩個人齊刷刷的看過來的眼神,知閑看清了下來的那個男子的面容,微微一笑,俏皮道:“誰說我不想做?”

被趙遠钊稱作“國凡”的男子歪頭看了趙遠钊一眼,扭頭來看知閑的時候卻是一愣:居然是這位百樂門的小姐!

趙遠钊看見徐國凡眼裏的驚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怎麽樣,沒想到是個丫頭片子吧,我開始也以為是密斯白在跟咱們開玩笑。”

“請您跟我上去吧。”徐國凡并沒有像他那般驚詫,只頗有禮貌的沖知閑做了個請的姿勢。

知閑點頭微笑,踏了兩級臺階忽又回頭沖趙遠钊道:“趙爺,您不一起上去,愣在那兒做什麽呢?”

趙遠钊看着她一臉的笑意,簡直有種和血吞牙的感覺,這小丫頭片子,居然給自己擺了一道兒!

知閑一直随着他上了四樓,徐國凡打開門,欠身先請知閑進了門,才道:“少爺,密斯白介紹的翻譯過來了。”

瞿世峥将手中的文件放在桌上,起身回頭,見着面前一襲嫩黃色洋裙的少女,眸中并沒有太多驚訝,他淡淡的點了點頭。

知閑的一顆心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終于是安定了下來。

她并不是戲耍趙遠钊,看到文件上的“捷克式zb26”、“mg08式馬克沁”的時候,她一下便明白過來這怕是一樁軍火交易了。

雖是有密斯白做擔保,她卻也不是個想給自己搭麻煩的,因此才堅決的回絕了。

直到徐國凡下來,她一眼就認出了他是那天給卿白開車的司機,聯想到他的身份,她心裏竟是有些能夠再次見到他的小小歡欣了。

她話裏含了些許小小的戲谑:“顧先生,我們又見面了。”

一旁的趙遠钊是不知道這番緣由的,驚奇道:“哥,你才來上海兩天,是怎麽認識這小丫頭片子的?”

瞿世峥并不答話,只看向知閑道:“晏小姐對資料有什麽不明白的問題嗎?”

徐國凡和趙遠钊對視一眼,誰都沒有說話。

為了這次交易,少帥親自來了上海,其重要性自然是毋庸多言,而其中翻譯尤其是關鍵的一節。

說來他們對密斯白介紹來的人是沒有抱太大的期望的,畢竟這其中都是軍事上的專業術語,而廣言學校雖是全國頂尖兒的外語學校,學的不過也是文化經濟一類罷了。

本來來的是個女子也就罷了,竟然還是這麽年輕,而少帥只看了她一眼竟這話裏的意思就是認定了她來當翻譯了。

“如您所見,對于軍火,我是資歷不足的,對不同型號的槍支定價體系還有些混亂。”

知閑沉靜了下來,坦白的将自己的顧慮說了出來。

瞿世峥順手将身旁的藤椅拎到了自己的對面去,然後重新拿起了自己先前看的文件,十分自然的說道:“明天法方的代表會過來,你看看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今天我和趙遠钊給你講一講。”

她點了點頭,毫不客氣的斂着裙子在他的對面坐下,拿着文件一頁一頁的讀了起來。

趙遠钊坐在兩個人旁邊的桌子上,頗有興味的看向了正各自專心看文件的兩個人。

這小丫頭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有趣一些。

絲毫不拿嬌,也不避諱自己的不足之處,更讓人驚奇的是她跟大哥竟然還是認識的。還有大哥,竟然對這個丫頭片子看起了機密文件,還要自己同他一起留下給她講解!

他倒要看看,這兩個人,俊男靓女的,這文件能看多久。

事實是令趙遠钊失望了,他按捺着性子在房間坐了一天,除卻知閑偶爾輕聲的問起諸如法造和德造的同型武器是否只是單純的因為性能而産生價格差異這種問題以外,兩個人幾乎沒有任何交流。

而趙遠钊竟沒有生出一絲不耐,只覺得原來嬌美的少女俊朗的男子,光是單單的相對而坐在同一張桌上,也是美的令人挪不開的和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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